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酒精的香气闻起来都一样,辛辣,刺鼻,多闻几下会被刺激得流下眼泪。屈繁尘想起了养父母消失的那天。每次回忆起那个场景时,都会有一股辛辣的白酒味从她的鼻腔钻入,渗透进大脑里,让她头脑胀痛。
跟白酒瓶一起碎裂的还有她的人生。她的人生随着白酒瓶的掉落而翻转,从平平无奇变成糟糕透顶,现在再次迎来了翻转,说不上是好是坏。但从物质生活上看,她过得比跟养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好得多。
太好了,要怎么回报?听话是一项抽象的任务,在乔安舟没有发出指令时,屈繁尘不知道要怎么执行。
屈繁尘会认真阅读所有使用手册,从药品说明书到学生手册,她会遵循所有规则。她的人生在规则的束缚下按部就班,老师给她的评语总是夸她遵守纪律。但她知道遵守纪律说难听一点就是循规蹈矩的老古板。
但那些束缚全都消失了。从养父母消失的那天起,她意识到自己对男性的厌恶,绝不可能跟男性共度一生。她顿时明白自己不会再遵守世俗规则了。
乔安舟用自认为适中的力道按揉屈繁尘的腰,看她把脸埋进枕头里一声不吭,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虽然酒精味让人厌恶,但乔安舟的手法让屈繁尘舒服得昏昏欲睡。如果不是乔安舟唤她,她可能会睡着。
“在想怎么跟你描述今天发生的事情……但是你按得太好,我差点睡着了。”
乔安舟嘴角上扬,但不想被屈繁尘发现她被夸了一下就很高兴,故作深沉地说:“是吗?可是医生说要让你有一点轻微的刺痛感,我再加大点力道?”
屈繁尘连忙拒绝:“现在这样就好,别听医生说,听我说。”
乔安舟按摩的时候手随着惯性下滑,抬起手的时候不小心刮到了屈繁尘的肋骨。屈繁尘没有任何反应,但她却红了脸,沉默许久才平复躁动的心,轻声说:“你说。”
“慕容昼的义肢关节卡扣脱落了,飞出来的义肢砸到杜灯绮的脚踝。我们正在拉伸,她背着我摔倒了。”屈繁尘的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有点闷,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乔安舟评价道:“飞来横祸。”
“段浅雪把我和杜灯绮送到了医院,但她着急送慕容昼回家,所以先走了。哦,申音希也去了医院。她开车跟着段浅雪,然后带走了杜灯绮。申音希本来想载我一程,但我不知道地址,而且我觉得不应该跟别人透露你的地址。”
屈繁尘的语调悠扬,乔安舟感受到她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轻笑一声:“你倒是很会保护他人**。”
“我是保护我们的**。”屈繁尘抬起头换气,“万一被他们知道我和你住一起,指不定会传出一些奇怪的流言。”
“流言蜚语,随它去。假话说一千遍也不会变成真话。”乔安舟松开手,想要休息一会儿再给屈繁尘按摩,没想到屈繁尘直接转了个身,背靠床头垫看着自己。
“谢谢乔总,完全不疼了。”屈繁尘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让乔安舟停下的时机。
她趴着床上等乔安舟洗澡的时候差点睡着,但想到昨天她也是这样,如果今天仍然比乔安舟先睡着,感觉不太礼貌。
为了让自己不睡着,屈繁尘强撑精神刷微博。她几乎不用社交软件,注册微博的原因是听别人说有些公司会在微博上发招工信息,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薪资比人才市场的高出一两百。
她想起乔安舟说正式出道后会要求成员微博营业,索性点击了注销微博。之前关注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账户,挨个点取消不知道要点到什么时候,不如直接回炉重造。
乔安舟在屈繁尘聚精会神注册新账号的时候按住了她的腰。精瘦,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这是乔安舟上手后的感受,但她很快地将这种想法抛之脑后,因为听上去像在描述一块猪肉。
她用搭在屈繁尘腰上的手感知屈繁尘的情绪,紧绷的坚硬肌肉逐渐松弛柔软,证明她的情绪从紧张转变为放松。乔安舟以为自己很好地安抚了屈繁尘,没想到她会在自己休息的时候翻身离开。
她沉思片刻,主动开口问:“不舒服吗?”
屈繁尘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有点累。乔总你忙了一天肯定也很累,还是早点休息吧?对了,我今晚是不是要睡隔壁的房间?”
“我忘记跟阿姨说了,所以你今天继续睡这里。”乔安舟观察着屈繁尘的表情,见她没有露出一丝怀疑,只是显得有点意外。这样的屈繁尘让乔安舟想起电影中天真单纯的“她”,心中萌发出一点说谎的愧疚感。
阿姨每周都会收拾所有的客房,因为乔蓝渝隔三差五会来乔安舟家里住个一两晚。乔安舟隐瞒了这一点。幸好屈繁尘足够听话,没有乔安舟的允许不会擅自打开其他房门,不然她就会拆穿乔安舟的谎言。
记得让阿姨送饭,但是忘记让她整理卧室?屈繁尘再一次察觉到乔安舟对她别有用心,所以她很识相地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她小心翼翼地躺在床边,看着乔安舟掀开另一侧的被角进入,思考在什么时候说晚安比较恰当。
乔安舟躺下后怕屈繁尘不自在,翻身侧躺背对着她,用尽可能温柔的语调问:“讨厌被别人触碰?”
屈繁尘再三思考,决定实话实说:“是,但好像只限于男性。”
“那刚才为什么打断我?”乔安舟忍不住转身面对屈繁尘,“我长得很像男人?”
屈繁尘用被子捂住嘴巴没让自己笑出声:“没有……乔总长得很漂亮,我害怕累坏你。我的腰真的没事了——”
乔安舟不相信屈繁尘说的是真话:“好,那我跟老师说一声,你明天的课程全换成舞蹈课。”
“别,我不想你变成杀人凶手。”屈繁尘用手扶着腰,缓缓转向乔安舟,无奈地说,“我是真的担心你。”
这句话让乔安舟很是受用,她的心情变好了一点。
“跟我说说你的事情。”
屈繁尘打了个瞌睡,觉得乔安舟像吵着要听睡前故事的小孩:“你想听什么?”
乔安舟顺着刚才的话题问:“讨厌男性的理由?”
“说来话长,而且很无聊,真的要听吗?”屈繁尘见乔安舟点头,接着说道,“读大学的时候学费很贵,所以我没课的时候都在送外卖。本来是做家教,但是干不下去就去送外卖了。”
“我做过两次家教,一次男孩,一次女孩。前者教了十分钟,后者教了半学期。当时我认真讲了十分钟的课,然后发现他一直盯着我。我以为他没听懂,所以耐心地问他有哪里不懂?”
屈繁尘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笑得咧开了嘴:“结果他说不懂女人,请我把衣服脱掉让他了解一下。也许他单纯地不想补课,想把老师气走,才说出这种话。但即便如此,他也罪不可赦。”
乔安舟平静地注视着屈繁尘的眼眸,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愤怒的色彩,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她一想到屈繁尘以前遭遇过这样的事情,忍不住低声骂道:“杂种,他在东城?”
屈繁尘轻轻摇头:“我大学不在东城,在……在一个小地方。”
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刹住了车。她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从哪里来,潜意识害怕别人探究她千疮百孔的过去。
我是表面光鲜亮丽的鲜花,但埋在泥土下的根早就腐烂了。屈繁尘没有办法持续跟乔安舟对视,她是永远不会枯萎的金子做的玫瑰,而自己是强撑一口气游走在腐烂边缘的月季。
她转动眼珠,瞥到自己褪色的头发,棕色和黑色混杂着,还好没有白头发,不然很像街边流浪的三花猫。
反观乔安舟,顺直柔软的黑色长发搭在枕头上,床头灯给头发镀了一层柔光,看起来格外顺滑。有钱人家里的猫应该都是这样油光水滑的吧?
即便她们拥有同样漂亮的脸蛋,但内里完全不同。屈繁尘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以为自己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她们就是一样的人,她们不一样。
乔安舟没有追问屈繁尘在哪里读的大学,她在意的是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如果她遇到这种男生,她一定会扇他。
“你打他了吗?”
“殴打学生的罪名要是传出去,我会成为众矢之的。”屈繁尘轻声笑道,“我没有打他,但是情绪有点激动,就拍了拍桌子。结果桌子上的玻璃水杯滚到了地上,碎了一地。顺带一提,坏掉的杯子是我的。”
“我慢条斯理地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可能因为我的表情比较凶,好像随时都会用玻璃碎片划他的脸。他怕得不行,缩到墙角没再说话。”屈繁尘用手指轻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收拾完毕后我直接走了,给他家长发了条短信,说以我的水平没办法教导她儿子,请她另请高明。”
乔安舟想了想,要是让以前的她遇到那个男生,她搞不好真的会用玻璃碎片划他的脸。这几年她收敛了许多,但跟屈繁尘这种好脾气没法比,感叹道:“你好善良。”
“还好吧?我可是杀死玻璃杯的凶手。”屈繁尘挑了挑眉毛,语调轻快地说,“至于那个女学生——我补了半个学期的课,她的成绩没有丝毫进步。我都能把她的课本内容对应的页码背下了,她却想不起上课到底学了什么。后来想想,是我的问题,我不适合教导别人,不应该再当家教。”
“把问题推给别人,自己会好过很多。”乔安舟玩着屈繁尘散在被子上的棕色发梢,“在我看来,你没有任何问题。”
屈繁尘明知道乔安舟这番话是为了安慰她,但还是反问道:“你没当过我的学生,怎么知道我没问题?万一我教得很烂——”
“老师,你要教我什么?”乔安舟凑向屈繁尘,近距离地凝视她的脸,发现她因为慌乱皱起的眉头,顿时愉悦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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