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5章

宁沉霄的心思实在难测,他一时兴起将梁雨秋丢进西厂,给了点莫名其妙的关照,然后转头就把她遗忘了,人影都没出现过。

梁雨秋不愿深想,连日的风平浪静也让她紧绷的神经得到松懈,她和小窦子几个渐渐熟络起来,在闲暇时也能低声说笑两句。关于宁沉霄的话题她绝口不提,小窦子也识趣地不再多说,只是看她的眼神总带着点同情和好奇。

这日,梁雨秋被分派去西厂大门处的仪鸾司,给那里当值的番役送新浆洗好的官服和佩刀所需的绦带。

梁雨秋抱着衣物低头穿过前院,走向值班房。刚走到廊下,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倨傲的冷笑。

“呵,西厂的门槛如今是越发高了,连递个公文都要盘问再三。怎么,是防着咱们锦衣卫,还是心里有鬼啊?”

那人嗓音尖刻,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梁雨秋脚步一顿,心里咯噔。小窦子可是千叮万嘱过,西厂和锦衣卫是死对头,她不敢贸然过去,只缩在廊柱后面探头张望。

几名番役面色不豫地挡在门口,门外站着五六个人,皆身穿麒麟纹曳撒,腰佩绣春刀,正是锦衣卫。为首那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瘦削,嘴角噙着讥诮的笑容,方才说话的正是他。

一个档头模样的中年男子强压着火气,拱手道:“郑百户言重了。厂卫各有职司,规矩向来如此,并非刻意刁难。您这公文手续不全,按例确实不能放入,还请您回去补了签印再来。”

那郑百户嗤笑一声,用马鞭轻轻敲打着掌心:“规矩?你们西厂的规矩难道就是最大的规矩?连指挥使大人的手令都要拦,我看你们是越来越不把咱们北镇抚司放在眼里了!”

西厂档头脸色沉了下来:“郑百户,此话未免太过!”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绷起来。番役纷纷面露愤慨,却又不敢轻易上前,锦衣卫几人则趾高气扬,显然是有备而来,故意找茬。

梁雨秋看得心惊肉跳,抱着衣服的手心全是汗。她只想放下东西赶紧溜走,这场面可不是她一个小杂役能掺和的。

一个锦衣卫校尉眼尖,看到了廊柱后探头探脑的梁雨秋,大声呵斥道:“那边鬼鬼祟祟的小太监,看什么看!滚过来!”

所有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投向梁雨秋,她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怀里的衣服扔出去。

她硬着头皮挪了过去,声音细若蚊蚋:“小、小的来送浆洗的衣物……”

郑百户斜睨着她,目光寸寸扫过,嘴角的讥讽更浓:“西厂是没人了么,这等货色也往里收?看来当真是饥不择食了。”

这话意有所指,引得他身后的锦衣卫发出一阵哄笑。西厂众人脸色更加难看,那档头额角青筋跳了跳,却又不好还口。

梁雨秋脸涨得通红,既羞愤又害怕。屈辱感涌上心头,她却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反驳一个字。

郑百户似乎觉得羞辱一个小太监很有意思,用马鞭抬起梁雨秋的下巴,咂吧着嘴道:“哟,还不服气?啧,长得倒还算白净,可惜是个没根的东西。在你们厂公跟前,就没学着点伺候人的本事?”

这话已是极其露骨的侮辱,不仅骂了梁雨秋,更是在暗讽宁沉霄和整个西厂。

那档头再也忍不住,握紧了刀柄:“郑百户!请你放尊重些!”

“尊重?”郑百户收回马鞭,冷笑道,“对你们这些阉党,需要什么尊重?一帮只会躲在阴沟里罗织罪名、构陷忠良的……”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郑百户的话戛然而止,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死寂下来。

梁雨秋转头,看到宁沉霄在一群番役的簇拥下缓步走来。他今日穿着一身绯色云缎补服,胸前绣着张牙舞爪的飞鱼纹,玉带束腰,衬得他愈发威势迫人。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这冲突毫不在意,但周身散发出戾气却让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厂公!”

所有西厂人员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躬身行礼。那几个锦衣卫也收敛了嚣张的气焰,脸色微变。

郑百户心下忌惮,勉强拱了拱手:“宁厂公。”

宁沉霄像是才看到他们,目光懒懒地扫过,最终落在为首的郑百户身上。

他唇角勾起同样讥诮的弧度:“我当是谁在我西厂衙门口喧哗,原来是北镇抚司的郑百户。怎么,连大人手下是无人可用了,需要你一个百户亲自跑来递送公文?”

他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却字字如针,刺得人耳膜生疼。

郑百户脸色一僵,强自镇定道:“宁厂公,并非卑职有意喧哗,实在是贵属故意刁难,拦着指挥使大人的手令不让进,卑职也是奉命行事……”

宁沉霄打断他,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手令。”

高琛立刻将那份手续不全的公文递到他手上,宁沉霄看也没看,只用两根手指拈着,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他目光依旧落在郑百户脸上,语气平淡:“锦衣卫何时改了规矩,递送公文需要动用百户?还是说,连指挥使觉得……派个百户来,我西厂的大门就会为他敞开了?”

郑百户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一阵红一阵白。宁沉霄却不再看他,指尖运力,那封公文瞬间被震得粉碎,纸屑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落下。

郑百户看得目瞪口呆,又惊又怒:“宁沉霄!你……你竟敢毁损指挥使手令?!”

宁沉霄轻笑一声,面上满是不屑:“手令?不过是张废纸罢了。连华想往我西厂伸手,还嫩了点。”

他上前一步,逼近郑百户,压低声音道:“回去告诉连华,想找西厂的麻烦,让他亲自来。派你们这些不入流的货色来吠叫,只会脏了咱家的地界。”

郑百户被他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色煞白,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还有,”宁沉霄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几个噤若寒蝉的锦衣卫校尉,最后落在面如土色的郑百户脸上,“方才,是咱家耳朵不好使了?好像听见有人在议论咱家如何管教手下啊。”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郑百户方才抬起梁雨秋下巴的那只手上,郑百户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

“啊——!”

没人看清宁沉霄是如何动作的,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郑百户发出凄厉的惨叫,右手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硬生生折断了。

宁沉霄出手狠辣无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那几个锦衣卫校尉更是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宁沉霄兀自拿出雪白的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语气淡漠:“这次,只断你一只手。下次再管不住自己的嘴,掉的……可就是脑袋了。”

他扔掉绢帕,目光冷厉地扫过全场:“都愣着干什么?锦衣卫的诸位大人不识路,还不送他们出去?”

“是!厂公!”

西厂众人如梦初醒,立刻涌上前连推带搡地将那几个面无人色的锦衣卫赶了出去。郑百户捧着断手疼得浑身抽搐,被同伴搀扶着狼狈地逃离了西厂。

值班房前瞬间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满地纸屑和那根孤零零的马鞭。

宁沉霄这才看向一直僵在原地的梁雨秋。接触到他的目光,梁雨秋浑身一颤,差点瘫软下去。

刚才那幕太过震撼,宁沉霄的狠戾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个男人到底掌控着怎样的生杀大权。

宁沉霄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淡淡一句:“还杵在这儿做什么,等着领赏?”

梁雨秋如蒙大赦,话都说不利索:“小、小的告退!”

她连滚带爬地抱起地上的衣服塞给番役,然后跌跌撞撞地跑远了。宁沉霄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目光渐深。

高琛上前一步,低声道:“厂公,为这点小事与锦衣卫正面冲突,是否……”

宁沉霄抬手打断他:“连华那条疯狗,不给点教训只会得寸进尺。今日断他一条狗腿,正好让他清醒清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梁雨秋消失的方向,语气莫测:“至于其他……咱家的人,还轮不到锦衣卫来置喙。”

高琛心中一凛,低头称是,不敢再多言。宁沉霄转身离去,绯色衣摆拂过地面,带起一片肃杀。

经此一事,西厂上下更是噤若寒蝉,对厂公的敬畏达到了顶点。而关于厂公为何突然为一个小杂役出头,甚至不惜与锦衣卫百户动手的猜测,自然也少不了往那香艳的方向发展。

这些传言或多或少传到了梁雨秋耳中,让她更加寝食难安。

宁沉霄挡在她身前折断郑百户手腕的时候,那种不容置疑的维护……虽然可能只是出于维护西厂的颜面,但他的行为却让她捕捉到了几分安全感。

这个认知让梁雨秋更加混乱和害怕,她用力甩甩头,将那荒谬的念头驱散。

那是西厂厂公宁沉霄!是活阎王!他做事全凭喜怒,心思诡谲难测,她绝对不能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保住小命,找到机会离开这里才是正道!

梁雨秋望着西厂高墙圈出的四角天空,心中一片茫然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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