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站在瞿清教授办公室门前,她隐约知道了瞿清和李子明之间的渊源,也清楚此刻两人一定都在办公室里,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来平复内心,终于鼓起勇气抬手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
因为精神过度劳累而靠在沙发上浅眠着的李子明惊醒,不留神将手边的玻璃茶缸彭掉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
杜衡一脚踹开塔吉马制毒工厂的大铁门,身后配合默契的队员们鱼贯而入,将工厂里的角角落落全部控制住,工厂是建在金三角腹地的一处平房,占地约2平方公里,除了塔吉马以外已再无人能支撑得起这样大的产业。
然而这时众人才发现这里几乎是一座空城,除了来不及转运的大型制毒设备若干,连只活耗子都没有。
扑棱棱——飞鸟从林梢受惊飞起。
孟夏悄无声息地在病房里睁开了双眼,确认四周无人后,动了动手腕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调出一个全息电子屏,十指翻飞迅速操作,不到一秒就顺利入侵了医院的系统,将即将发出警报招来医护的信息拦截在半途。
刚下夜班的舒克亚在值班休息室里睡沉了,并没注意到有一道讯捷的黑影从走廊掠过,又像幽灵一样消失不见。
......
“李老,瞿教授,我遇到了一些问题,特来向你们请教。”景秀紧张地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瞿清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到来:“药物合成好了?实验做到哪一步了?我猜的话按照你的速度,现在应该投入动物实验了对吧?......现在全球范围内对恒河猴相关的伦理审查管控非常严格,如果别无他法的话,这里有两个现成的实验对象,就是年纪大了点,你别介意。”
“什么?!”景秀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就因为过度疲劳而不时发作的耳鸣又开始作祟,“意思是要我拿你们做人体实验?有多大的风险你们心里没数吗?”
李子明拍了拍景秀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下来:“这自古以来就是医家常事,神农尝百草,李时珍以身试药,汤飞凡以身试毒,前不无古人,后不乏来者,不是什么奇闻。”
瞿清接话道:“我们相信你在学术方面的能力,药物合成的好了就着手开展人体实验吧,先在我们身上验证,这是关乎人类未来命运的抉择,你不要优柔寡断。”
景秀怔愣片刻,猛烈的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些天来的疑惑和顾虑分条捋顺,然而片刻后她失败了。
她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接受马上要在自己的师长身上做药物实验的事情,胡乱的点头应下了,然后沙哑着嗓音开口:“老师,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杜衡之前的病历资料是不是有所隐瞒?还有我哥那么明显的神经抑制性药物中毒表现为什么不及时处理?”
瞿清和李子明对视一眼,后者斟酌道:“确实另有隐情,杜衡的神经系统情况非常复杂,他早年在金三角潜伏时期被迫试毒诱导成瘾,后来又在俄苏里走廊生化实验室里被注射了成分非常复杂的药物,一方面确实有逆转成瘾性神经变化的效果,但另一方面它甚至包括噬神经病毒的初代产品,我们可以叫它Lucifer-0,他的神经系统已经因为病毒的侵袭而发生了神经环路的破坏和重塑,事实上已经到了接近临界点的时机,如果再不接受有效的拮抗剂治疗,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怎......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们当时隐瞒了这一点?要是我早知道的话,我就......”
“你就怎么?你研究不出来的,他的问题复杂程度远不止这些......”说到这里,瞿清顿了顿,“他在15岁潜入金三角之前就在国安局情报司独立医院接受了非金属材料芯片的颅内植入术,这枚芯片不仅仅是一个微型的信号接收处理器,更是国安局在他如此年幼的情况下还施予绝对信任的原因——如果背叛,那枚芯片会立刻发出足矣导致脑死亡的电磁波,那是利器,更是枷锁。他完全不同于你日常接触的常规病人,所以你没必要知道的那么清楚。”
景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有些东西确实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但她思考的很快,刹那间心念电转,问道:“所以......您二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国安局施予绝对信任的吗?还有我哥,对不对?你们设计放倒他,让他无法参加本次境外行动,对吗?”
李子明轻咳了一声:“不愧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是这样的,我们自愿接受颅内植入术,芯片确实可能对我们的神经系统造成一定影响,但对于现在Lucifer病毒的世界级生化武器威胁面前,我们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你还是按之前说的合成好药物,先在我们两个老东西身上做药物实验。另外把你哥留下也是国安局情报司本部的意思,具体原因我无权过问,但我猜现在本部的意思就是余部长的意思了。”
“余部长......青姨?”景秀直觉有些根深的缘由,但这些也超出她能过问的范畴了,她心里大致有数之后立刻动身去实验室再次核对药物的基础性能测试结果。
......
杜衡在耳麦中当即令断:“中计了,撤!”
众人训练有素,按照各自的路线迅速向安全地带撤离,在最后一个人的后脚刚踏出厂房门口时,惊天动地的爆炸如同恶魔的呼唤,在他们身后响起。
那一瞬间首先被感官系统捕捉到的是腥红耀眼的火光,无数次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让国安部众人立刻掏出折叠防爆盾弹开,将自己和身边的特战队员罩在里面。
爆炸声和冲击波紧随火光之后到来,那一瞬间虽然有防爆盾的隔热效果,但是众人还是仿佛能感受到被火焰毒蛇吐信一般舔到的感觉。
透明材质的防爆盾下,杜衡面沉似水,表情几乎是凌厉的,仿佛要立刻将那幕后罪魁祸首碎尸万端。
等爆炸的余波散尽,防爆盾被纷纷收起,杜衡下令:“全体都有,检查自身受伤情况和装备损失情况,我们的越野车马上就到,在这个间隙里,每个人检查自己的个人终端有没有被入侵,国安部情报司的技术员带头检查,我怀疑行动计划被泄露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片刻之后,涂心怡沙哑道:“报告,我的个人终端现在无法启动,可能已经中毒......是我疏忽了。”
这位情报司著名的冰美人,眼神犀利的狙击手,也在这一瞬间透出了不知所措,眼底还有爆炸热浪导致的血丝。
杜衡转过身,打了个手势示意陶茗:“收缴涂心怡的个人武器装备,带上手铐......准备押回受审。”
陶茗向来是令行禁止,闻言就要上前,谁知此刻涂心怡卸下了个人终端,摘掉耳麦,扣下所有电子设备装到一个密封袋里,她眼底通红:“我交出身上的全部电子设备,但请求允许我参加接下来的行动,我作为狙击手,上级命令可以由与我一组的观察手陶茗转达。”
杜衡冷冷道:“我怎么保证你的忠诚可信?”
涂心怡咽了口唾沫,艰涩地回答:“我也装了颅内芯片,这一点您可以与情报司本部沟通核实。”
杜衡点点头,在个人终端上操作一番,然后果然迅速得到了回复,他眼神复杂地看向涂心怡,说道:“好,批准了。”
前来支援的越野车队呼啸而至,带着出师不利的行动队去往下一个目标窝点——帕米河东岸,曾经寨卡的活跃地,也是杜衡噩梦开始的地方。
......
谁也不会知道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孟夏会擅闯滇西军区司令部方中将的办公室,还他娘的是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因为司令部的众人基本上都和他打过照面,以为他这次也是来办正事的,哪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一把推开办公室厚重的大门,在方中将愕然的注释中反手将门锁上,然后大摇大摆走到办公桌前,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了,与方正毅平视。
方正毅额角青筋直跳,拿起茶缸喝了一大口浓茶,然后呸掉茶叶,终于听见这不速之客开了金口:“您老别总喝浓茶,对身体不好,晚上还容易少眠。”
方正毅:“......来找我什么事?”
孟夏闻言向后一靠在椅背上,优雅地翘起二郎腿,十指相扣搭在膝盖上,皮笑肉不笑地说:“您不应该问我是怎么从病房跑出来的吗?”
方正毅哽了一下,抬手擦了擦虚汗:“你......自然有你的办法吧,毕竟是搞技术出身的高材生。”
孟夏豪爽地接下了赞赏,摊了摊手:“嗯对,我入侵了医疗检测系统,但我猜要不了多久,按时去查房的舒克亚就会发现我不见了,我正愁没法交代呢。”
方正毅青筋又跳了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多年来一直会保持一个习惯,就是不浪费睡眠时间,哪怕是昏睡状态下也会复盘过去的事,以加强记忆,所以这段时间的昏迷期间,我想清楚了一件事——国安凌总督应该已经被控制了,当年原A538计划的失败与UNIDP的合作有关,而我查阅过很多资料,提出合作这个想法的正是当时尚未身居高位的刘欣,事后他一路平步青云,升了部长又调去中.央,险些亮瞎了我的狗眼。”
其实孟夏还尚在长林之时就从未有一日停止过对旧案的调查,也从未彻底地相信过任何一个和旧案有牵扯的人,包括余小青部长,包括林贺生院长,甚至包括凌秋寒总督。
“什么?你说......他是暗桩?那又关凌总督什么事?”方正毅好歹是没有眼镜,要是有的话现在肯定滑落到下巴上了。
孟夏哂了一声:“刘欣是凌秋寒一路提拔上来的,更何况这次与CTC合作也是凌秋寒提议的不是吗?至于这提议的背后是不是有刘欣的授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外部势力的合作难免导致存在配合的缝隙,可以造成一些信息的泄露,而在这种紧要行动中,一点疏漏就极有可能招致严重的后果,前车之鉴就是当年的全军覆没。
可是......谁能想到是他呢?
“刘欣的罪证我早已查清楚递了上去,至于凌总督有无功过,还得等停职审查结束才能知晓,当然,我个人是倾向于相信凌总督的......不过现在倒不用担心太多,滇西这边他鞭长莫及,而本部那边我相信余部长的手腕,想必现在想把我留在军区的应该是杜衡单方面的意思,虽然他权限很高,但并不会高过现在的代理总督余小青。而您虽然不明白背后的缘由,作为军方人士也不便管辖国安内部的安排,所以任由他们几个设计将我药翻了,”孟夏挑眉,“对吗?”
方正毅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虚虚的一层冷汗终于开始成股流下,他扶了扶并不存在的老花镜,叹了口气说:“唉,你......不愧是孟影的孩子,这敏锐程度完全不输他当年。我......我当年也是曾经有幸和他一起并肩奋战过的,记忆非常深刻,你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孟夏将交叠着的二郎腿放平,盯着方正毅笑道:“他的期望就是我健康快乐,可我现在既不健康也不快乐,要是他老人家在天有灵怕是可以骂死你们了。”
方正毅错开他的目光:“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孟夏耸耸肩,然后在个人终端上敲了几下,“分给我一支行动队,我请求作为后援加入,另外我需要宇文靖成随行,他是我在青玶的学长,也是国安派往贵军区任特种部队信息战课程主讲的教官,我需要他作为副手。行动草案国安这边已经批准了,现在我来请求您的首肯。”
“国安那边同意了?可是要你留在军区的也是国安啊。”方正毅有些犹豫。
“我方才说过了,药翻我的是杜衡,连同那俩不靠谱的老专家,”孟夏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心里一阵无名怒火,“现在我得到的批准来自国安情报司代理总督余小青,她现在的权限级别远高于这些人。”
孟夏将盖了红章的电子文件发给方正毅,后者仔细审阅之后叹了口气,也在意见栏盖上了代表军区意见的红章。
......
景秀颤抖着手,第12遍核对前期药物性能测试,她已经合成了Asclepius-2二代药物,只差最后一步人体实验了。
她眼眶通红,鼻尖也难以抑制地发酸,她知道自己即将进行静脉注射这种非常常规的操作,将Lucifer-1病毒和Asclepius-2药剂一同注射到李子明和瞿清体内。
李子明笑着地拍了拍景秀的肩膀,温声道:“孩子,别怕,动手吧,像我以前教过你的那样,所有操作细节都做到位,要有大医院出身的风范。”
瞿清也很冷静:“中东交战区的枪林弹雨都没吓哭你,怎么打个药手抖成这样,一会儿舒克亚见到要笑话你的。”
景秀终于再也压抑不住,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视线终于从模糊变得清明,药物缓缓推注进入静脉。
......
由于信息意外泄漏,杜衡一行人不仅没有见到被绑架游客们的半点踪迹,而且差点被那波狠烈的爆炸波及,他们不得不转移通讯基站和补给站,幸好杜衡对这一带地形地势熟的不能再熟,迅速修订了接下来的行动部署。
然而就在新一轮的安排刚刚定下后,他们原地休整一小时用于吃饭和清点武力,他左眼皮突然不停使唤地跳了起来,果然不出三秒,一个通讯直接打到他的个人终端,请求通话。
他看着对面人的ID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孟夏曾经非常任性地把杜衡个人终端上给自己的备注修改为“战斗力爆表的小奶猫”。
现在这个“战斗力爆表的小奶猫”在他的个人终端上跳啊跳,非常聒噪又任性地请求接通。
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一切心理建设,然后点开了接通。
于是一张皮笑肉不笑地帅脸出现在个人终端的显示屏上,背后是飞驰而过的荒原和土丘,孟夏还非常没心没肺地冲他招招手:“嗨,我那默不作声出逃的负心郎,你在哪呢?”
杜衡额角青筋直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疯了吗?谁让你跟过来的?”
孟夏笑得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但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你用药放倒我的事我先不跟你计较,说正事儿,我的行动是国安和军部批准的,你理应配合,我们应当戮力同心,共创美好未来。”
杜衡深呼吸忍住了自己想要喷出的脏话,然后咬牙道:“好。”
然后不等那战斗力爆表的小奶猫回话就挂断了,然后将自己目前所在补给站的坐标发给孟夏。
孟夏那边也不含糊,一收到坐标,立刻下令:“全体都有,全速进发!”
......
景秀将注射了病毒和抗病毒药物的李子明和瞿清两人带到扫描仪前,给二人做实时分子断层扫描显像。
“操作过程中有任何不适请及时向我反映,过程漫长,需要保持静止不动。”
景秀的嗓音已经很哑了,长时间连轴转的脑力体力双重消耗使得她疲惫不堪,两坨乌黑的眼袋突兀地挂在她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下,到了此刻甚至已经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多愁善感了。
“丫头,仪器开了就去喝点水休息会儿吧,这边扫描要三个多小时,你可以小憩一会儿。”李老的声音从仪器背后传来,有些模糊。
景秀眼眶一热,执拗地摇了摇头:“我会在这里守着,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都可以及时处理。”
说罢她设定好程序,然后开始运行仪器。
仪器室外,隔着透视玻璃窗,围着一群探头探脑的科学家们,他们也紧张地盯着仪器屏幕上的扫描结果。他们夜以继日地研发,提出了十几条可能可行的研发方向,但是最后都失败了,只剩这最后一根希望的稻草,将人类命运紧紧拴住。
......
嗞啦——
孟夏带队将武装越野车的性能拉到极限,堪堪在杜衡一行人休整结束前赶到,越野车在干燥的地面上带起一阵沙尘,然后稳稳当当停在了补给站附近的空地上。
补给站这边已经知晓他们要来,所以都并不意外,而且来人本就要么是国安部的同事,要么是滇西军区特种部队的战友,有些人甚至激动得三三两两抱在了一起。
杜衡和孟夏二人隔着闹哄哄的人群遥遥相望,两人似乎都没有调整好自己脸上的的表情。
片刻后,孟夏率先向杜衡走来,一步,两步,然后越来越快,最后变成狂奔,然后一投撞向他,狠狠地将人拽进怀里。
他低头去嗅杜衡的颈窝,熟悉的味道终于安抚了一路的焦躁,他长叹一口气:“可算是赶上了,你就那么不相信我能帮到你?”
杜衡挣动了两下,想推开这人勒得过紧的怀抱,然而失败了,于是摆烂道:“我......我没有不相信你。”
孟夏闻言松开了一点,挑眉看向他:“哦?”
杜衡最是不适应这种近距离的逼视,他狼狈地错开目光,低声道:“你在的话,我可能就没那么容易慷慨赴死了。”
孟夏板着他下颌让他与自己对视,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说:“我在,你绝不会死。”
......
整个扫描过程是非常安静的,只有排热扇的轻微响声。景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虽然严重的睡眠不足和饮食不规律让她看起来很憔悴,但是她的眼睛绝不会漏掉显示屏上的任何信息。
仪器沿冠状面、水平面、矢状面三个方向进行平扫,然后通过计算机进行三维重构,复原带有放射性同位素标签的病毒在体内的扩散情况。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头部没有观测到任何放射性信号,这意味着病毒没有扩散到脑内,或者说就算进入脑内,也被载药系统给有效清除了。
直到三维重构完成,众人终于看到了全部的过程:大部分Lucifer病毒在刚要进入血脑屏障之前就被清除掉了,少部分侥幸通过的则被脑内激活的神经小胶质细胞吞噬失活,还有极少部分顽强分子进入神经元内,最后被胞内递送的药物分子给阻断了病毒基因整合复制过程,环环相扣的药物设计让病毒逃无可逃,最终成为科学的手下败将。
Asclepius-2二代药物研发宣告成功,可以小规模投入生产。
玻璃窗外的学者们相拥而泣,扫描室内的瞿清和李子明双手十指紧扣,操作台前的景秀泪如雨下。
......
“帕米河东岸?我记得那里以前是寨卡的地盘,他被你送上刑场之后,残余力量应该跟着西贡一起到处流窜,最落魄的时候甚至要讨食求生。”孟夏点了点全息屏上所展示的地图。
“嗯,确实是这样。”杜衡点点头,继续道,“我原以为那之后这里就被荒废了,没想到塔吉马竟然敢把老巢搬到这里,真是很懂灯下黑啊。”
孟夏思索片刻,打了个手势:“宇文,你来看看,这一片的通讯网络能不能入侵,能不能搜集更多的情报。”
宇文靖成低头操作片刻,然后将全息屏调转方向展示给孟夏和杜衡二人查看:“这是我能入侵到的监控网。”
几百个镜头画面挤在一起,但杜衡孟夏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不正常的几个,挑出来放大。
孟夏问:“这里是?”
杜衡面色微沉:“克钦邦峡谷。”
“整队出发!”
......
峡谷侧面的悬崖前,瑟瑟发抖的游客们被排成一排,以双手反绑的姿势跪在地上,每个人的后脑都顶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砰砰砰砰砰——
枪声在峡谷里形成回响,每一声都会溅起残阳下的一片红白交错四溅,第一批不肯服从的人质被处决,并且在暗网上直播,引发了一波来自嗜血者狂热的浪潮。
孟夏与滇西指挥总部通讯汇报了现在的情况,军区总部下令以营救人质姓名为首要任务,必要时可以就地击毙歹徒。
宇文靖成在摇晃颠簸的车后座快速敲击着虚拟键盘,他正在试图入侵“黑山鬼”恐怖组织的通讯网。
杜衡一直在旁观他的操作,心里暗叹这出身青玶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技术杠杠的。
片刻之后宇文靖成成功黑了进去,截取了他们的通信频段,迅速用解码程序进行解析翻译,获取他们的下一步动向。
刹那间闪过的一条信息让杜衡下意识攥住了宇文靖成的手腕——“处决西贡玫瑰,立即执行。”
信息发送于五分钟前。来不及了,西贡冒着巨大的风险将塔吉马等人的行踪透露给杜衡,侥幸没被发现也就算了,万一被发现,死亡可能反而是最安宁的结局。
孟夏余光瞥见了这一幕,没说什么,继续在耳麦里向队员们交代行动注意事项。
......
来自科研大楼的喜讯立刻汇报到滇西军区司令部,相应实验数据和合成流程瞬息间抄送给国内各大顶尖医学研究所和制药公司,大规模生产工作也开始步入正轨。
景秀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出科研大楼,她又连续熬了两个通宵,夕阳正好在天边落成粉紫色的晚霞,远方连绵的山脉给天际绣出花纹,这一幕像极了曾经在长林中学高三教学楼上望见的情景。
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精神,眼前一黑便倒下了。
在抗病毒药物研发宣告成功的那天,漫天飘落的木槿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和发梢,壮丽又悲凉。
这项研究是秘密进行的,成果自然也没有被发表在任何学术期刊上,或许几十年后也不会有人知晓,曾经有这么一位伟大的科研工作者,为了挽救人类命运而耗竭了自己的全部心血。
也不会有人知道,曾有一个名叫舒克亚的少年,本应是流落东南亚一带的难民,因为命运的有情或无情而重获新生,跪在科研大楼前,怀里抱着面色灰败的景秀,号啕大哭。
也没有人能料到那之后的舒克亚仿佛一夜之间就成长了,他捡起故人遗志,跟随瞿清教授往返奔波于世界各地的无国界医生组织医院,也加入了“隐匿者”国际人道主义组织,奋战在没有硝烟的战场。
......
轰——轰——轰——
爆炸的巨响仿佛要捅破云霄,火光比天际如血的残阳更耀眼。
孟夏不愧是青玶的优秀毕业生,军事素养和战斗能力甚至让特种部队的那些兵王瞠目结舌。
杜衡则更不必说,十几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涯,早早地将他锻造成一把利刃,深深捅进敌人的心脏,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剜出大块鲜血淋漓的肉,让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连涂心怡这种极高素质的冷面狙击手也杀红了眼,连续扣动扳机直至手指不堪重负地开始颤抖。
枪声、炮火声、嘶吼声,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一场永远也不会醒来的噩梦,肆意吞噬者众人的灵魂,那些邪恶的、纯粹的、浑浊的、炽烈的,三代人横跨半个世纪的仇怨,在缅甸边境的克钦邦峡谷燃烧成一团妖艳的火光,宣告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塔吉马恶魔一般的笑言消失在火海里,他在自己的死亡面前也毫无触动,甚至有种隐秘的快感,他回头看了一眼杜衡,嘴唇几度开合。
孟夏皱眉:“他在说什么?”
杜衡垂眸淡淡道:“没什么,一些人之将死其言不善的话罢了,别听,我不想脏了你的耳朵。”
言罢举起冲锋.枪又是一阵猛烈的连续射击,一枪一个弹无虚发,犯罪集团在绝对的火力压制下节节败退,甚至有慌不择路的选择跳下悬崖也不愿正面与他们对抗。
数小时的鏖战之后,“黑山鬼”国际恐怖组织被国安部联合滇西军区的“除祟”行动一举剿灭,击毙歹徒39人,活捉73人,解救人质17人。
此外,从越南方面移交的21具远征军遗骸也被火化,装入披着国旗的骨灰盒,交送中方。
......
一个月后,交接完所有后期工作的国安部情报司人员启程离开滇西军区,返回长林本部。
第一分部前任部长刘欣因叛国罪、危害国家安全罪等数项罪名锒铛入狱,针对凌总督的调查取证也暂时告一段落,证据表明他是清白的,代理总督余小青也重新回到她的岗位上。
笼罩在长林雷达中心的阴云终于散去。
孟夏牵着杜衡的手,踱步在紫竹林海,阳光正好斜照,穿过青葱的竹叶洒落下来。
孟夏:“所以当年他们肯信你是因为芯片植入术?你与金梧的亲子鉴定报告又是怎么回事?”
杜衡抬头看了眼远方的山脉,倏尔一笑:“或许吧.,其实我很早就和国安部的人有接触,早在你认识我之前.....至于我的出身那就更不好说了,我的母亲只是当年被掳去的可怜人,那样的环境下我也不能保证自己的生父究竟是谁——说不定是曾经被我送上审判席的某位毒枭也不一定呢。”
孟夏闻言将人拉进自己怀里,用一个绵长的吻诉说自己多年来饱胀酸涩的心绪。
杜衡至此已28岁,这个年龄对很多人来说人生才刚刚拉开序幕,然而对于杜衡来说却是四个阶段性的传奇——在金梧掌控下暗无天日的七年,在风栖山和国安局特训班掩饰下隐姓埋名的七年,在金三角地区一腔孤勇生死一线的七年,与孟夏并肩鏖战至黎明的七年。
孟夏尝到了咸涩的泪水,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杜衡的。
没有人能笑着走出这样一段过往,那么多年,那么多人和事,离合悲欢,爱恨痴缠,所有无处安放的和无疾而终的一切,在一次又一次希望与绝望的交错中化为蚀骨铭心的钝痛,释怀便成了最遥不可及的奢望。
万幸,他们坚持到了最后,一齐见证了黎明的到来。
时间流逝永不停息,有些人变了,有些人离开了,有些人仍然执着着。
残阳如血。
谢谢观阅,祝愉快~
刘欣这个人物指路72章,宇文靖成在滇西军区指路第81章。
谨以此文献给我曾经一位朋友。
我的笔名想必她不会陌生。文案信息改了很多次都不满意,最后用了一首她写的短诗,就突然觉得很完美了,可惜我没有她那样的文采。
她说过,幸福是值得人一辈子去等待的东西。
我希望她的幸福无需等待。
大概回忆总是模糊的,所以才有了自欺欺人的机会。
好久不见,后会无期。
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比心~
我是个不太勤奋的作者,断断续续用了三年才写完这部小说。作为医学生,学业繁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一方面是我不太稳定的心理状态。
很多时候我会发现自己的文字会失控,成为对过去的影射和演绎,这听起来不太美妙。困于往昔听起来像是懦夫行径,也不符合我一贯的行为逻辑。然而客观事实是我在反复回溯,不断追问,不得善解。
翻看过去写下的文字,还能记得一路上的心境变化。所以虽然笔触生涩,有很多瑕疵,但我还是不打算修文啦,就让它成为这三年时光的见证吧~
我想本文最大的遗憾就是时间的流逝吧,曾经投缘的、倾慕的、憎恶的人和事,曾经那些纯粹无杂质的感情,因为时间的磨砺而模糊了轮廓,让人怅然若失却又无处追寻。
现实中的我也回不去了,有时想起自己高中时代,曾经那个会在球赛前发说说“比赛输了就跪下唱《征服》”的我,活在了现在时常因为科研而焦虑失眠的我的回忆里。
我们一生都在不断告别,并努力释然。
亲爱的读者们,下篇文章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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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终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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