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训练的第二天,屈繁尘右手撑腰坐在面朝大门的位置上,看见杜灯绮昂首挺胸地走进房间,后面跟着右脸红肿的申音希。
屈繁尘疑惑地盯着在自己身边坐下的杜灯绮,昨天那个口口声声说跟申音希水火不容的杜灯绮去哪了?
杜灯绮看屈繁尘一脸狐疑,轻摆手肘戳了戳她:“我没说谎,我跟她关系真的很差。”
申音希听见她们的窃窃私语,轻咳几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声乐老师本来在拨弄琴键,听到申音希咳嗽的声音,对她投以关切的眼神,然后惊呼:“小申你的脸怎么了?”
屈繁尘和申音希同时看向杜灯绮。杜灯绮对申音希的责怪和屈繁尘的探究视而不见,直接闭上眼睛,双手交叉于胸前,左手手指贴在右手胳膊上打拍子。
看来没办法从杜灯绮嘴里撬出正确答案,屈繁尘竖起耳朵,听见申音希慌慌张张的回答。
“我……腮腺炎,所以脸肿了。”
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慕容昼突然抬起头说:“腮腺炎会传染吧?”
声乐老师收回了想要触碰申音希的手,赶忙往旁边跨了几步:“小申你要不跟乔总或者段总请个假?回去休息几天。传染病还是要重视一下。”
申音希站在原地不动,沉默片刻开口说:“我记错了,我不是腮腺炎。昨天拔了智齿,所以脸肿了。”
这下轮到大家沉默了。屈繁尘发现杜灯绮停下打拍子的手,身体微微晃动,察觉到她在憋笑,而且憋得很辛苦。
为了缓解无声的尴尬,声乐老师轻轻拍手,挤出勉强的笑容:“这也能记错吗?不过不是传染病就好——”
“老师,麻醉对我的效果不大。”申音希恢复了往常平静的样子,用不带感情的口吻说,“所以昨天我打了很多针麻醉药,可能影响到脑子了。”
“我知道了,虽然离开始上课还有五分钟,但我们提前开始吧?我会提前下课。”声音老师在钢琴前坐下,“大家坐好,等下要合唱,你们尽量坐紧凑一点。”
慕容昼搬起椅子,从申音希旁边走到屈繁尘空着的另一侧,坐下前对着屈繁尘和杜灯绮弯腰,磕磕巴巴地道歉:“昨天的事情我、我……很抱歉,希望能够让我承担你们的医药费。”
“不是你的错,只是个意外。”屈繁尘摇头拒绝,然后向坐在房间另一头的申音希挥手,“申音希,坐过来吧?”
杜灯绮听见屈繁尘的招呼,睁开眼睛剜了她一记。屈繁尘假装没看见,小声念叨:“你跟她的私仇不要带入工作,你是个成熟的大人。不要为难我和慕容昼。”
为难?什么叫为难?杜灯绮很想戳戳屈繁尘的心窝,听听她的真心话,她到底站在哪一边?她不知道昨天申音希对自己做了什么,怎么能责怪自己?
杜灯绮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就头痛。她忍辱负重进了申音希的家,听到申音希问她要不要喝红酒。
她皱着眉头答道:“我是病人,你不应该让我吃点清淡的东西吗?”
申音希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酒挺清淡的,没有味道,而且酒精可以杀毒。”
杜灯绮嘲讽说:“如果你想灌醉我,我劝你打消那个念头。我已经不是那个喝一杯就倒地的小姑娘了——”
申音希放下酒瓶,径直朝杜灯绮走来。她抓住了杜灯绮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她的唇。杜灯绮大脑一片空白,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葡萄味,这是申音希常用的口腔喷雾的气味。
杜灯绮很快意识到申音希早有预谋,双唇分离时恼怒成羞地甩了她一巴掌,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申音希踉踉跄跄地后退,手指搭在滚烫的脸颊上,摆在她面前的是难以言喻的疼痛和无法回答的问题,所以她选择了沉默。但沉默显然不是最好的答案,杜灯绮见她眼神躲闪,更愤怒了。
“申音希,不要逼我看不起你,虽然我早就看不起你了。”杜灯绮谩骂着,“你为什么要怎么做?没有我的允许,你的行为是侵犯。侵犯了别人,一点愧疚都没有吗?你会不会道歉?嘴巴长在脸上是装饰吗?”
尖锐的问题接二连三,重重地打在申音希脸上。尽管没有镜子,她还是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脸肿了起来,脸颊的炙热让她开始反思刚才的行为是不是头脑发热。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并直视杜灯绮的眼睛,笃定地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回应你……我喜欢你。”
杜灯绮哑然失笑:“回应?这算哪门子的回应?”
申音希鼓起勇气说:“你以前喝醉的时候对我做过同样的事情。”
“以前是以前,已经过去了。”杜灯绮冷漠地说,“现在的我,不喜欢你,甚至可以说非常讨厌你。”
回忆结束,杜灯绮后知后觉地发现申音希坐在自己边上,但跟紧挨着自己的屈繁尘不同,申音希跟自己的隔了两个人的距离。算她有眼力见,如果和她坐得太近,自己不能保证不会突然发疯再扇她一巴掌。
考虑到屈繁尘和杜灯绮的伤,乔安舟更改了训练安排,舞蹈课都换成了其他不需要运动的课程。声乐老师笑着说近期排课变多,她的课酬费也增多了,不用提心吊胆地赶进度。
“乔总之前跟我说只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让我好好培养零基础的你们。这两节课上完,感觉你们底子挺好,声音都很有辨识度,要达成目标并不难。”结束连音练习后,声乐老师示意大家休息一会儿。
屈繁尘慢步走到房间门口,慢条斯理地找到自己的黑色邮差包,从里面翻出一小瓶药酒。今天早晨醒来没看见乔安舟,屈繁尘有点懵。等到她洗漱完毕,乔安舟拿着几瓶药酒出现在卧室门口。
“我去了一趟外公家,他鼻子怪灵的,不知道从哪闻到我身上的药酒味。”乔安舟挽着黑色长发,将发梢放到鼻子底下,仔细嗅了嗅,“我头发上也没药酒味啊?他非说有。然后硬给我塞了他泡的药酒,你拿去用吧。我小时候用过,效果挺好。”
屈繁尘拿着乔安舟的钱,对她唯命是从。她记得乔安舟提醒说每隔三个小时擦一下,一天擦四次。现在时间刚好,屈繁尘扯出一团医用棉花,拧开药酒瓶盖,小心翼翼地往棉花上倒药酒。
虽然乔安舟说最好的擦拭方法是把药酒倒在手上,然后按摩患处,但屈繁尘做不到。条件有限,用棉花随便擦一擦得了。而且这个药酒味道太刺鼻了,要是洒在手上,就算把手掌洗脱皮,估计都洗不掉这股味道,不知道乔安舟的外公用什么材料泡的。
屈繁尘在角落里撩起衣角,把浸满药酒的棉花按在了腰间。药酒的冰凉借着柔软的棉花传递到掌心,虽然很不情愿,但她没有办法完全避免沾上药酒。她擦完后开始整理衣服,余光瞥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慕容昼。
她专心致志给机械义肢涂润滑油的样子让屈繁尘想起搭积木的小孩。角落里浓烈的药酒味的机油味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味道算不上好闻,甚至有点刺鼻。
屈繁尘用手扇了扇风,企图让风驱赶周遭的药酒味,但收效甚微。
“你的腰还好吗?”慕容昼的声音在颤抖,想必是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才会主动开口跟屈繁尘说话。
屈繁尘本来已经把药酒收回包里,听见慕容昼的问题,重新拿出来对着她晃了晃:“已经擦了药,休息几天就好,不用担心。”
慕容昼给屈繁尘的印象是极其怕生的胆小兔子,陌生人稍微靠近一点都会吓到她。领地意识比较强,或者说不喜欢别人踏入自己的安全空间。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慕容昼单独坐一张沙发,屈繁尘在旁边坐下时能察觉到她的脸色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在更衣室替自己解围的时候撒的谎有点拙劣,让人不忍心拆穿。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要怎么跟慕容昼相处,她身上的头衔太多,别人和她相处时难免拘谨。慕容集团的唯一继承人,绑架案幸存者,拥有机械义肢的喜欢穿连衣裙的少女——看似没有联系的词语构成了特别的她。
屈繁尘对这些词汇没有实感,无论它们形容的是慕容昼的过去还是现在,她所看到的慕容昼是一个单纯的努力想要交朋友的少女。所以她并不讨厌慕容昼,甚至可以理解慕容昼的行为举止。
慕容昼应该不希望被区别对待,屈繁尘在和她熟悉的过程中下了如此判断。所以她现在跟慕容昼说话的时候没有特别顾虑。如果有机会,她说不定会拍拍慕容昼的肩膀说:“内向没什么不好,我也内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