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探头去看。
突然,有东西撞到了透明的特制玻璃门上,如水一样溅开。
管理层专门把各个车间的铁门换成玻璃门,用来监督工人,检查是否有人偷懒。
只是现在虞凝光看见往常那个趾高气扬,不把员工当人看的经理,他白花花的肥肉摊在玻璃门上,鼻梁凹陷,宽大的鼻翼被挤到了脸颊,如同一块刚放进热锅还没凝固的饼,慢慢地滑下来。
刚惩治了下三白眼睛男人的张姐被吓了一跳,但她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头顶的灯一闪一闪,张姐调整好状态,冲到门边按下锁死按钮,然后扬起电棍重重敲在操作台上,大声呵斥道:“都安静,全部坐下,工厂很快就会处理,继续干活!”
张姐嘴上说得这么肯定,但心里也没底,她不知道这玻璃门能不能挡住外面的污染物。
她现在离门最近,经理的惨状直直地进入视线。
白花花的脑浆混着血随着肥肉在玻璃门上留下一道鲜艳的颜色,尸体如同漏水的气球,软趴趴,填充物缓缓往外冒。
张姐注意到有一个像蛇一样的东西在脂肪之间蠕动,它身体的中间部位被撑得鼓了起来,变成了半透明。
它长出四肢,最后和经理一模一样。
吃掉谁,就变成谁。
它又趴在了门上,湿滑恶心的舌头在透明玻璃上打着圈。
虞凝光的瞳孔骤缩。
“啊!”有人叫了起来。
趴在门上的“经理”慢慢渗透进来,这个门并没有拦住它!
虞凝光感觉到一阵眩晕,她看见一丝一丝的红白色膏状物从玻璃门渗出。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办啊!”
工位靠近门的几个人满脸惊慌,苍白着脸跌跌撞撞地离开自己的位置。
“拉长,你快想想办法,我不想死!”
车间里顿时变得乱哄哄的,所有人都躲在张姐身后,看着入侵的污染物慢慢进来。
“不要慌,工厂一定在处理了,我们等待救援。”
虽然这么说着,但张姐心里也没一点谱,和这群新人相比,身为多年的老员工,她知道知道得更多,工厂里每年都会有很多员工因为污染物潜入而死,所以人事部常年在招人。
作为两年前这个车间唯二幸存的老员工之一,虞凝光也是一样,一个藏在海螺里没被检查出来的d级污染物,就差点让他们全军覆没。
她慢慢地一点点挪动,躲在人群最后。污染物全部进来了,它摇摇晃晃地,头耸拉在背后,鼻尖触到地面,长长的脖子支撑不起装满废物的脑袋,如同面条一样晃动。
“啊啊啊啊——”
直面污染物,抵抗力低的人精神崩溃,猛地冲出人群,他挣脱拉长的束缚,朝着污染物扑过去。
“回来——”
没有任何声音,他陷进柔软的□□,融化了。
“啊!”
纵然下层的人早就被生活折磨得冷漠至极,但亲眼见着同类被污染物啃食,也不免心里发颤。
车间里有四条流水线,虞凝光在人群后面绕了一圈,走到了四号线外,她朝张姐使了个眼色。
两人好歹也共事了三年,张姐了然地点点头。
她往后挤,把人寄到旁边去:“大家快靠到两边。”
“去一号线和四号线靠墙边。”
然后她又小声地朝身边的人说道:“告诉他们,去门边。”
迫于张姐的淫威,所有人开始行动。
车间里不安全,污染物不会饱,有人在就会一直吃,它又杀不死。
按照往常的惯例,这个污染物一旦进化,工厂将放弃救援锁死车间门,车间里所有的人都要给它陪葬。
虞凝光顺手拉着一个和她关系还行的女孩,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一点点地往外走。
有两个灵光点的也挤着她俩一起。
事实证明,这个污染物不太聪明,食物都要跑了它还在啃身体里快要啃完的人。
虞凝光看着大家都靠近了门,除了她这边两个吓呆愣了的,哪怕张姐眼珠子都要瞪他们脸上,都没抬一下腿。
算了,人各有命。
虞凝光朝张姐做了个动作,然后按下解锁按钮,玻璃门打开。
外面的喧闹声顿时传来。
“快跑!”
虞凝光率先带着人冲出车间。
她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湿滑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是经理漏出的肥肉。
张姐在最后面,她举起运输带上的铁板,用力砸向污染物,迫使它往前扑的动作停了下来。
“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她朝车间内部呆愣的几人怒吼,可他们被吓得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一群蠢货!”
张姐转身离开,她又不是万能的,救不了所有人。
走廊外的惨状不亚于车间内,到处都是奔逃的人,哭叫声将维持秩序的声音淹没,时不时突然窜出的污染物,让人不知道什么地方才会安全。
“别挤、别挤——有人摔倒了,小心脚下——”
虞凝光被人群推攘着向前走。
她和刚才拉着的女孩走散了,现在身边没一个认识的人。
虞凝光记得那个女孩好像叫做小芝,和她一样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微苦的气雾从天花板的开口喷出,这是专门作用于污染物的抑制剂。
另一边,张姐带着人四处逃窜,有人渐渐体力不支,她扶着人继续跑。有人受伤,也有人死去,到处都混乱不堪,这是她见过最大的一次污染物作恶。
四处都是哀嚎的人,遍地都是游荡的污染物,她茫然之间,被人推了出去。
是她扶着的人。
“张姐,遇到污染物最好的逃生方法就是比别人跑得快,你不知道吗?”
怜悯是下层最无用的东西。
污染物腥臭的涎水是张姐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感觉。
......
虞凝光甩开紧跟在身后的污染物,靠在一个拐角处大口喘息。
但这个该死的世界却没有给她多少休息的时间,一墙之隔的会议室里,那些往日趾高气昂的领导们脸贴脸趴在挨着走廊的窗玻璃上,他们脸色惊恐却一点声音都没能透出来,指甲翻起,擦得透亮的玻璃上全是血印,灰色的影子如水一般蔓延,虞凝光不敢停留,来不及休息连忙跑开。
四通八达的走廊,虞凝光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人拉住了。
她反射性地一脚踢到来人的腹部,拉着虞凝光的人发出了一声闷哼,被迫松开了手。
“你、你别紧张,嘶……”他指着虞凝光面朝的方向,“那边危险,不要去,我才从那边跑过来。”
虞凝光谨慎地后退一步,她拿出自己最常挂在脸上的笑容:“那真是谢谢了。”
“不能走的话我就换个方向,再见。”
她一点都不想和人同路,就在刚才的接触下,虞凝光已经判断出了两人的力量差距,她谁都不能相信,如果遇到了污染物,保不准自己会被推出去挡刀。
可这人却紧紧地跟在了她身后。
虞凝光越走越急,男人眼睛一转,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们平时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虞凝光垂眼看了下自己身上的工装,加工厂内部的人应该都认得出这件衣服,而生产区基本上不会来外人,来之前也会全区通报,今天并没有有人来参观的消息,所以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了。
虞凝光语气随意地回答:“就挑肉和清洗啊,我又不是什么技术工种。”
“哦哦好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我就是有点好奇。”
男人的视线落在虞凝光的鞋子上,那里有之前粘上的肥肉,本来就不远的距离突然又被他拉进了,吓得虞凝光身体僵了一瞬:“那你们平时是怎么……排查污染物的。”
浑浊的气息扑在虞凝光耳边,她被迫往旁边撤了一步,甩了甩头。
虞凝光观察着眼前的男人,或许是刚才的匆匆几眼,她感觉身边的人肤色变得更黄了,不知道是因为某种原因,还是因为自己的记忆误差,她觉得就自己身边就像是站了一块橘子皮。
不对劲,这人肯定不对劲。
但虞凝光不知道怎么才能甩开他,真是太糟糕了。
橘子皮的好奇心似乎很重,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给虞凝光,虞凝光也在思考如何把这块狗皮膏药从自己身上撕开。
幸好橘子皮暂时对人肉没有想法,不然的话这么近的距离几乎没有逃跑的可能。
“诶!”
虞凝光看见一个两面开门的通道,她状若无意地把口袋里的小海螺扔出去,“快帮我捡一下。”
趁着橘子皮低头的时候,她迅速闪身进去关上门,从另一边拔腿就跑。
普通人与低级污染物对比,唯一的一个优点就是长了脑子,不管这橘子皮是寄生还是伪装,它的智商都不会太高,这些智力差距,刚好就够虞凝光绕圈找机会把它甩开了,独留它面对空空荡荡的走廊。
......
虞凝光最终还是混在了一群员工里,虽然人多容易吸引污染物的注意力,但落单更加危险。
滋滋的电流声在广播里响起,随后是一道失真的声音:“由于操作失误,污染物突破试验区防控,请各位员工稍安勿躁,有序前往一楼大厅进行避难。”
“一群杂种,还去一楼,当谁不知道试验区在四楼放着,让我们下去喂污染物吗!”
“还说什么试验区是为了改善营养液和营养膏的味道,结果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难吃,原来是研究到这了!”
坐在监控室的人翘着腿看着监控中混乱的场景,他抽签手气背被派到下层来巡查,正愁心里的火没地方发,这不,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黑心工厂就撞他手里了。
听到广播匆匆下楼的人也想明白了这一点,面面相觑。是啊,四楼就是试验区,下去的话直接经过污染物的大本营,有谁能保证他们可以活着离开。
有人听话地跑下楼,也有人在犹豫,男人说出了第二种求生方法。
“不想去一楼也行,砸破消防柜,拿出里面的白色瓶子,如果遇到污染物就朝它喷,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消防柜是锁着的,看来工厂压根就没想让员工用,虞凝光反应极快,他扬起手里的铁棍就朝消防柜砸下去。
果然,里面有四个白色的小瓶子。
“找个封闭的空间关上门,把瓶子里的液体喷到门上。”
虞凝光的脸出现在监控中,头发凌乱,发丝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
原本还在悠闲地指挥的男人立马坐了起来。
他把监控画面放大,先是震惊,随后是压制不住的怒气,他握拳重重地敲在桌上。
“真是一群废物!”
这么简单的信息都能出错,他还以为虞凝光现在还在垃圾场里捡垃圾。
越琅用力抓了一把头发,他冲出监控室,门口的人急忙喊道:“二少爷,外面危险。”
越琅朝着虞凝光的方向跑去。
此时的虞凝光正和一个污染物对峙着,他们这六个人被污染物前后夹击,中间还有人受伤了。
她前面是一只巨大的飞蛾,张开的翅膀占据了大半个走廊,翅膀上的花纹是嚎哭的人脸,不久以前虞凝光才直面了它吃人的场景。它细长的口器如同喝汤一样把人吸成干条,然后一条一条地把肉撕下来,最后扔掉骨头。
虞凝光的肾上腺素狂飙,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
强烈的呕吐感迫使她蹲下身,但她知道一旦将视线挪开,就是死亡到来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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