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予慈爱地从碗里分出一半给阿千,小家伙直接收下了。
江珑问:“好吃吗?”
阿千不情不愿地点头。
黎予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年工作太忙,手艺有点退化了。”
江珑面无表情:“我猜其实进步了。”
鬼吏拍拍黎予的肩,找他去换衣服。
他把剩下的半碗面一口气喝完,把碗放在阿千手边:“你是大孩子,应该学会自己洗碗了。”
阿千的嘴被面条堵住,又吃人嘴短,哼了一声。
江珑有些怀念。
阿千吃完,从椅子上跳下来拐进厨房,不一会又跑回来了。
“碗洗了?”
阿千掏出帕子擦嘴:“我出卖皮相求大姐姐帮我洗了。”
“皮相?”江珑心里微跳,“怎么出卖的?你用什么术了?”
“就是变成狐形给大姐姐摸摸啊,她说我的脑袋和尾巴手感超好的。”
江珑眉毛微蹙。
“在上面的时候,那个烫烫的大哥哥趁我法力被压制,居然那样蹭我肚子。”阿千眉毛竖起来,“人族真讨厌!”
“烫烫的大哥哥最近受伤了。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很想试试我毛毛的手感,不过不行。”
“你拒绝他啦?”
“没有。大哥哥不能动,手被包住了,只露出眼睛和鼻孔。”
“这么严重呀。”阿千皱起眉头。
江珑看着他软乎乎的肉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有些心软。
“不过这样也好,他连好朋友都不能摸,就不会随便过来摸我肚肚了。”
江珑的心又硬了。
一双手从背后偷袭,架住阿千的腋下把他举起来。
黎予问:“你们俩凑在一起说谁坏话呢?”
“坏人!你别仗着小叔喜欢就欺负我,我才是和小叔有血缘关系的狐!”
“是是,你还是真狐天子呢,嗯?”
黎予把阿千放下,转了一圈:“还凑合?”
江珑上下打量一番:“挺凑合的。”
黎予坐下,把阿千放在腿上。
小家伙怕弄脏衣服,束手束脚地继续扑腾,被黎予单手制住。
“你这头发是真的?”他的手触碰江珑被金玉束住的白发,“本体也长这样?看起来年龄不小了,鹤发童颜啊。”
江珑看阿千,阿千白了黎予一眼,声音微微哽咽:“九尾狐的寿命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长,子嗣也稀薄。父亲母亲中年才生了我,小叔虽然比父亲小上不少,但也……”
黎予鼻尖微酸,阿千露齿一笑:“但也才成年。”
后殿响起虚张声势的打小孩声。
“野人!要不是为了小叔我才不会理你!等小叔归位你就跟他没关系了……啊!你真打!”
黎予狞笑:“有了后婶就有后叔,等我进门有你好果子吃!”
江珑面无表情:“你不是原配么。”
到了时辰,臭脸的狐族少主还要给以下犯上的野男人和小叔护法。
阿千被江珑交到查察司司长手中,起身时差点被头上的金属坠倒。
黎予扶住他,他摆摆手:“这得有二三十斤。”
“一切顺利的话,二位进入阵法后并不会有其他感受,只会多出分歧节点后的一段记忆。”司长道,“很快就会结束的。”
护法的大鬼占据八面,黎予抬手,江珑把手放进他手中。
阿千站在高台上面无表情:“为什么分得这么清啊。”
司长微笑:“天机不可泄露。”
殿中鬼怪阴气弥散,地上用鲜血画就的纹路早已干涸,此刻却随着力量的注入重新流动。
阵法缓缓蠕动收缩,血珠如有生命般向中央滚动汇集。
一对新人缓缓走向阵眼,拂衣跪下。
血珠攀上二人身侧,将他们包裹起来。
礼官唱道:“一阳初动,二姓和谐,请三多,具四美,五世其昌征风卜。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歇九和,十全无缺鸳鸯合。”
黎予朦胧间听见这段,心头一震:
六礼的流程没走完。大意了。
身上的包裹感渐渐褪去,周身的感知逐渐恢复,一阵尖锐的啸叫声穿透耳膜。
黎予蓦然睁开眼。
他攀住的是手边的一根金属杆,周围的灯光暗淡。这是一节地铁。
熟悉的播报音乐响起,提示音说:“前方到站三里庙站,开左门。请前往省儿童医院的乘客准备下车,先下后上。”
三里庙?
黎予抬头去看车门上方的站点图,胸腔里被猛地一撞。
这条线路还没扩建?那现在是……
他转头向前方车厢看去,一对中年夫妻温和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和他低声说些什么。
他们的儿子目光涣散,毫无知觉。
站在夫妻身后被人群卡进车厢里的鬼差注意到黎予的目光,朝他走过来。
“你是……黎疏的徒弟?”
黎予微微点头。
“跟他们认识?”
黎予举起手机装作发语音,小声说:“他们儿子是我同学。”
那对夫妻终于完成了对儿子无意义的叮嘱。他们走过来对鬼差说:“先生,可以走了。”
“今天叔叔阿姨头七?”
江珑的母亲惊讶地看着他,黎予说:“我是江珑的室友,开学的时候见过的。”
男鬼难看地扯开嘴角:“以后还要你帮忙照顾珑珑了。”
“应该的,他的爹妈就是我的爹妈,你们的儿子比我亲兄弟还亲。”
女鬼被他逗笑了,脸上的泪痕闪闪发亮。
“那我们就放心了。”
黎予推着行李箱,艰难地穿行在人群里。
他停在江珑面前。
今天的江珑比记忆中的每个时候都松垮。他的双手紧紧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指尖发白,下颌比黎予记忆中清减了不少。
“江珑?”
少年打了个激灵,抬起头看他。
黎予说:“我家新来了只大橘,你周末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玩猫?”
……
重来一遍,黎予给两个小家伙喂奶擦屁股的手法熟练了许多。
司长说“如果顺利”,那是什么意思?现在的情况究竟正不正常?
手臂被戳了戳,黎予转头。
江珑说:“它不吃了,奶粉漏出来了。”
黎予放下奶瓶,给还没睁眼的白白擦毛。
两个小家伙还长得像大耗子,但花花已经展露出未来十斤大猫的天赋,进食量比白白多百分之二十。
黎予举起奶瓶观察:“不愧是基因优势。”
江珑试试热水袋的温度,指着黎予床头的毛巾问:“这个可以拿来包一下热水袋吗?”
“可以可以,它们想拿我杯子洗脚都拦不住。”黎予说,“不用这么拘谨,当我房间是你的养心殿就行。”
江珑笑了笑,用毛巾把热水袋包起来。
黎予说:“我去烧水,可以准备洗漱睡觉了。”
江珑微微睁大眼睛:“你睡觉这么早吗?”
“嗯?哦。”黎予突然想起自己把眼前这个江珑当成那位十年好兄弟了,“那要写会作业吗?出去打球都行,就是有点暗。”
他补充:“我们可以去师兄院里打。他晚上有灯。”
江珑抬头看看房顶的白炽灯,眨眨眼。
“我的意思是……他院子里开灯。”黎予说,“他觉得和人类本能反着来就能成仙。”
江珑问:“那你觉得怎么样能成仙?”
“说来惭愧,我是血统论的拥护者。”黎予挠头,“龙生龙凤生凤之类的。”
他从衣柜顶层翻出一套被褥:“你能接受跟我睡一张床吧?”
“无所谓。”江珑说。
白白张开嘴大叫起来,江珑起身看它,尴尬道:“……它拉了。”
“小宝宝嘛。猫砂对咱们来说有点不太好负担,不如回头去偷点香灰?”
江珑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你真不介意?”
“猫发情了还会主观地乱尿呢,小家伙不能控制自己很正常。我师兄挂在外头的衣服还被流浪猫扯下来尿过。”
黎予补充:“不是一个师兄。”
这位“师兄”其实是他自己。
处理好白白,黎予拎起水壶出门烧水。
一阵天旋地转,江珑用两根指头拎着他的上衣,面色凝重。
面前的江珑还是高中生江珑,天光大亮。
黎予问:“怎么了?”
江珑说:“你成你师兄了。”
一只嫌疑猫躺在墙边眯着眼睛晒太阳,另一只正扯着嗓子发出难听的嚎叫。
“老吴——老吴——”
黎予示意江珑把衣服放在地上,先是揪住了花花的后颈,把它提溜起来。
江珑见过他处理两只猫,知道拎后颈不会有事,往旁边退了退。
黎予把它按在证物旁边,让它好好嗅了嗅。
花花发出两声干瘪的叫,黎予起身,把墙根的白白抓起。
“那这就是你干的了?江白?”
江珑问:“为什么跟我姓?那花花叫什么,黎花吗?它是狸花吗?”
白白被按在地上,翘起尾巴。
黎予把它关进房间,又把花花逮了进去。
他沉声道:“它们是性征发育成熟的小母猫,应该绝育了。”
“好专业的用词。”江珑说。
黎予突然绝望地闭上眼。
他突然想起,当初带两个孩子去绝育的事是江珑先提出的;更要命的是,他出于关爱孩子的目的脱口而出之后才想起,他没有钱。
在漫长的青春岁月里,他一直是个吃软饭的。
江珑见他面露难色,关切地问:“怎么了?”
黎予摇摇头,把一夜返回温饱水平的心痛压在心底。
上哪整点钱呢?
两个孩子都是狸花来着,只是花色不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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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小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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