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国公身死,停丧七日后出殡,其子徐延继国公位,因徐延与崔兰姝无子,故世子未定。
除了许羡春听见那些话,无人质疑老国公的死。时日一长,那些似是而非的真相也随着徐延承袭国公位尘归尘土归土,消弭无形。
不管徐延品性如何,和他庶母是何关系,都是徐家的家事,许羡春没想过要去多管闲事,只是自己长个心眼,避免再遇上这样的事。
谁知这么凑巧,十五这日陪吴氏去慈光寺上香,竟就碰见了徐延和崔兰姝。
此时吴氏在禅堂听得道高僧讲经,许羡春没去,在寺中转了转,经过观音殿时正好看到崔兰姝和徐延一前一后出来。
崔兰姝比起前些时日所见有了几分精神,却还是瘦弱伶仃,面色苍白没什么血色,而徐延跟在身后,脸上隐约有些不耐烦。
今日香客众多,隔着熙攘的人群,许羡春没想去打招呼,挑个人烟稀少的清净地逛了逛,回来时看见两人站在侧殿廊檐下,徐延带着薄怒的声音传来。
“孩子都没了,你来求神拜佛有什么意义?”
崔兰姝低声说:“孩子没了,我来求菩萨保佑他将来投个好胎不可以吗?”
徐延漠然看着她:“你这是自欺欺人。”
“我身为母亲悼念自己的孩子何错之有?反倒是你,我摔倒小产那日你还与人在画舫上饮酒作乐,可曾管我和孩子的死活。”
崔兰姝语气平静,只是叙述,甚至连诘问都算不上。
徐延偏偏心烦意乱:“事情都过去了你还在无理取闹!”
他不满呵斥,随即拂袖离去。
崔兰姝脸色惨白如纸,身旁婢女心疼搀扶:“夫人……”
她摇摇头,把手里早已冰凉的汤婆子递过去:“你去重新灌些热水来。”
婢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接过汤婆子:“这就去,您在此处等着。”
半山多风,寺中更甚,崔兰姝拢紧被风吹得翻飞的披风,回头意外看见许羡春站在不远处,不由得愣了愣。
崔兰姝看她不像是刚来,想到方才和徐延的争论,多少难堪,虚虚一笑:“叫你看笑话了……”
许羡春神色如常,看到她冻得通红的手指,把自己的汤婆子塞进她手中:“夫人暖一暖吧。”
女子的手炉小巧精致,香暖的指尖碰上她的,一股暖意没来由地往心里的钻。
她一时怔然:“谢谢……”
崔兰姝姿容绝色,身份更是尊贵,母亲清平郡主是当今陛下的堂妹,如此显赫的出身,与慎国公世子也算门当户对。
可惜她身子不好,嫁给徐延五年,膝下只有一个四岁的女儿,之后两次怀孕都小产,尤其这次,怀孕已满四个月也没能保住。
小产伤身,崔兰姝郁郁寡欢,纵是天姿国色,也难掩羸弱沉郁,无端让人心疼。
婢女尚未回来,崔兰姝掩嘴轻咳两声,许羡春看到她单薄的身子,指了指背风的墙壁:“往里避避风吧。”
崔兰姝依言向前,两人并肩而立。
算起来她们只有一面之缘,许羡春并不善健谈,眼下在一起似乎只剩沉默。
但出乎意料了,只片刻时间,崔兰姝就开了口:“今日我来寺庙,本是想为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祈福,盼他能早早投胎,平安健康的出生。只是我夫君不耐烦,说不见天日的孩子没必要如此折腾……”
许羡春微怔,看到她哀伤的眼眸,无从安慰。
崔兰姝仿佛积压了许多委屈不吐不快,并没有在意两人只是第二次相见:“那孩子在我身体里,我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他存在过,于我来说孩子是最要紧的,远远胜过他父亲。在徐延眼里,我如今连悼念自己的孩子,都是在无理取闹。”
徐延风流成性,在外寻欢作乐时常夜不归宿,为了女儿,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谁知他愈发变本加厉,这些年里纳了几房妾室,连她身边的陪嫁丫鬟都要觊觎。如今肚子里孩子没了,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徐延更是对她爱答不理,今日与她上香,也是女儿说娘亲心情不好,要爹爹陪她散散心,他才大发慈悲来这一趟。
只是这来,还不如不来,闹得彼此不愉快,当真没意思。
未经他人苦,许羡春无法想象崔兰姝这些年经历了多少痛苦。
徐延不是什么好人,在外厮混也就罢了,与自己的庶母还不清不楚,而崔兰姝对此似乎并不知情,她若知道真相,对徐延应当不只是如今的态度。
许羡春没想过要掺和别人家事,只是在崔兰姝婢女去而复返时,温声说:“夫人切莫过于伤怀,就当是为了女儿,也要好好保重身子!”
崔兰姝忽然才记起外头传言穆家大夫人多年不孕,她提起孩子是不是也触及她的伤心事了?
她有些惶然,仓促解释:“我不是故意要与你提这些……”她只是心中难受,急于找人倾诉心中的苦难。
旁人的刻意中伤冷嘲热讽许羡春都不曾在意过,何况是崔兰姝展露自己的心事,她更没有往自己身上想。
若是以前她还觉得伤心难过,如今和穆容修恩断情绝倒是释怀许多。
看崔兰姝内疚,她反而宽慰:“命里有时终须有,何况我没有孩子也是事实,夫人不必自责。”
讲经法会结束,香客们陆陆续续出来,许羡春和崔兰姝道了别,陪着吴氏一一供奉了香火钱,用过素斋,这才下山回家。
马车走得慢,回城时已到申时。冬日昼短,太阳已经西斜,行人匆匆,更显清冷。
马车在门前停下,许羡春掀开帘子,一阵冷风灌进来,看到门前伫立泪眼婆娑的许寇春,微微一顿。
一直手足无措的门房看到她,顿时看到了救星:“大夫人您总算回来了……许二小姐来找您,哭了好一阵了。”
“长姐……”
许寇春衣裳单薄,小声啜泣着,看到许羡春委屈地抬起头,露出左脸红肿的巴掌印。
许羡春有些意外:“谁打你了?”
像是戳中了伤心事,许寇春声泪俱下,哽咽说:“哥哥打的,他还把我赶出来了……”
她哭得伤心,后面才下马车的吴氏立刻皱起了眉:“青天白日在我门前哭什么,晦气!”
吴氏向来不待见许家人,连许羡春则一并训斥:“怎么什么人都敢来我家撒野,你愣着作甚,把人给我弄走!”
许寇春止住哭声,拉了拉许羡春的衣袖,一脸可怜:“我不想回去,长姐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许寇春脸上那一巴掌显然极重,她长得白净,清晰的掌印看起来实在触目惊心。
先前许明轩因调戏良家妇女被官府杖责,传到贵妇女眷们那里好一通阴阳怪气耻笑,已经让吴氏面上无光,眼下见了许寇春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在这儿碍眼!”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一点没有顾及姻亲的情分,许羡春虽然对娘家也没多少感情,但听婆母贬低,多少还是不痛快。
“寇春只是个小姑娘,母亲这话未免有些过分了。”
吴氏脸色一变,震惊看着她:“你还敢和我顶嘴?”
许羡春受够她颐指气使的指责,肃声说:“母亲好歹是当家主母,这点容人的雅量都没有吗?”
吴氏怒气冲冲,却忍住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你就心软吧,有的你后悔的!”
说罢狠狠瞪了她们姐妹俩一眼,火冒三丈地拂袖而去。
许羡春让如意来带许寇春去客房安顿,找了一件夹袄给她穿上,淡淡开口:“今日你在此住一晚,明早我让人送你回去。”
许寇春捂住红肿的脸,点头:“多谢长姐……”
许羡春拧眉:“许明轩为什么会打你?”
“他伤还没好,行走不便,我去搀扶时就开玩笑说了一句他像瘸子,他就生气打了我让我滚,母亲看见反而护着哥哥,叫我不许去招惹他。”
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可出了门才知道无处可去,身上衣裳又过于单薄冻得浑身发抖,只能来找许羡春。
许羡春自然不可能为她撑腰,今日收留她,也不过是看她小小年纪可怜,没多少姐妹的情分在。
许寇春擅于观察脸色,看到长姐淡漠的神情,并不敢上前,只拉着如意说话。
许羡春看到她红肿的面颊,到底没忍下心,转头去库房找消肿的药膏。
拿着药折返时,冷不丁在月洞门前看到穆容景,脚下顿住。
这几日两人还是会遇上,用膳时不可避免的坐一起,却是连一句话都没说过,连如意都好奇问是不是二公子惹她生气了,怎么一直都不理会他。
许羡春没说原因,却还是与他保持着距离,毕竟他这些时日也没再表现出任何异样。
她想他或许已经死心,可今日乍然见到他,发现他清瘦了几分,过得并没有想象中好。
唯有那双狭长的凤眸在西垂的霞光里,一如既往的深邃明朗。
忽略那些杂乱情绪,她平静看着他,语气疏离:“有事吗?”
“听说你妹妹来了,有没有要帮忙的?”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沉哑。
她别过眼,面目冷然:“不用,你回去吧。”
穆容景并没有动,眸中暗光涌动,静静看了她片刻,挺直的脊背蓦然弯了下去。
他忍住要去抱她的冲动,在她的冷漠里低声祈求:“你别这样对我……”
恋爱脑 1
求一波营养液冲冲月榜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