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太像一种软弱的让步,一种放下武器的信号。她立刻在心底为自己筑起更高的围墙:仅限今天,仅限此地。
晚餐在台伯河畔一家点着串灯、坐满了本地人的小餐馆。木桌上铺着红白格子的桌布,老板推荐了当日的渔获。他们分享了一大盘混合炸海鲜和一瓶冰镇的白葡萄酒。气氛轻松,食物美味,酒也恰到好处地让人微醺。
回程的路上,Vespa开得很慢。罗马的夜风变得温和宜人,吹拂着他们的衣衫。
黎谬加搂着他的腰,脸颊贴着他温暖而坚实的后背,她闭上眼,允许自己在这一刻,短暂地关闭所有分析、所有预警,仅仅沉浸在这份偷来的、移动的安宁里。
黎谬加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是熵增宇宙里一个短暂而珍贵的、违背定律的低熵态,终将被混乱所取代。
易佯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度和全然的依赖,一种陌生的、饱胀的充实感充盈在他的胸腔里,熨帖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褶皱。
他不理解这是什么复杂的情感,只觉得很受用,很舒适,像驾驭着一股顺滑而强大的洋流,像拥有一件极其合手、能带来无限惊喜的珍宝。比徒手攀岩至山顶,又或是穿梭在险峻的野雪中任风呼啸更为亢奋、惊喜。
他将其简单地归结为“此刻的极致愉悦”,并未深究这愉悦之下更深层的源泉。
而他这份不自知的、近乎纯粹的满足与放松,恰恰成了今夜最甜蜜、也最令人心慌的毒药。
毕竟罗马的夜,并非总是温柔。
他们紧贴着彼此睡去。醒来时,阳光和前两日并无不同,只是一种冷硬的、粘稠的氛围已然开始在光无法照耀到的暗巷里弥漫。
那天下午,易佯找到的那家冰淇淋店果然隐蔽,口味惊人。他像个急于得到肯定和奖励的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黎谬加品尝第一口时,眼睛微微睁大的惊艳表情。
“怎么样?”他追问,身体无意识地前倾,靠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她呼吸间带出的、微凉的甜香,“没骗你吧?这榛子味是不是浓得像要把舌头吞掉?”
黎谬加赞同地点点头,舌尖无意识地舔过唇角一点残留的奶渍。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易佯被高度激活的感官里,如同慢镜头般被无限放大,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他的眼神骤然暗沉下来,某种躁动不安的、难以抑制的渴望在他体内迅速窜升 —— 易佯分不清,这到底是一种源自本能的被蛊惑,还是仅仅只是又一次轻躁狂期典型的、难以控制的面向:□□的显著增强和冲动控制能力的减弱。
他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地猛地伸手,用拇指指腹,有些粗粝地擦过她的下唇,抹掉那点根本不存在的“残留”。
“沾到了。”
他声音低哑,目光直白地锁住她的唇瓣,毫不掩饰眼底的危险和贪婪。指尖还停留在她唇边,带来近乎蒸腾的体温,若有似无地摩挲着。
黎谬加募地僵住,诧异于他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侵略性的亲昵,一时忘了反应。
心脏不受控地擂鼓,有悸动,也有更多的、源自本能的警惕和…一丝被挑起的、连她自己都厌恶的战栗。
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稀薄而带电。易佯的呼吸明显加重,他向前又逼近半步,将她困在他与冰冷的石墙之间,隔开熙攘的人群。
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烟草、咖啡和太阳味道的强烈气息霸道地笼罩着她。
“Bonnie…”他低声唤她,尾音拖长,带着一种危险的黏稠感,“你知不知道,你吃东西的样子…很要命。”
他的目光继续在她脸上逡巡,从眼睛到嘴唇,再到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似是要以目光将一切的**直抒胸臆。这种**裸的注视,让黎谬加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以及一种…似是要被他那情绪的黑洞强行卷入的眩晕感。
她下意识地想偏开头,却被他用手指轻轻捏住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躲什么?”他轻笑,笑声底下隐匿着翻滚的暗流,“我们之间…还需要躲吗?”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
“我们回去吧。”黎谬加在此刻对他这突如其来、又势不可挡的撩拨到底从何而来一无所知,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些急切的什么。
“去搭地铁。”易佯的声音明显急促,“带你去另一个安全屋,更近。”
他坏笑着。
罗马的地铁站,人流不息。空气中混杂着消毒水、各异的香水味和机械运转的沉闷气味。列车进站的呼啸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铁轨摩擦的尖锐噪音,越来越响。人群开始向前涌动。
黎谬加随着喧闹人潮向前,脚步却骤然顿住。
她的目光投向那越来越近的、亮着刺眼头灯的地铁列车,瞳孔猛地收缩、心跳徒然失控,并非因为情动,而是恐慌。
指尖传来微不可查的麻痹感,耳内充斥着高频的耳鸣,隔绝了周遭一切的声音。她抽离于自己的身体,这抽离让感官都更为敏锐。
她看见自己 —— 不是想象,而是无比清晰的看见自己 —— 向前迈出了一步,两步…然后纵身一跃,轻盈得像一片落叶,卷入那巨大的、无可阻挡的铁轮之下。
砰 —— 沉闷的巨响在她颅内炸开,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以及一种…彻底解脱的虚无。
也许是一两秒,又或许更久。
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这具身体正在无可控制的战栗,呼吸几乎停滞,她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空洞地望着,望着前方那辆业已停稳的列车 —— 是幻觉。又是幻觉。
易佯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那张刹时苍白的脸庞,她的额角正渗着细密的冷汗,像一只被猎人的枪响惊得慌乱失措的鸟,而眼神,正死死地钉在空洞下沉的铁轨某处。
“Myra?”
这次他没有喊她“Bonnie”。急切中带着一丝怀疑和紧张。
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想要感谢这躁狂期带来的敏锐洞察。尤其是与抑郁相关的信号,易佯有着兼具职业性和经验性的本能警觉。站台上一如往常,这漠然的世界依然在正常运转着,不因任何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停顿。所以…她是想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重度抑郁会带来幻觉和妄想…她…
易佯立刻侧身挡住她与人群的接触,手掌稳稳扶住她的上臂。他滚烫的触碰让她猛地一个激灵,像是刚从冰水里被打捞出来,空洞的眼神里骤然注入极大的惊恐和恍惚,倒吸一口冷气,开始不受控制地喘息。
“看着我。”
易佯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与他平时那种漫不经心或充满**的调子截然不同。他微微俯身,目光锐利地锁住她的眼睛,快速评估着她的瞳孔反应、呼吸频率 —— 这是专业模式的自动开启。
黎谬加无法思考,也无力解释。
只是下意识地试图推开他,即便她早已脱力。
罗马地铁站的幻觉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黎谬加所有的防御,留下一个冰冷的、通往虚无的空洞,就像下陷的地铁轨道里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她看起来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碎掉。
直到被易佯半强制地拖回公寓 —— 另一间更近的安全屋时,她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指尖冰凉,眼神涣散,仿佛一部分灵魂还滞留在那列呼啸而过的冰冷车轮之下。
易佯反手锁上门,动作利落。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月光的渗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他体内躁狂的能量并未因刚才的突发状况而平息,反而被她的脆弱和那份清晰的死亡气息刺激得更加汹涌澎湃。一种混合了专业性的、本能的担忧,以及他无法自控的暴躁、愤懑在他眼中的翻滚。这不是一次专业的治疗,而是两个疯子的彼此确认 ——
他走到小冰箱前,猛地拉开,大力地取出制冰盒用力一拧,冰块“哗啦”一声散落。他近乎粗暴地抓起几块,然后快步走到黎谬加的身前。她一动不动,似乎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感知,像一尊失去生气的瓷娃娃,一台彻底宕机的电脑。
易佯毫无预兆地伸手,用那只握着冰块的手,贴上了黎谬加裸露的脖颈。
“啊 ——!”
极致的冰冷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她的麻木,黎谬加猛地抽了一口气,身体剧烈地弹动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
“冷吗?”他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危险又救赎的磁性,“觉得虚无?感觉不到自己存在?”
易佯的手没有离开,反而用力将冰块按在她的皮肤上,缓慢地、带着某种仪式感地向下移动,划过她的锁骨,停留在她心脏剧烈起伏的胸口。融化的冰水顺着她的肌肤滑落,留下蜿蜒的水痕,与滚烫的皮肤形成极端对比。
“感觉到了吗?”他逼近她,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脸上,眼神像锁定猎物的猛兽,“这是冷。这是痛。这是感觉。你还在这里,在我手里。”
他的话语不再是安慰,而是宣告,是命令。
黎谬加在他近乎强势的掌控和极端的感官刺激下惊醒,冰冷的痛感正尖锐地提醒着她身体的切实存在,粗暴地将她从那种可怕的解离状态中拖拽回来。她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惊恐、无助,以及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原始的生命力。
易佯丢掉融化的冰块,重新含住一块新的,双手捧住她的脸,不带一丝停顿地低头吻住她。这是一个充满掠夺的吻,也是一个充满拯救的吻。他的牙齿磕到她的唇瓣,带来细微的刺痛和血液的铁锈味。
黎谬加试图挣扎,但力量悬殊。她的推拒反而像是点燃了他体内更汹涌的火焰。
他大力地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用一只手钳住,另一只手开始粗暴地褪去她的衣物,动作急躁,衬衫布料碎裂,纽扣乱飞。
“看着我!”
他低吼着,将她压倒在床上,身体紧密相贴,每一寸接触都带着灼人的热度和不容抗拒的重量,“看清楚,是谁在你身上!是谁在让你感觉!”
他的吻和抚摸不再带有任何温情,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残忍的感官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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