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宁奶萌的脸上扯出一抹笑,耐心解释,显得体贴入微,"北苑荒废,最近要翻修,老化的设施随时会坍塌,很危险,已经严加看管了,先生可以先去别的苑。"
"多谢了",谢伶说。
他没有拿伞,站在屋檐下,雪落在他骨白色的鼻尖,蓝白围巾上湿的地方,水结成冰,硬硬的硌人。
"先生怎么不进去?",谭湘踩着新降的雪,嘴里吐出白气。
夜里温度愈加低了,谭湘过来时,加了层衣裳还是冷,外层单薄的月白道袍在风里乱飞。
谢伶只穿了一件黑棉袄,一动不动的仰视黑沉沉的天,谭湘同他说话时,才低头笑说,"出来透透气。"
谭湘路过谢伶,屋里开的暖气,她一进去就被热流包裹,身上的冷气顿时消散。
她只觉得,外面那人真是奇怪,也不怕冷。
"阿湘,喝杯茶,暖暖身子。"
陈永宁提着瓷壶,淅沥的水声让谭湘感觉一身轻快。
谭湘嗔怪着说了句,"咏麟一向爱和你玩,近日也不见你来。"
陈永宁水灵灵的眼里融着笑,就像天真稚嫩的孩童,"给你准备惊喜呢。"
谭湘刚捧起白瓷杯,谢垂野就拎着宣纸从里屋出来,"好了,你看看。"
"行",谭湘放下白瓷杯,看谢垂野四处张望,提醒说,"他在外边透气。"
霎时,一股冷风吹进来,谢垂野冻的发颤。
想到谢伶怕冷,还在外头吹了那么久。谢垂野急促的跑出去。
谢伶正对着门,在台阶上。
谢垂野一时心急,廊上又滑,他一个没刹住,直接撞到谢伶身上。
谢伶知道是谁来了,就没设防。一时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他本能的想转身去护谢垂野,却感受到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腰,还有那人身上的暖气。
在跌落的瞬息,谢垂野抱着谢伶,扭转方向。结果就是,谢垂野的背骤然砸向地面,脑子发昏,疼的呼吸一滞。
谢垂野第一时间去看谢伶有事没,嘶哑的说,"是我心急了。"
谢伶见谢垂野认真,就想挑逗,开玩笑说,"团子这么快就想继承你家祖师的家产了?"
身体相贴,谢垂野才能感应到谢伶那轻微跳动的心脏,以及那冰冷的躯体内呼出的热流。
谢垂野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干巴巴说,"祖师,您先起来,外边冷,我们进屋里。"
谢伶慢悠悠起身,手递给扶谢垂野,"屋里更冷,不去。"
谢垂野几番犹豫,才拉住谢伶的手,打,一个寒颤。
他手怎么这么冰?
这是在外边站了多长时间?
谢垂野又心疼上了,语调也软了来,"那就不去,卡拿上,我们回家。"
"好",谢伶笑意漫过眼角,去捏谢垂野的脸,"走,回家。"
谢垂野也淡淡笑。
谢伶的情绪总是很难让人琢磨透,在他们刚相处的那几年。谢伶在他眼里,就像一个会笑的雕像,除此之外,没有过多的感情。
后来,他发现,谢伶其实喜悲难定。有时会因为一枝绿芽而开心,有时也会因为一片飞雪而感伤。
谢垂野总结,这就是活的多的后遗症。
子时将至,谭府闭门。雪夜中,它就像一座古老而又神秘的遗址。
谢伶和谢垂野早出谭府了。
他们本来也不指望第一次就能摸到谭府的秘密,只是看一下里面的布局阵法,以及夜晚灵异人的分布。
从谭府走回去,还要经过校门前的梧桐道。
那两排干枯又难看的树枝,一点也不好看。谢伶突发奇想,"团子,你想不想看一瞬成荫?"
谢伶跃跃欲试,谢垂野宠溺的拉住谢伶的手,无奈说,"别闹,到时候有人经过,可就不好解释了。我给你讲故事,等到回家了,就能随便了。"
谢伶赞同,"也是。"
现在可真麻烦。
今日的雪,格外的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谢伶拂落腊梅上的雪。
祈愿符上有阵法,不沾片雪,在空中款款摇曳。
谢伶怕冷,但冬日从不回屋睡觉,在房顶煮茶,一坐就是一晚上。有时候,直接就躺着睡了,清晨起来,落得满身雪。
谢伶看屋里灯灭了,又喝完一壶茶,才放下搪瓷杯。
鱼鱼一直被养在锅里,水温刚好,被谢垂野放在后院,和那铜皿放在一起。
铜皿里的小鬼,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谢伶摇头,那声叹息,仿佛来自天地深处,"罢了。"
一滴血自指尖滑落,滴在铜皿里,闪着暗红卷动的光。
"就当日行一善了。"
谢伶提着鱼鱼,顺了把红伞,把伞旁边的白瓷瓶也顺走了。装扮也没换,黑棉袄搭蓝白围巾,就翻墙出去了。
沿着回来的路,又摸去谭府了。
而本该在房里睡觉的谢垂野,却出现在那日他们钓鱼的湖面上。
身旁跟着两只鬼。
大白低头,看着刚凿出来的冰洞,"这里好生奇怪……"
小白若有所思,"难道……这就是阴阳隔阂?"
谢垂野无语,先前的疲乏,被这里的气息冲淡,凤眸杀气不减,手指警惕的搭在袖中的匕首上,"闻闻,这里有什么味道?"
大白小白这几日,收了谢垂野不少功德,心存感激。飞速飘到冰洞旁边,然后突然又飘回来,瑟瑟发抖。
大白露出恐怖的表情,"危险……走……"
小白被吓得大呼小叫,"杀……杀鬼了!救命!!"
谢垂野一手拍开一个,让这两个不成气的鬼先回去了。
谭府北苑么。
今晚他就要去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目前看来,谭湘对谭咏麟是有真感情。既然如此,那谭咏麟三岁时的意外事故,谭湘的嫌疑可以排除大半。
从京杭嘴里听说,那次全家游,陈永宁也去了。
看陈永宁今晚的脸色,还有频繁失态,他的嫌疑最大。
次之,就是谭咏麟。
但谭咏麟若真的是幕后黑手,为何要主动碰那白莲花灯?
那不是自己将自己的狐狸尾巴露出来,惹祸上身么。
谢垂野边思考边走,很快就到了谭府。
子时已至。
谭府里里外外的阵法咒语全部启动,府内的灵异人大多都出府了,在云水城各个阴森**角落里。
谢垂野轻松地潜入了谭府,按着脑海中谭府的布局往北苑去。
他不知道,早在一刻钟前,谢伶就已经先他到谭府了。
谢伶没有去北苑,目标明确,是那幅画。
途经那雪人,谢伶与雪人对视一笑,好似自己在对自己笑。
"你是不是也觉得那谭岘给我画的丑了?"
正厅外,只有两盏白莲花灯,苍白的火焰忽明忽灭,还有撕心裂肺的叫声。
其他人是听不到的,唯有谢伶能听到。一路过来,惨叫声一片,就有点烦。
"都闭嘴。"
白伞之下,谢伶一个眼神,全谭府所有的鬼哭狼嚎声都静止了,全员同步。
"早安静不就好了",谢伶哀叹,仿佛他才是那个弱小的受害者。
刚进屋子,恍若隔世的声音飘入耳中,陌生又熟悉。
"你脾气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之好?"
谢伶微愣,白皙的手指正捏着一颗糖,反应过来后,怼道:"只有脾气差的人才会认为我脾气差。"
那声音停了一会,不咸不淡说,"还是这么不要脸。"
"吃糖么?",谢伶自然而然的右转,到里屋,对着那幅画说,"甜的。"
对面又沉默了,好像在说: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能吃糖的?
谢伶喊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
"谭岘。"
画中,谭岘气呼呼的嗯了声,他怀疑,谢伶就是专程来气他的。
谢伶继续问,"你找我什么事?"
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想必为难谭岘的那件事十分棘手了。
两人这才郑重起来。
谭岘忆起当年,沧海桑田 ,"当年,我虽然不如你,但还是想,谭氏会不会在我手里光耀。在而立之时,卜了一卦。"
谭岘惆怅,"结果,却因心神不宁。算的是谭氏灭族之日。就在几千年后,在这段时间。不是因自然没落,而是因……九阴四都。"
谭岘没说,他也是因那几个逆天之卦,英年早逝。
谢伶大致明白了,对谭岘的认识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啧啧啧,连我还活着都算到了,在下真是敬佩不已。"
谭岘,"……"
谭岘从来没在嘴上赢过谢伶,翻了个白眼,幽幽说,"你正经点。"
"好的",谢伶一秒认真,看着香案上没烧尽的香,眼神中多了份悲悯,"你的魂魄被你扯成几片了?"
正在画里打坐的谭岘,身躯僵硬,机械地抬头,"你……知道了。"
那年,他弥留之际,将自己的魂魄碎成九片,世代沉睡在谭府。几千年过去,只剩下两片了。
谢伶表情未变,只是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勇敢的人类,要我如何帮你呢?"
谭岘在画里的这片魂魄从画里出来,从香案上飘到谢伶身旁,又翻了个白眼,"我记得,你当年对狗就是这么笑的吧。"
"对你笑的时间长",谢伶抬手,点上那片碎魂的额头,"都碎成这样了,还天天往那边跑,真不让人省心。"
谭岘沉下眸子,出口无声。
大堂里空旷阴冷,谢伶忍不住咳了几声,缓过气说,"走吧,去找你另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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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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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画中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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