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安排是去骑楼老街,恰好徐北洲的剧组在那里拍戏,徐大导演现场教学,盛邀之下决定去捧个场。
这里的建筑如同童话一般,是海口最具特的的街道景观。优雅细致的雕塑与南派装饰点缀在骑楼之上,有些巴洛克的味道。
一路上祁聿有一搭没一搭得讲述着这里的历史,温叙言也不嫌烦,听得很细致,像过去每一个夜晚的错题辅导,只不过这次角色对换,自己成了那个聆听者。
温叙言意识到,他们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得促膝长谈了。回家之后辅导也全权交给家教,他们未来彼此交流的时机只会越来越少。
海边的城市总是忽然下雨,方才还晴朗的天空转瞬间乌云密布,然后雨珠就开始往下落,还好带伞了,祁聿下意识撑开,稳稳得遮在温叙言头顶。
“天气预报说会有暴雨,我们提前去剧组吧?”
其实祁聿还备着好几个打卡点,但也担心温叙言走久了会累。于是点了点头,打开导航指向右侧的小路:“我们走那边。”
不远处围着一大群人,长杆麦克风缓缓划过上空,隐约听见念台词的声音,好像是梵心。
祁聿找了个角度,终看见身穿透明雨披坐在监视器后的徐北洲,工作时的徐导低垂着眉眼,嘴角抿成硬朗的直线,缓缓举起对讲机——
“咔。”
四周的工作人员立刻散开,争分夺秒得交接工作。
“走吧,我们过去。”
还没走到那里就听见监视器后徐北洲暴怒的声音,一个刚出道的idol第一次演戏,怎么也领略不到要点,还连累着梵心泡了好几次水。
那idol在舞台上被捧习惯了,哪受得了今天反复被否定,脸上挂不住面子又不敢吱声,咬着嘴唇眼泪都要下来了。
“好了好了阮白,导演在片场凶一点不是再正常不过的?我可以陪你再调整一下情绪。”
阮白却一把推开梵心:“你走开!那徐导为什么不骂你只骂我?你一个没背景没资源的怎么拿到的这个角色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们俩个……唔……”
梵心一惊,眼疾手快得捂住他的嘴,尴尬得看向徐北洲:“徐老师他情绪不好需要人安抚,我们去去就回……”
阮白不断挣扎,然而梵心实在比他高了太多,毫不费力得就把人拖走了。
温叙言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得与徐导对视。
“笑什么笑!”徐北洲一把掷掉对讲机,“一天天都快被这些小孩儿气死了!也不知你是怎么忍的。”
祁聿脚步一顿,不知哪里掉下来一口锅把他砸中。
温叙言笑意加深:“我家祁聿可不这样。”
“嘶你你你……反正我是再也不吃养成系了。”
“开玩笑的,你还来劲儿了?”温叙言随手拿起凳子上的台本,坐下时扣在对方头上。
祁聿还站在原地,脑袋里有根弦绷着,心里麻麻的,他很烦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于是心虚得开口:
“哥你们聊,我去那边看看。”
雨渐渐停了,预计中的暴雨还没到来,只是远处黑压压得云彩卷在一起,海水也比原先涨了许多。
梵心和阮白就站在礁石上聊剧本,祁聿遂找了个不打扰他们的地方,蹲下来边听边玩手机。
那是一场争执戏份,阮白饰演的角色最后要把梵心推倒海里,但是眼下海上浪高,安全起见徐北洲下令拍摄延期。
摄影棚那边开始拍摄配角戏份,今天就没有梵心的事儿了。
“我回酒店了。”
阮白正准备走,梵心却扯住他的胳膊:“再练两遍吧,徐老师要求严苛,否则怕是明天也过不了。”
“你什么意思?泡点儿水就受不了?那你跟徐北洲说去啊,他不就心疼你么?”
“你……”梵心是个没什么忧愁的富家少爷,平日里习惯性躺平,不争不抢任劳任怨,但绝非任人欺负的性子。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骤然冷下来。
忽如其来的变脸令阮白不知所措,声音都卡壳了:“练就练呗……不就是再练两遍么?你能耐什么劲儿啊?”
阮白忽然一把推开他,面向大海踩在沙滩上。
“开始吧。”
祁聿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二人顺着台词,阮白到现在还没出错。看来多练还是有效果的,就是辛苦人家梵心了。
【凌屿礁!你可不要怪我啊……】
这是最后一句台词。
祁聿收回视线,接果刚低下头,忽然听见海里传来“噗通”一声。
反应两秒过后他猛然站起来,却只看见双手背在身后的阮白。
“你把梵心推下去了?”
“不是的……我是不小心……”
救人要紧,祁聿狠狠剜了他一眼,飞速站到礁石上,海上的浪越来越大,梵心费力得让自己浮出水面,但很快更高的浪就将他淹没。
“徐导!不好了!!梵心掉海里了!”
“什么?!”徐北洲猛得跨出摄影棚,就朝事发的地方跑回去:“快救人!叫救护车!!”
背后传来嘈杂的呼喊,祁聿紧张得看着危在旦夕的梵心,一个又一个浪花将他推得越来越远,此刻大脑嗡得一声,他意识到这他妈还是最要命离岸流!
怎么办?要下去吗,这太危险了……
可是来不及了!
很快一道身影紧随其下,向不远处的梵心游过去。
那一头温叙言同时知道了状况,马上联系了景区救生员。他怕徐北洲冲动下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事,一路都跟随着队伍。
海边人头攒动,救生船已经来了,温叙言面色凝重,刚想叫祁聿小心一点远离礁石,谁成想到处找不到人。
心中忽然冒起不安的情绪,他径直走向游离在外的阮白:“有见到祁聿么,他现在在哪?”
阮白害怕得抱紧自己,浑身有些发抖:“他……他为了救梵心刚跳下去了……”
“什么?!”
霎时间只觉得一股气血涌上头顶,温叙言双腿险些软倒,极力撑住自己回到人群里:“徐北洲!海里有两个人!祁聿也在下面!”
“什么!?”徐北洲立刻汇报给救生员:“师傅!还有一个,一共两个孩子!请你们务必把人就上来!”
温叙言双手攀着坚硬的礁石,死死盯着海面之上的情况,心脏跳动得异常快,激动的情绪牵扯神经,太阳穴传来不断的刺痛。
“祁聿,千万不要有事……千万千万要活着回来……”
他十分懊恼当初做下的决定,大自面前人类渺小至极,好端端的来什么海边?又是事故多发的季节……
温叙言啊温叙言,下了谈判桌,怎么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彻彻底底的错误呢?
“徐导!梵心上来了!”面前传来一阵骚动。
徐北洲飞速得扒开人群:“祁还有聿呢?都去救祁聿!他要是有事儿你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
人群之后的阮白浑身一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望已是渺茫。他颤抖着吸了口气,悄悄得往房车走去。
“……等等。”
眼前的去路忽然被人挡住,阮白惊恐得抬头,当即被温叙言那双凌厉的眼睛钉在原地。
“自方才起我就看你不对劲。你和梵心在一块儿练习,并非正式拍摄,好端端的怎么会掉下去?”
“我不知道……”周身气压都是冷的。
这一刻,阮白知道自己完了。
恐惧的潮水将他淹没,一切谎言都将无处遁形,眼前这位温总,好像比徐北洲还要恐怖万倍。
“对不起!”肤色白皙的少年噗通一声跪下:“我错了我不小心的我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
“不小心?”裤腿被人颤抖着抓住,温叙言哼笑一声:“我看明明是心肠歹毒。可惜你原本坦荡的星途,马上就要断送在监狱里了。”
“我错了温总……徐导不会放过我的,你救救我……”
“滚。”
敛起啐着寒光的双眸,温叙言头都没有低一下,理了理衣服,然后转身向救援队走去。
可走到一半他就顿在原地,温叙言弯了弯腰,整个下意识绷紧,膝盖也传来一股钝痛。
“温总您没事吧?祁聿已经救上来了,要不要去看看?”
“救上来了?”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晃了晃,温叙言用力反握住对方的手腕,生怕自己听错了。
“人在哪里?他没事吧?”身体还没做出反应,视线已经焦急得望向岸边,开始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好在下一秒,成功在人群中捕捉到了祁聿,完好无损的祁聿。
讲不清什么感受,大抵是劫后余生吧,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
“您……不过去了吗?”温叙言迟迟未动,眼下竟然要走,工作人员有些意外。
“等他把脑子里的海水倒干净,再过来见我。”
—
远处的少年浑身湿透,皮肤上沾着粗硬的沙砾,被一堆医护人员围在当中,止不住得呛咳着。
“我天啊祁聿,你居然想都不想就下来救我了。”梵心已经缓过来了,在一旁给祁聿端茶递水,心里感动又感激。倒是徐北洲被吓得不轻,背对着他们连抽着一支又一支烟。
梵心不太敢打扰徐北洲,他需要自己静一静,现在寸步不离得守着他,不动声色得顺走烟头,然后换成温热的奶茶。
“祁聿?怎么一直往那边看?”梵心问他:“在找阮白吗?被警察带走做笔录了。不过他背后有人,最终怎么处理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
“温叙言呢?”
祁聿不关心什么阮白,只知道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那个人。
“我刚出事的时候,他来过吗?”
“呃好像……”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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