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3章

“梦儿,夫子还留了功课,我这便回去了。你好生歇着,下回再来看你。”徐真边穿衣裳边同床榻上的女子说话,脸上尽是欢好后的温存。

梦苔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徐真转过身的刹那,温柔神色消失殆尽,只余漠然。

行至街口,远远便望见母亲站在院门处等候。徐真快步上前,扶着她的手进了屋子:“娘,说过多少次了,您这病不能受风,怎么就不听儿子的话呢?”

徐母不答反问:“你是不是又去聚春园了?”

见徐真垂眸不语,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阿真啊,你将来是要考上京城当大官的,怎么能娶一个妓子当媳妇,那不是让人笑话么?听娘的话,与她断了,不准再去聚春园。”

徐真沉默片刻,有些不敢看自己的母亲:“她……同那些女子不一样。若非她接济,儿子和娘早已流落街头。滴水之恩还当涌泉相报,儿子若抛下她,便是枉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

读书人讲起道理来皆是一套一套,徐母也无力与他争论,此事只好暂且作罢。

两年后,京城漱玉阁。

“哎哟,陆小姐!许久未见您大驾光临,店里进了批新货,来瞧瞧?”

陆仪在丫鬟惜春的搀扶下走进铺子,环顾一圈后看上了支金步摇。她示意惜春取下来瞧瞧,惜春的手正要碰上那步摇时,却被另一人抢先拿走了。

眼前的男子一身素色长袍,头上戴着顶书生帽,脑后坠两根飘带。眉目清俊,气质儒雅,与手中握着的金步摇格格不入。

惜春有些不悦,拧眉道:“我家小姐先看上的这支步摇,你凭什么拿去?”

徐真朝着陆仪恭敬行了一礼:“还请这位小姐见谅,徐某无意夺爱,只是若论先后,家母昨日便看上了这步摇,并非小姐为先。”

陆仪乃吏部尚书之女,平日里高傲惯了,见这书生竟要同她说理,玉手一抬便道:“二十两银子,步摇归我。”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人非要同她争,不就为了捞些好处么?陆仪见多了这种人,花点小钱打发了便是。

徐真却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走到柜台,照价付了银钱,然后揣着那支金步摇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他如此干脆,惜春不禁瞪大了双眼:“小姐,奴婢这就去把他拦下来!”

“不必了,”陆仪眯了眯眼,“哼,倒有些骨气。”

从漱玉阁出来后,徐真特意绕了一圈,来到城东另一家首饰铺,将那支金步摇提了一成的价售出。归家时正值饭点,进门便闻到一股肉香,徐真顿了顿,走向厨房。

“梦儿,今日做的什么菜?”

腰间环上一双手臂,梦苔放下锅铲,覆上徐真的手背,甜甜笑道:“徐郎读书辛苦,今日做了红烧蹄膀,给你补补身子。”

徐真默然,斟酌再三后,还是开口劝道:“莫要乱花银子了,山珍海味吃得,清粥小菜亦吃得,你知我并非挑嘴之人。”

梦苔的笑意僵在嘴角,正想再说些什么,屋外传来徐母的呼唤:“小梦啊,是阿真回来了么?”

徐真立刻松开手应答:“娘,是我。”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梦苔落寞地垂下眼睫,锅中冒出的热气熏了眼睛,让她有些想流泪。

两年前,徐真考上了秀才,便打算上京求学准备秋闱。他兑现承诺,将梦苔赎了身,却并未娶她进门。徐母做绣活熬坏了眼睛,看不清两人间的眼波流转,也只当梦苔是他买来的丫鬟。

虽然在聚春园时觉得做丫鬟也可以,但真正摆脱了妓子的身份后,梦苔便开始奢求更多。她多次明里暗里地试探,徐真却避而不谈,只说考上举人再考虑旁的事。等真的通过了乡试,他又说忙着备考春闱,无心想情爱之事。

蹉跎两年,随着他态度日渐冷淡,这件事也在梦苔心中结了疙瘩。

通过步摇一事,徐真确信自己已经在陆仪心中留下了印象。开春的会试,以及不久之后的殿试都不止需要学识,更需要人脉。他出身贫寒,也并非最为拔尖的举子,结识权贵难如登天。

陆仪的兄长陆方慎,为人豁达、胜友如云,若能攀上他,便已是半只脚踏进京城权贵圈子了。莫说考不考得上贡士,总归不会比如今更差。

徐真从别的举子口中听说了陆老夫人病倒的消息,陆仪必然会去寺庙祈福,他便买通了几个泼皮无赖等在陆仪归家的必经之处,再行英雄救美。为了演得更为真实,他甚至被揍得头晕眼花,鼻血横流。

陆仪的确认出了他,也疑心这是他使的苦肉计。但徐真如同上次一样拒绝了她的银子,只道就当是给上回横刀夺爱的鲁莽赔罪。

此戏成效显著,陆仪问了他的名姓,一番打探后知道了他的家世。荷包里干净,为人更是干净,家中只有一位病重的母亲,和一个丫鬟。她渐渐对徐真产生了兴趣,相处之后更是惊艳于他的才华,在徐真的暗示下,向兄长引荐了他。

之后的事便顺理成章,陆方慎欣赏徐真的学识与品性,常常邀他与会。徐真借此机会认识了众多名流权贵,一跃成为旁人口中儒雅风流的徐公子。

徐真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常常三五日都不归家。起初,梦苔还以为是春闱将至,他忙着温书,连回家的功夫都不想耽搁。直至那日出门买菜,她恰好撞见了徐真亲手扶一位千金小姐登上马车。他脸上温柔的笑意,是那样熟悉,又那样刺眼。

猎猎寒风中,梦苔提着一只断了呼吸的鱼,站在街口发愣。

那位小姐锦衣玉簪,而她荆钗布裙,染了一身鱼腥,与仆妇毫无差别。可两年前,她也是穿红戴绿的俏丽女子啊。她忽然觉得万分可笑。

当夜,徐真还是没有回来。鱼汤凝了层油花,梦苔独自坐在床边,也好似被兜头蒙上了层厚厚的布,连呼吸都格外艰难。

三日后,徐真终于回家了。他身上带了酒气,衣裳也有些凌乱,从衣襟里露出一角丝帕,绣着粉色的桃花。他摇摇晃晃推门进屋,却见梦苔端坐在妆台前,正拿着螺子黛描眉梳妆。

她一身红裙灼目,对着镜子笑问:“徐郎,梦儿好看么?”

徐真按着胀痛的额角,瞧也不瞧便说:“别闹,时辰不早了,别吵着娘歇息。”

梦苔放下手中的唇脂,起身走到床边,盯着徐真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徐郎,梦儿好看么?”

徐真晕得厉害,眉头紧锁,语气也不耐烦起来:“都说了别闹!又不是没见过你梳妆,有甚好问的?”

梦苔便不再出声了,弯下腰捧起徐真的脸,在他眉心缓缓印下一道红痕,艳丽如血。随后她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屋子,红纱在空中划出凛冽的弧度。

徐真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奈何脑中混沌得厉害,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索性也不追了。

反正她也无处可去,迟早要回来的,他想。

融冰后的东湖依旧寒气扑人,湖面之上,惟一艘不大的画舫缓缓前行,金碧辉煌。

陈陟倚靠着栏杆,眯眼远望岸上的灯火,冷嘲道:“如此寒夜兰舟泛水,裴大人的喜好果真别致。”

裴炤闻言朗声大笑,朝他递来一杯温过的酒:“别打趣裴某了,我瞧着督公也挺乐意在这儿吹冷风。”

陈陟接过酒杯,垂眸看向盏中倒影,勾唇一笑:“不过舍命陪君子罢了。”

烈酒入腹,灼烧肺腑。

“这天也太冷了,两位大人进来暖暖身子吧。”

隔窗拉开一道缝隙,陆方慎探出半个脑袋,哆嗦着招呼二人进船舱烤火。外边两个都是习武之人,不像他这般文弱,吹了许久的寒风竟也不见面色有异。

裴炤挑眉道:“方慎兄,我说让你跟着我习武这事儿,要不再考虑考虑?”

陆方慎看了一眼他额间骇人的伤疤,直摆脑袋。

一文一武一宦官,三人同聚此地喝酒吃肉,行令划拳,好不痛快。

正喝得兴起,船舱外传来一声闷响,随即便是船夫的惊呼:“哎哟,造孽啊!”

“发生何事?”

裴炤立即抽出随身佩戴的绣春刀,冲出去探查情况。陈陟也紧随其后,攥紧了腰间匕首。陆方慎不敢独自留在舱内,便紧紧抓着二人的衣袖,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三人走出船舱,只见船头躺了个红衣女子,正面朝着天幕无声痛哭。陈陟抬头望去,画舫顶上便是一座石桥。想必这女子是从桥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在了这艘船上。

他略微皱眉,夺过裴炤手里的刀,在那女子身前站定。薄刃抵在白皙脆弱的脖颈处,轻轻一划便可见血封喉。

寒风之中,陈陟的声音亦冷如冰锥:“你是何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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