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雨秋看着近在咫尺的宁沉霄,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惊讶,只有洞悉一切的冷厉。
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她是女子了!
原来,那些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在他眼中不过是拙劣可笑的把戏。那战战兢兢的表情,那刻意压低的嗓音,那小心翼翼的躲避,在他眼中是不是都成了供他取乐的消遣?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女扮男装混入西厂,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他之前留着她,是因为那点可笑的断袖兴趣么?如今戳穿,是不是意味着他失去了兴趣,要亲手处置她了?
梁雨秋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瘫软在地,闭上眼等待着死亡降临。
宁沉霄看着她面如死灰的模样,眼底翻涌的怒意渐渐被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站起身,淡声道:“还能走么?”
梁雨秋茫然地睁开眼,不懂他为何还问这个。
宁沉霄似乎没什么耐心等她回答,对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出现在不远处的高琛吩咐道:“带她去值房旁边的耳房。”
高琛不敢多言,立刻躬身道:“是。”
梁雨秋带着哭腔道:“厂公……求您给个痛快……”
宁沉霄脚步一顿,回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冷得让她瞬间噤声。
等他的身影绕过回廊,高琛才走上前问道:“能自己走么?”
梁雨秋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高琛皱了皱眉,最终还是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半搀半架地将她带去了宁沉霄值房所在的院落。
耳房不大,但陈设简洁干净,比梁雨秋住的通铺厢房好了不知多少。高琛将她扶到榻上坐下便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
“喝了。”高琛将碗递给她,语气生硬。
梁雨秋看着那碗褐色的液体,心中忐忑。但她不敢拒绝,只好颤抖着手接过,迟疑地看了一眼高琛。
高琛面无表情:“厂公吩咐的。”
梁雨秋心一横,闭眼将汤水灌了下去。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入痉挛的胃腹,辛辣的姜味窜入鼻尖,还夹杂着红糖的甜香。这并非毒药,而是一碗红糖姜茶。
她愣愣地捧着空碗,有些不知所措。
高琛没再多言,只道:“在此等候厂公吩咐。”
他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房门,耳房里只剩下梁雨秋一人。她环顾四周,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沉水香,和宁沉霄身上的味道一样。身下的被褥柔软干燥,与她之前睡的硬板床天差地别,这一切都透着不真实的感觉。
宁沉霄没有立刻杀她,还让她喝下了缓解疼痛的姜茶。他到底想做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没玩够么?
时间在忐忑中缓慢流逝,腹痛缓解了不少,但梁雨秋心中的恐慌却有增无减。她蜷缩在榻上,竖起耳朵捕捉着门外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那熟悉的脚步声,梁雨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门被轻轻推开,宁沉霄走了进来。他已换下官服,穿着一身墨蓝色常服,手里拿了个小巧的白玉药瓶。
他走到榻前,目光落在梁雨秋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将药瓶随手扔到她怀里:“拿着,下次难受时用。”
梁雨秋手忙脚乱地接住药瓶,瓶身的余温让她微微一颤。她抬头,撞进宁沉霄深邃的眼眸,那里没有了之前的凌厉和怒意。
她鼓足勇气,声音细若蚊蚋:“厂公为何……不杀我?”
宁沉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移开目光,望向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半晌,他才悠悠开口:“我还记得,很多年前,也是这么一个冷得快冻掉骨头的天。”
梁雨秋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那时候,我像条野狗一样躺在路边,以为就要那么饿死、冻死,或者痛死了。”
“后来,来了个穿红棉袄的小姑娘。”他的目光没有焦点,似乎沉浸在回忆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揣着一包糖,还对我说……‘生辰快乐’。”
梁雨秋呼吸猛地一窒。
红棉袄,长寿面,糖,生辰快乐……这些模糊的词汇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记忆深处那扇被尘埃覆盖的门。
她依稀记起,好像是有那么一个寒冷的傍晚,那日是她生辰,娘亲煮了长寿面,她端出去,好像……是分给了一个躺在路边看起来很可怜的人。
宁沉霄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梁雨秋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对那段记忆模糊得可怜,她只记得似乎有这么件事,但具体细节早已湮没在岁月里。她看着宁沉霄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汹涌情绪,愧疚感霎时间涌了上来。
“我……我……”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对不起厂公,我、我好像不记得了……”
话音落下,耳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宁沉霄猛地逼近一步,方才那片刻的平静消失无踪,眼底翻涌起被彻底轻视的暴怒。
“不记得了?”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呵,也是。对你梁大小姐而言,那不过是随手施舍的一点残羹冷炙,自然不值得放在心上,转头就能忘得干干净净!”
“不、不是的,厂公……我,我没有……”
梁雨秋被他眼中那骇人的怒火和失望彻底击懵了,她有心解释,却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宁沉霄仿佛失去了所有耐心,将她猛地扯到眼前,两人鼻尖几乎相碰。
“你给咱家听清楚了!若是没有你当年那碗狗屁不是的长寿面,没有那包硌牙的破糖,我早就烂死在那年的冬天了,根本不会有今天的宁沉霄!”
“你随手丢给路边野狗的一点所谓善心,却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活下去的稻草!你能明白么?!”
梁雨秋从未见过这样的宁沉霄,褪去了所有阴鸷冷漠的外壳,露出内里血淋淋的伤痕。
她这才真切地感受到,那碗面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不是简单的恩情,那是他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
手腕剧痛,却远不及心口的酸涩。看着他泛红的眼角,梁雨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口。
“对不起……”她声音哽咽,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我忘了,是我不对。但是……但是如果是现在……如果现在让我再遇到那个时候的你,我还会给你那碗面。我不会……不会把你当野狗,你、你不是野狗……”
她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灼人。宁沉霄低头看着那只小心翼翼拉住他袖口的手,纤细,苍白,还在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梁雨秋泪眼婆娑的脸,看了许久许久。最终,他甩开她的手,转过身背对着她。
“好生歇着。没咱家的允许,不准离开这里。”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房门被关上,耳房里再次只剩下梁雨秋一人。她抚着被捏得通红的手腕,上面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心口也依旧酸胀得厉害。
她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第一次觉得那个活阎王内心深处,或许也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与脆弱。
她怎么也想不到,无意中施舍的一点善意,竟成了他背负多年的沉重枷锁。
女追男隔层纱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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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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