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衣橱到床边这几步,他想了很多,忽然脑中冲出一个画面:一张床被简易的帷幔隔成两半,一半躺着他,另一半躺着她。而这次却没有布帘帷幔。
他右手拉开袄链,脱下拿在手中坐在床边脱掉黑色运动鞋,左手拍了拍运动裤上的尘土,靠着穿的边沿躺下来。
然后把黑袄盖子身上,然后直挺挺的躺着,闭上眼一动不动。
乔之羽偷瞄着渐渐躺在自己身边的人,她的脸一阵通红,抬头看他身上只盖了一件薄袄,她左手又从被中钻出,把身上最上层的两床被子往他身上扯了又扯,拉了又拉。
身旁的王洋突然握住她扯被子的手,有力的手心热气灼人。
乔之羽急忙缩手,那只大手却抓的更紧。
此时的乔之羽,脸和耳朵都是又红又热,她转动着慌张的眼珠不敢看他。
王洋喉结滚动,坐起身,目光深深的看向一旁满脸染着红蕴的女友,他把紧握的纤瘦的手拉起,双手捧住,唇烫如火覆在她微凉的手上。
乔之羽感到这烫人的温度,整个人僵住,眼珠愣愣的看着王洋的眼睛,那眸中似有一团火焰,燃烧着她的心房。
她被跳跃的火焰吸引,入了迷,炽热了全身。
王洋俯身向前,唇灼热她的额头,她浑身僵硬的不敢动弹。
王洋抬起头,他的脸色和耳朵比乔之羽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红热的灼人,他艰难的的清了清嗓子“咳咳”。
“乖,快睡吧!”沙哑的声音带着魔性的召唤,然后把乔之羽的手放进被窝,再次掖好被角,自己躺回原来的床沿,轻扯了扯被乔之羽拉过来的那两层棉被的一半,一层一层的盖子自己身上。
他又坐起身把黑袄盖在乔之羽脚头的被子上。
他又把身子往里挪了挪,把两人之间被子下的空隙掖了掖,生怕有风吹到被缝里冻到小羽。
王洋身着深蓝色毛衣紧靠着,裹着被子的乔之羽,躺在两层被子下闭上眼睛。
一旁紧张到出了一身汗的乔之羽,此时也是悄悄松了口气,脸上红色渐褪,她把脸蒙到被窝里偷偷的笑了笑。
她之所以敢让王洋躺在自己身边,就是相信王洋的人品,就如以前两人只隔一帷幔同床而睡,何况这又是在她的老家,她还生着病,他不可能做出伤到她的事情。
她心中洋溢着幸福,她庆幸自己这辈子能遇到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尊重和爱护她的男朋友,这是她这一生中,不幸中的万幸。
明日的阳光定然温暖,她的脑袋探出被外,看向身边的人那浓密的眉毛,阳光的铜色脸庞,他的脸好像比以前黑了许多。
余光看到屋内暗黄色的灯光,忽然想笑,他的脸是健康的黄肤色,可能是因为这灯光,给照成了铜色。
这不亮的灯光,反而照的屋内清清楚楚,她的脸又是一红,就要坐起身来。
身旁眯眼的人比她更快速的坐起身来,“我去吧,你躺好,赶紧睡吧,一会天就亮了。”
乔之羽忙不好意思的躺进被窝,双手捂了捂脸。
屋内漆黑一片,乔之羽困意来袭,渐渐熟睡。
一旁的人却提着一股劲,告诫自己不能睡着,他得赶在天亮之前起床,把被子重新整理好,不让人看到两人同睡一床的痕迹,他要全方位的保护他的小羽。
窗外,鸟雀站在枝头叽叽喳喳,王洋早已起身开门,再轻轻关上,走到院中,堂屋没有亮灯。
天夹杂着一层黑纱,朦朦胧胧。
院中南墙一角是红砖垒的厕所,东边女,西边男,一男一女一墙之隔,这是方便粪便清理。
其实这样于村里已娶儿媳的人家来说,多有不便和尴尬。
因为公爹和儿媳这一关系,若撞到一起闹肚子,那还真的是让人尴尬不已。
那婆婆与儿媳撞上便无所谓,只需着急的人先上厕所就行了。
王洋不会遇到有男女撞厕所的尴尬,因为除了他,这个家还没有一个人起床。
在他小的时候,天似亮非亮时,奶奶已经在厨屋里忙碌起来。
他走到厨房,水桶里一干二净,只余案板上一红飘的水,这红飘崭新,他昨天并没有看见厨房里有这号新物,便猜想着,这应该是小羽的嫂子新买的。
他右手端起红水瓢,左手提水桶,朝院中手动压水井走去,把水倒入井口,手按压手柄,寒凉刺骨,手柄和井头都是铁做的。
在寒冷的空气中置放了一夜的手柄,早已覆上了一层微白的寒霜。
王洋左手扯长袄袖,右手隔着袄袖抓住手柄,边倒水边快速按压,十几下后,伴随着吱吱吱,挤出空气后的几声井叫,哗啦水被抽上来。
清澈的水流进水桶里,悦耳如清泉在山间潺潺流动。
连续按压了二三十下,水桶终于满了,水波在桶内漾起一圈圈涟漪。
其实里还有省时省力的电机井,只需一拉开关,就有源源不断的水出来,但他偏偏想用手按压的水井来接水,手一下一下的按着,才能让他觉得踏实。
左手拿红瓢,右手提着装满水的水桶,到厨房熟练的洗锅,生火,烧水,撒玉米糁,放篦子,热馒头,捞咸的胡萝卜,洗净,切丝,淋香油......
他一切收拾完,又确保锅底无火,又把靠近锅底那脚下的柴草,往柴堆里踢了踢。
收拾利索,出厨房,拍了拍黑袄上落的草木灰,去井边压一下井杆,用流出透亮的水快速洗去手上的灰尘。
然后洗了洗脸,困意被洗去,清爽一身。
昨夜,他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刚开始裹着棉袄,背上仍冷冷的,醒醒睡睡的,后来又被报更的大公鸡吵醒,再然后躺到床上他也不敢睡着,总算是身子暖和了点,一直提着神,强睁着眼到天冷清明,也就是天微微亮时。
此时的他哈欠连天,手忙捂住,身后的堂屋里依旧没有声响。
此时天已大亮,朝阳洒在树枝上金光闪闪。
他望向西屋,笑意溢到眼眸,暖如朝阳。
迈着轻盈的步伐,拉开老木门,回身关上,煤炉上的水吱吱作响,这是他起床之后,把底部的圆形石头炉塞拉开了一条小缝隙,燃着的煤球遇到空气,燃烧的越来越旺盛。
当王洋提起水壶时,看到煤球的孔眼中有一簇簇蓝红色的小火苗在上下跳跃,好似蓝色精灵。
把水壶重新放下,手拿掉炉底堵口的塞子,蓝色火苗渐渐窜跳出来,水壶吱吱的,响声越来越大。
王洋拿起木桌底下满是灰尘的印有红花的白瓷盆,去井边清细一遍又一遍,直到干净如新,才满意的点点头。
他轻叹一口气,接了一盆底的凉水,走到西屋里加上热水。
他看见床上的人,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袄,靠在枕头后的床头上,忙放下水盆,手上的水珠都来不及擦,直接慌忙的往身侧一抹,抹干后,走到床边。
他刚想伸手去触摸她的额头,看温度是否正常,可一想到自己的手刚碰过凉水,又给缩了回去。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询问的眼睛看过她的脸色。
“嗯,好多了。”乔之羽微笑着点点头。
“你这是忙什么呢?”乔之羽往他身后的炉火看去。
“给你备洗脸水呀,看你,脸都哭花了!”玩笑着说完,就伸出手指,指着她眼睛的睫毛,“这儿,”又指了指她眼角下脸庞的一处,“这儿,还有,这儿,这儿。”他又指了指她的嘴角和下巴。
“唉,你不知道,你这脸比小花猫的脸还花呢!”他趴在床边,一边托着下巴,一边看着她的脸,又叹气又摇头,摆出一副可惜真可惜的样子。
乔之羽本来让他看的就有点不好意思,脸色微红,但听他话锋一转,指着自己的脸说她的脸比猫脸还花,她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
“你的脸才比猫花呢!”说完又怀疑自己的脸,是不是真有他说的那么难看。
她又看向他疑惑的问:“我的脸真有那么难看吗?你没骗我?”
问完之后,她又觉得,她的脸应该是花的很,也难看的不忍直视,自从回来后,她每天都在流泪。
她忘记自己最近有没有洗过脸了,只是一味的哭,一味的难过,她把自己与外界隔开,躲在悲伤的角落,仿佛与这个世界隔断了,再无任何联系。
这隔断的世界里有水有饭,还有不想看到和面对的人和事。
是的,她想逃离这个满是伤痕的家,被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即将死去的心,已经破碎,在那一瞬间的晕倒,她以为从此可以脱落。
从未有过的平静,她似乎一直在等待着死神降临的一天,一身轻松,再无牵挂,再无伤痛该多好。
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再次醒来,更没想到睁开疲惫的眼时,那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熟悉又思念的眼睛。
那眼中有难过,有心疼,有担忧,有期盼,有愤怒,有温柔....
她的新一下被暖流击中,渐渐从死亡中复苏过来。
现在回想,自己怎么会在王洋盯着她的那双复杂神色的眼睛中,读出这么多的含义来呢?
她也不明白,但那一刻她确是真实的感受到了王洋对她的深切的爱意。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关心她,爱护她。
本来她的存在是家人的负担,而此刻,自己的存在却是另一个人的希望,这希望将她碎裂的心,一瓣一瓣的粘合,将她一步一步地拉到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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