虞凝光拿着滴水的刀站在厨房里。

拖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狭窄的走廊上灯光昏暗，疲惫的女人敲响了门。

她神色焦急，但虞凝光能看出她拙劣演技之下的兴奋：“你好，请问你看见小光了吗？”

虞凝光比女人高，她将屋子内部遮了个干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从门内传出，女人用力想把虞凝光推开挤进去，头顶的光落在她爬上皱纹的脸，往常略显怯弱的面庞竟变得可怖起来。

小光是女人捡来的儿子，下层的孩子大部分都不会上学，所以这对无所事事的母子整天都在琢磨如何骗人。

“你儿子没在我这，滚开。”虞凝光拒绝了女人，她把手里碰了个缺口的刀拿起来，随后补充道，“你知道的，我一向讨厌吵闹。”

刀尖抵在女人胸口，她被迫往后退，老旧的铁门“嘭”的一声响，擦着她的鼻尖关上了。

“真是个疯子。”女人自言自语，她的衣服被划了个口子，虞凝光的力度很巧妙，差一点就要划破她的皮肤。

她短促地吸了几口气，确认自己并没有闻错：“小光一定在这，你杀了人就得赔钱。”

女人无声地笑着，嘴角裂开一直挤到眼睛下面，她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门后的虞凝光踢开脚边破旧的小熊玩偶，她抬头看去，一个小男孩趴在正对着窗边的水池里，头朝下埋进了腥甜的水里，已经没气了。

“真是个好孩子，可惜太不听话了。”

虞凝光摸了摸他的手，还有些温热，如果他的母亲坚持地推开虞凝光，或许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水池边还有一个人，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他穿着一件略显紧身的黑衣，袖子挽起，衣服下面不是白色，黑色，深棕色或者任何一种颜色的皮肤，而是随着动作蠕动的血肉，与突出的金属骨架，他的身体还没完成，冷色的金属和血肉一起暴露在空气中。

他刚把手从池子里拿出来，浅红色的水滴正顺着手指往下掉。

虞岸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询问道：“放冰箱里？”

虞凝光烦躁地揉揉太阳穴：“可以，处理好我后面几天出去的时候带走。”

老区的房子就是这样，门换不了锁还容易被撬开，这小孩是个惯偷，如果只是偷点东西还好，但他发现了虞岸，那就不能放走了。

不久前他还叫嚣着要去举报虞凝光私藏仿生人，只是他没意识到，他一个小孩在两个成年人手里是多么脆弱，一刀就死了，甚至没有把台面和地板弄脏。

虞岸的刀法很好，几个塑料袋被装得满满当当，小小的冰箱塞满了塑料袋。

做完这些，虞岸又去洗碗，他看着盘子里剩下的肉皱起眉头，语气中全是无奈：“你又不好好吃饭，我一没看见就剩这么多。”

虞凝光毫不在意：“难吃，吃饱就行了。”

贝肉是下层最常见的食物，量大管饱，但难以下咽，不管怎么做都会有一种去除不了的腥味。

虞凝光拿出藏在衣柜里的盒子，里面是几块能源石和一瓶能源液，她挑了块小点的能源石出来，靠在桌边等虞岸过来：“她肯定还会来，这几天我不在的时候你小心一点，别被发现了。”

“我知道了。”

虞岸擦干手熟练地脱下上衣，虞凝光在他心口处一按，一个空腔暴露在空气中，虞凝光抽出里面的废液，把能源石放进去。

她打了个哈欠：“很晚了，你把剩下的收拾好，我要去睡觉了。”

........

早上六点二十，闹钟准时响起，虞凝光起床洗漱换衣服，临出门前虞岸递给她两支不一样口味的营养液。味道没多大区别，一样的难吃，只能保证人不会被饿死。

这是最便宜的食物，甚至还没有贝肉贵，是虞凝光在超市打折的时候买的，量大管饱，就是吃多了容易缺维生素导致身体出毛病。

开门时虞凝光听见有老鼠在头顶的管道跑动，听声音体型还很大，哐哐作响。

走廊上已经有很多人了，虞凝光居住的这一片，不仅房间狭小，就连走廊也是，搬一张一米五的床已经是极限了。

“让让让让，麻烦让让，我要迟到了！”

虞凝光被撞了一下，肩膀生疼。

“抱歉抱歉，对不起！”

虞凝光的手撑着墙壁，水泥碎渣随着她的动作纷纷下落，间歇的风把走廊里的燥热吹散。

大楼内部有很多天井，呼呼的风从里面吹出，带来清凉的新鲜空气，站在天井边上，往下能看见平静的漆黑海水，往上则高不可攀。

下层人没有学习历史的习惯，甚至很多人都没有学习的机会，所以虞凝光只知道他们是住在一栋大楼里，楼下是游荡着污染物的茫茫黑海。这些大楼一层可以居住几十万人，没有新鲜空气的话内部区域的人迟早会被憋死，所以处处都是通气用的天井。

虞凝光随意地把垃圾袋扔进垃圾处理口。

走了二十分钟，虞凝光到达工作的地点，她换上工作服戴好面罩进入工作车间。

映入眼帘的是双手合抱大的贝类，多条的足从坚硬外壳中探出来，它们在流水线上堆得比人都高，腥臭味哪怕用面罩过滤都能闻见。大多数是扇贝和海螺，它们的壳很厚，在下面几层被刷干净后运送上来。

虞凝光坐到工位上熟练地开始操作，捏住滑腻的乱动的足，用钩子勾开海螺的口盖，把刀扎进肉里，往外一挑就是一大坨肉。

她简单地清理一下尾端肠子里的残留物，这些海螺什么都吃，她从里面翻出过很多东西，骨头，塑料袋，布料，未消化完的动物，甚至某次还有一大袋钱，被她偷偷带走了。

这是螺贝处理的第二道工序，等工人们把肉剔除干净后，剩下的外壳就会被运送到上层，打碎后作为建筑材料。

虞凝光旁边的位置换了个人，以前是一个总爱阴阳怪气的肥胖大妈，现在则换成了一个皮肤黝黑，眼睛下三白，脑袋后面有个大坑的中年男人。

车间的工作时间是十二个小时，中途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虞凝光掏肉的速度很快，刚过一个小时就垒起了一盆，手很酸，她放下刀，把手臂撑在桌子上休息。

旁边的男人没干过这活，不仅慢，贝肉还被搅了个稀烂，每个员工都有固定的数量，如果没做完就不能下班。

他阴郁地盯着虞凝光，一个瘦弱的小丫头，一把就能掐死。他站起身，端起虞凝光的盆子就吧里面满满当当的肉往自己盆里倒。

“你干嘛！”

虞凝光着急地喊道，她想去抢回来，却被一把推倒。

虞凝光瞥见一闪而过的人影，她的眼圈迅速变红：“那是我的！”

没有一个人帮忙，全都低头沉默地干着自己的事。

拉长被他们的声音吸引过来，怒气冲冲地用电棍指着拉扯的虞凝光和男人。

“吵什么吵，嫌活干少了是吧！”

虞凝光像是看见了救星，从地上站起来小跑过去躲在拉长的身后。

虞凝光的声音里全是委屈：“张姐，他抢我掏出来的肉。”

张姐本来想把两个人都打一顿，但看其中一个是虞凝光，语气缓和了些。

“你说他抢你的肉？”

虞凝光点点头，可怜地看着她。像虞凝光这种安分守己不惹事，动作还麻利的人，拉长对他们自然会多点耐心。

而且她长得还很好看，带出去有面。

海水有污染，下层的大部分人外形都发生了畸变，在这里五官周正已经算得上好看，更不用说像虞凝光这样的了。

身材纤细，皮肤白皙，鸦羽般的半长头发松松散散地捆在脑后，眼神清澈，眉眼精致漂亮，光看着就觉得舒心。

见过虞凝光的人都会以为她是上层走丢的孩子，下层很难有这么漂亮的人，她的样貌和这个灰暗的世界格格不入。

张姐不给解释的机会，一棍子把男人打到在地，一只脚踩着他，直接把他盆里，连带着男人自己掏出来的肉全部倒进虞凝光的盆。

她狠狠地踩在男人背上，警告道:“不管你以前是哪的，干什么的，进了这层楼一辈子都别想再出去，老实点才有好日子过……”

男人不服地挣扎着，张姐话还没说完，外面的走廊传来一阵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随即，惨叫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