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沉沉地静下来。
江珑似乎听见一声叹息。
等到空气中的尘埃都安静地沉降,他听见黎予轻声问:“你愿意吗?”
他张了张嘴,黎予继续问:“你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
“因为……气氛到了?”
黎予又沉默了。
江珑动了动鼻子。
气流把地面上细碎的灰尘搅动,在黑暗里飞舞起来。
黎予说:“如果有一点点光,我们现在就能看见灰尘折射光线的样子……和星星是一样的。”
他起身,摸索着捧住江珑的脸。
江珑问:“那我们算是在看不见的星空里接吻吗?”
黎予没有回答他。
他试探地、坚定地贴上江珑的嘴唇。
冰冷的、柔软的。
江珑的手心覆上他带着温暖体温的手。江珑没有告诉过他,他现在触碰起来太烫了。
这是个短暂的吻。黑暗掩盖了太多东西,黎予还需要确认一些东西。
他轻轻亲吻江珑的鼻尖:“讨厌吗?”
他能感受到江珑用指尖摩挲他的手背。
“感觉……还不错?”江珑说,“你亲起来好烫。”
他起了点坏心思。
“是啊,你现在就像变温动物一样……恒温的环境可以把你捂热吗?”
江珑笑。
“试试就知道了。”
唇齿相依。
这是个更深入的吻。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感受手指触碰皮肤时微微凹陷的手感。
江珑的手指凉得像一块终年不化的冰。
黎予忍不住伸出手,沿着他的手腕向上攀缘,触碰到冰冷的后颈,轻轻捏着皮肉下的脊骨。
细碎的发梢扫着他的手指,到了该修剪的时候。他又遗憾地意识到,江珑的头发再也不会长长了。
契鬼敏锐地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有些挣扎,被他扣住后脑吮吻舌尖。
到了不用呼吸的家伙表现得有些喘不上气的时候,黎予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
江珑靠着墙壁喘气。
黎予摸他的头:“现在呢?”
江珑用手背感受嘴唇的热度,小声说:“还不错。”
黎予低沉地笑,笑到最后抽了抽鼻子。
“我也觉得还不错。”
空气有些安静,静得能听见黎予的心跳和呼吸。
它们都很缓很重,江珑有点难受,下意识渴求更多。
黎予拍拍膝盖上的灰,坐在他身边。
江珑说:“所以契鬼和宿主是一体的。”
“对,选择喂血的宿主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通过原始的繁衍行为。”
“它会让我爱上你吗?”
黎予哼笑一声:“不会。只有相爱才会选择结契。因果关系倒了。”
他一头栽倒在窄窄的床板上,捂住脸,声音闷闷的。
“要是我几年前就跟你表白该多好。”
他似乎一条一条掰着手指数着:“你想啊,我各方面条件配你勉强够料,既不是一时兴起要跟你发展关系,又跟你在一起待过这么长时间,现在连办公室恋爱都占了。”
他给出结论:“如果你也喜欢我,那咱俩就是天作之合啊。”
“事实上也是。”江珑说,“你本来就是我的情劫。”
黎予又不说话了,江珑听见他心跳快了不少。
两人沉默了一会,江珑伸手推他。
“老黎?老黎?”
黎予攥住他的手:“怎么了?”
“没事,听你心率不对,怕你身体不舒服。”
黎予握着他的手不放开,坐起来:“你是怎么看待情劫这个概念的?”
“一段可能会伤害一方的感情?”江珑语气认真,“是命定的吧?”
“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吗?”黎予说,“咱俩来想想,什么样的情况下我会伤害到你。”
“……肛/裂?”
黎予把他的手撒开了,剧烈地呛咳起来。
“不是,你,我……”
江珑乐了出来。
黎予听着对方纯真的笑声,讲道理也不是,不讲道理也不是。
“我是傻X吗,当了这么多年男同,一点生理知识都没有?”他脑壳胀,“去除其他因素影响,这条排除!”
好学生江珑举手:“黎老师,其他因素是什么?”
黎予的目光透过黑暗刀子一样定在他身上。
“上下呗。”他听见对方说,“我不认为这个问题有什么悬念,毕竟这一米八小床你睡正好,还有一厘米的空。”
江珑踹了他一脚,直接挪到床脚。
身高问题算是踩雷了。
黎予念高中那会还是篮球队的,偏没有人明面上喜欢他。原因无他,装逼呗。
他那时候最喜欢把手搭在江珑肩上,一方面宣誓主权,另一方面高度正合适,还能预防肩周炎。
江珑怒道:“你怎么不把一米八五画张符贴在脸上?!”
“一米八八。”黎予好脾气地纠正他,“我后来又长了几厘米。”
他站起来撩开上衣:“要不要摸摸哥哥腹肌?”
江珑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肚皮上,啪的一声。
黎予“嘶”了一声弯下腰。
江珑怕自己力道控制不好真伤了他,忙问:“没事吧?”
“好痛。”黎予说,“心好痛。你打我。”
江珑没心思心疼他了,收回手往胸前一抱,躺下准备闭眼睡觉。
黎予也没什么旁的心思,安安分分地躺上床。
江珑后背贴到墙上,黎予凑合能躺平。
他两只脚伸在外头晃悠,问:“你真要在这过夜啊?”
“我一点也不觉得我是狐族的人。”江珑说,“这一切跟一场梦似的,也许睡醒了我就回到原来八点打卡上班的生活了。”
黎予把手递过去,放在他悬空的耳下。
江珑僵了僵,把头垂下枕在他手腕上。
“这对我来说真的挺奇怪的。”江珑说。
两人又沉默了。
黎予说:“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从上小学开始,大家都有爹妈,就我没有。刚念书的时候,我和别的同学提过那些‘看不见的朋友’……后来被老师找家长了。”
“所以你那时候是因为我也没有爸妈了,可怜我?”
“不是因为这个。我就是看你安安静静坐在那出神,怪好看的。”
江珑哼了一声:“原来你是个纯粹的色胚。”
黎予挠挠头发:“那时候哪知道什么同性恋啊,喜不喜欢之类的。就看你好看呗,谁不喜欢跟好看的人亲近。”
江珑叹了口气:“但是我一想到你可能做过跟我有关的春/梦,还是怪怪的。”
黎予又安静了。
江珑捶他:“你不是最能讲吗?讲几句。”
“现在是晚上吧?按照人类作息,我该睡觉了。”
“你能睡着?”
“睡不着。”黎予诚实道。
“那就讲几句。”江珑说,“工作啊,生活啊,怎么都好。”
“春/梦也可以?”
“如果你不想挨打,最好不要。”
黎予不满地哼两声,开口道:“那我跟你讲讲我是怎么进唯处办的吧。”
黎予警校毕业后被分到了大学城,负责两所学校的警务工作。
那是他转正后的第一个案子。
那天风大,格外冷。凌晨三点五十一,他和前辈接到报警,J大的一个寝室称有人非法入室。
前辈喝口浓茶道:“J大啊,他们寝室每个楼层出入口都有监控的,调个监控就知道。”
他单独出警,和J大的校园安保协调处理这起报案。
这是个女寝。
他和安保一起到达寝室楼之后,寝室老师从大厅里出来开了门。
“她们寝室安全意识有点太高了。”老师说,“之前另外一个小姑娘说被电信诈骗了,那时候就报过一次警。不过我们每天晚上都有宵禁,寝室楼大门是锁好的,不可能有人进出的。”
黎予问:“也就是说,可能是被恶作剧?”
“也不能排除。不过谁会闲的没事这样恶作剧?”安保说。
报案寝室在七楼。黎予抬头看,楼层牌上写了一个“六”。
他们敲了敲报案寝室的门,屋里开着四盏台灯,亮如白昼。
是3床开的门,她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水果刀。其他三个女孩待在床帘里露出脸看着他们。
“你好。是谁报的案?”黎予问。
3床把刀扔在桌上,声音哑着:“我。”
“非法入室是吗?有什么依据?”
2床举着手机。她说:“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我们寝室门响了一次。我那时候以为是没关上,风把门吹开又关上了。”
黎予点点头:“接下来呢?”
“我听到塑料袋的声音。”2床说,“像鞋套。半个小时之前又响了一次。”
“第一次我也醒了,也以为是风吹的。”3床说,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大,然后道歉,“对不起,我有点应激。”
黎予摆摆手。
“有什么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吗?”他问。
“老师,我们寝室门是电子锁呀。”2床说,“第一次关门的时候声音巨大,整栋楼都能听见了。那个锁一用力就会关好,怎么可能再被单纯地吹开。”
“所以你们认为是发生违法犯罪事件。”黎予说。
安保接了个电话。
他转过身,严肃地对几人说:“我们已经查过监控了,这段时间里就没有人进出楼梯口。”
“没有其他出入口吗?”4床问。
安保摇摇头。
老师声音焦急:“我们值班的老师晚上都会巡视的呀,怎么可能会有人。”
“这样吧,你们要是不放心,明天来保卫处看监控。监控是能看见你们寝室门口的。”安保说。
几个女孩商量一会,点了头。
3床把水果刀收进刀鞘里,指尖不自觉地按着右臂。她的长袖睡裙上沾着斑驳的点点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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