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洋直起腰,站起来,左手掂起木锅盖一角,掀开四十五度左右的角,右手拿起长柄勺快速搅拌锅里的“黄金”粥,再把勺子支在锅上,盖上木锅盖。
同样的动作重复两次之后,他起身走到立在锅台一边的大竹篦子,然后把它放在紧挨着锅台的水泥墩上的一个白瓷盆里,加入水冲洗了一遍,架在锅中,端来咧嘴的白馒头,放了五六个,盖上锅盖,把馍筐放回原来的位置。
他再次来到风箱前,把大点的燃烧旺盛的木枝用手捏住未燃尽的一头,迅速抽出插入锅底最下面的一堆草木灰中。
此时锅底稀疏的火苗闪烁着,木锅盖边缘时不时的有一缕缕白雾气升起。
厨房里烟雾弥漫,如仙境一般,在院中看过来,只能清楚的看到,厨房的地面上那一双不停挪动的黑鞋,还有案板的四条木腿。
挑选了一个大片的白净的玉米苞,王洋来到缸前,将玉米苞垫在圆木盖上,手握住打开盖子,另一手用筷子往缸里探去,一个晶莹剔透的小萝卜披着片片雪白跳到洗干净的碗里。
不一会,半碗小萝卜足够吃了,他把木盖放回,把提前搬开的馍筐复原,用水把胡萝卜洗干净。
一个个小萝卜俏皮的有点可爱,有两条腿的,有三条腿的,当然更多的是比手指粗一点的只有一条腿的,红的透彻,亮的眨眼。
王洋看着这些奇形怪状又有些像宝石的小萝卜,会心一笑,但你们终究是咸菜,所以他拿起案板上用高粱穗做的刷洗炊具,在案板上左扫又扫。
他又拿起一旁积了一层灰的菜刀,洗了又洗。
无论多么怪异的又或是多么普通的小萝卜,在他的刀下都变成了粗细均匀的细丝,看上去就颇有食欲。
他盛入碗中,打开香油瓶盖,滴了两滴在萝卜丝上,顿时香气弥漫,散装的香油果然如奶奶所说的一般正宗香浓,用筷子搅拌几下,其它调料一律不加就足以让这道小菜勾人食欲了。
床上的人仿佛闻到了什么味道,睁开酸涩的眼睛,抬起虚弱的手,揉了揉昏沉的额头。
她两手支在身侧慢慢的坐起来,眼前又是一片模糊,她不得不倚靠在床头上,抬起一只手胡乱的往后拢去遮住视线的乱发。
“好香啊,玉米糁?”她闻到了熟悉的饭香,肚子连咕噜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发出轻微的咕咕声。
她掀开被子,一层又一层,她想下床,双腿挪到床边,身子往上一起,眼前又是一黑,一阵眩晕袭来,她赶忙用双手捂住天旋地转的脑袋,紧紧闭上眼,心中一阵慌乱。
“好饿啊!”她张了张嘴,嘴唇干裂起了一层皮高高的翘起,嗓子干痒的难受,“可能休息一会就好了。”她安慰着自己。双腿垂在床边,两手支在身侧,睁开的眼睛又缓缓地闭上。
吱呀,古老的木门贴着地面响起,王洋轻手轻脚的用胳膊捣开门,右手端着香喷喷的玉米粥,左手端着让人食欲大增的胡萝卜小咸菜,侧着身走进来,看到床上的人,脸上一喜。
“小羽,你醒了!”他快步走到空荡的木桌前,把粥和小菜放下,来到乔之羽的身前,“先别动,头晕了吧。”
急切的声音传到乔之羽的耳边,她瞪大了干涩的双眼,模糊的视线中一张熟悉的脸,渐渐清晰,“王洋?”
她大喜过望,两手用力地支起身子就要站起来,头晕目眩的她失去重心往床下倒去。
王洋吓了一跳,立刻拽住往地下倒去的人,一把搂在怀里,紧紧的抱住她,眸中闪烁着晶莹水光。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压下心中的疼痛,“小羽,是我!”
耳边这个轻柔地声音,让她疲倦和绝望的心重新活了过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王洋!”
千万句想念,千万个委屈,此时都化成了一句话,她伸开双臂搂住他的腰,紧紧的,再也不想松开。
王洋伸手轻轻地捋着她凌乱的头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他用尽全身的温柔以掩去窝在心底的愤怒,去压制此刻他心疼的发慌的模样。
乔之羽颤动着双唇,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耳边的话语似春日般的阳光一扫往日的阴霾,绿草重生的新意从心底滋生,在爱情的沐浴和滋养下,让人看到未来绿意盎然的草原。
“头还晕吗?”他缓缓地松开怀里的人,关切的问。
“还好。”怕他担心,她虚弱的回答。
他一把横抱起怀中的人,轻放在床上,让她背靠在床头,又盖上一层层的被子,又伸手把枕头垫在她的脑后,然后拿起床里侧的黑色大袄披在她的身上。
知道她爱干净,忙说道:“乖,坐着等我,别乱动。”他的轻柔似是为乔之羽量身定做的一般,别的人轻易见识不到。
只见他端起脸盆去厨房,用温热的水把盆里的毛巾洗脸又洗,又折返回来,提起暖壶倒入热水,又加了点凉水。
乔之羽还真是听话,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床上,她现在睁着双眼追随着他的身影来来去去,心里暖暖的,多想就这样过一辈子。
当拧过水的热乎乎的毛巾贴在干燥的脸上,她的心仿佛忘记了跳动,她直直的盯着他的脸,看着那张近距离帅气又阳刚的脸庞,想伸手去摸一下,可是下一刻双手被热毛巾团团围住,她像是被人识破了心事一般,红着脸,头慢慢的低了下去,羞得闭上了眼睛。
一双细弱的手,在他热毛巾的仔细擦洗下,终于恢复了一点红润,他满意的抬起头,却看到闭眼低头的乔之羽,慌忙问:“怎么了小羽,头又晕了吗?”
她立刻睁开眼,轻轻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满眼焦急的他,“我,我饿了。”说完看向桌子上冒着热气的玉米粥。
他望着她莞尔一笑,“哎呀,忘了拿筷子了。”他忽然站起来,把毛巾放进盆里,小跑着向厨房而去。
不一会儿,人就回来了,一手端着碗中的热馒头,一手拿着竹筷子。
饥肠辘辘已经两天没有吃饭的乔之羽,艰难的咽了咽干苦口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王洋手中的碗筷,像极了一个饿极了的孩子。
知道她饿坏了,王洋快速放下手中的碗,去厨房端来一碗温开水,递到她干裂的嘴边,她缓缓地张开有些疼痛的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一碗水全部喝完,她觉得舒服了很多。
王洋放下手中的空碗,端起桌子上的玉米粥走到床前。
“先喝点粥,润润喉咙,然后再吃点馒头和咸菜,等你身体好了,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他边说边坐在床边,把碗递到乔之羽的嘴边,“快趁热喝”。
她伸手去接。
“别乱动,小心烫,我喂你吃。”王洋怕烫到她,又怕瘦弱的她再次晕倒,能不让她动手的事,统统由他来做。
刚刚羞红的脸才消散去,这次脸又迅速的红了起来,在她的记忆中,小时候只有生病时,父亲才会端着碗喂自己吃饭,他是除了父亲之外第一个喂她吃饭的人。
小时候,父亲是拿勺子一勺一勺的喂她,可王洋手中只有一双筷子,难道要让自己趴着碗边喝吗?
这多不文雅尤其还是在自己男朋友面前,可是她实在是饿的难受,粥就在嘴边,玉米糁的香气让她抛弃了那些雅不雅的胡思乱想,先吃饱了再说。
王洋微笑着端着玉米粥递到她的唇边,温热的碗沿碰到她干涸的唇边,她不再犹豫的张开口,也顾不上嘴角撕裂的疼痛,低头就喝,呲溜,呲溜,咕咚......
小半碗玉米粥被喝掉了,乔之羽觉得胃里和身体一下子暖和了不少,她觉得这下更饿了,刚要低头去喝,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嘴上。
原来是王洋手拿卫生纸给她擦嘴唇上干翘的皮上粘的饭渍。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像个红嫩的苹果。
“天呐,我的吃相可算是丟人丟到家了!”她尴尬的想。
可一旁的男朋友正痴痴的看她吃的津津有味,狼吞虎咽的终于有了胃口,他欣慰的笑了笑,他想让她吃的多点,快点好起来,然后一起和她回到共同生活的地方。
看她又是呲溜又是咕咚的喝着粥的样子极为可爱,多真实的一个女孩,多单纯的一个女孩,老天怎么对她这么不公呢?非要一个纯洁的心灵受到世事的残酷碾压。
前天还活嘣乱跳的一个人,一眨眼就憔悴的卧床不起,这该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才会让一个鲜活的生命被摧残的如此脆弱,给她擦嘴的纸巾被一只有温度的手替代。
他用大拇指肚摩挲着女朋友唇上翘起的干皮,揪心的痛,痛到紧蹙的眉梢,紧皱的眉心,紧抿的双唇,眼角升腾的雾气在他轻扯嘴角浅浅一笑时迅速散去,凑近那张通红的脸上,嘟起嘴巴轻吻了一下,又快速坐直了身子,端着碗的手往她嘴边送了送,“快喝吧。”温柔一笑,面前的人,心砰砰的失了节奏的乱跳着,她低着羞得通体红涨的脸不知所措。
眼角上抬的余光瞥见他的微笑,更让她心神一恍,双手捧起自己滚烫的脸,当听到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她竟慌了心神,手从脸上拿下来却不知道该往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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