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乾岁病好了,他仿佛是真的接受现实了,跟着梁子臻去看了梁太太,认识了梁子臻的妹妹梁谨怡,顺便在下人们面前混了个脸熟,让他们都知道以后多出了个小杨少爷。
梁子臻还是很满意的,从前他是太孤单了,家里没有兄弟,就一个平时玩不到一块去的小妹,他一个人怎么折腾都没趣,眼下多了个玩伴,虽然时常要跟自己顶嘴,但倒也好玩。
比如学骑马吧。
杨乾岁在家里是没学过骑马的,被梁子臻拉到骏马上时紧张的不敢动弹,拽着绳子走了几步的速度堪比龟爬,惹得梁子臻在旁边嘲笑了一番。
然后他把杨乾岁赶下来翻身上马,娴熟飒爽地驱马奔跑了一圈,威风凛凛地看向在外围观的杨乾岁,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脸崇拜的杨乾岁。
梁子臻得意洋洋地说:“我第一次骑马的时候,岁数可比你还小,刚骑上马,老师还没教呢,我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老师说,我是他这么多学生里,最有天赋的一个。”
“这样啊!太厉害了。”
杨乾岁鼓掌,又看梁子臻朝他伸了伸手,迟疑片刻后,杨乾岁也骑了上去。
梁子臻在他身后环抱着,和他一起拉着缰绳,好为人师地说:“来,我来教你。”
杨乾岁也认真的拽住缰绳像学习。
谁知道梁子臻是个苛刻又不耐烦的老师。
一会觉得杨乾岁太笨了,一会觉得杨乾岁肢体不协调,最急地时候大喊:“你不要光动手,你的腿,你的腰,也得动啊。”
“我爹说了,小孩子没有腰。”杨乾岁小声的争辩道。
“你还跟我犟?”
梁子臻咬牙切齿。
下了马后他赌着气就走了,杨乾岁跟他相处了几天,也慢慢摸透了梁哥这个炸弹一样的性子,等人走远后,嘟囔了一声:“真是臭脾气。”
杨乾岁也没去安慰他,因为梁子臻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晚饭的时候他们俩沉默着吃,一句话都没说,等睡觉的疏忽,梁子臻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不会骑马的人不就是废人么?自己的小弟是废人?那怎么行呢?他得把杨乾岁教养成天下仅次于他的人才,否则就是丢他的脸。
第二天梁子臻跟他爹说了一声,他爹倒是很大度,这几天杨立万那边果然安分了下来,看杨乾岁也有了些父爱,挥挥手就让从前教导梁子臻的士兵过来教杨乾时了。
士兵长着一副憨厚的样子,耐心的教授着杨乾岁,杨乾岁人也是顶聪明的,没了梁子臻那个暴躁没耐心的老师后,他也是没多久就能一个人骑马了。
等杨乾时一个人骑着马小跑一圈后,看见士兵跟他竖了个大拇指,表扬到:“你是老师看到的,学的最快的孩子。”
杨乾岁汗颜,原来这句是老师的口头禅呢?这下坏了,梁哥那小心眼听见,要生气了!再一看梁子臻,果不其然的正黑着脸盯着他们呢。
想起梁子臻炫耀的语气,杨乾岁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梁子臻在远处,还以为他在得意呢,喊道:“你别得意——比起我来说,差远了呢!”
两个人虽然称兄道弟的,其实也就差两岁,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杨乾岁只是看着小,其实心智上相较于同龄人来说来说来说成熟许多的,不然不可能讨的杨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他。
经过这么几天的相处,他就知道对待梁子臻就得顺着,捧着来,虽然梁子臻算不上刀子嘴豆腐心,但他这人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嚣张跋扈。
反倒是梁子臻有点摸不明白杨乾岁了,他本来以为这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弟,谁知道相处下来,发现这小东西心黑着呢,就爱惹他生气,然后睁着他下垂的大眼睛装无辜。
晚上睡觉的时候,杨乾岁就喜欢缩在他怀里睡觉,起初梁子臻是真的不习惯,但睡了几晚后倒也习惯了,有时候半夜睡醒发现被窝里没人,还会迷迷怔怔地把翻滚到墙边的杨乾岁拉回来继续搂着睡。
梁太太安排了人给杨乾岁量尺寸做衣服,梁子臻在一边说:“我喜欢蓝的,做成蓝的衣服穿给我看。”
“那我要是穿了,你不是要天天盯着我看?”杨乾岁觉得奇怪,这是给他做的衣服,又不是给梁子臻做的。
“我看看怎么了?还不让人看了?”梁子臻说。
察觉到梁子臻语气里的不满,杨乾岁立刻甜甜的笑了,说:“哪有,我就喜欢梁哥看着我。”
这下梁子臻偃旗息鼓了,看拧巴的表情是想再说点什么,但是长了张嘴巴又没吭声。
虽然梁子臻很好玩,但杨乾岁更想回家找他三哥玩儿。
所以前院,他再一次蹲点蹲到了董叔叔,说他今晚就想走,董祁点了点头,叮嘱说:“今晚过了十二点,你翻墙到外面,我找人接应你,要记住,梁府警卫兵每两小时巡逻一次,要是耽误了太久,就先放弃今晚,我们不缺时间。”
杨乾岁点了点头,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
等晚上,杨乾岁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一直控制着不睡着,偷偷睁眼看搂着自己的梁子臻,梁子臻睡着了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表情,张着嘴好像就要骂人了。
杨乾岁看的认真,他无声地说:再见梁哥,我会想你的。
小军在门外轻咳一声,杨乾岁蹑手蹑脚地把梁子臻抱着他的胳膊挪开,梁子臻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气的从鼻子里呼气,像个鼓鼓的青蛙。
杨乾岁观察着他的表情,穿上鞋子偷偷离开。
他跟小军偶尔能看见几个巡夜的人,都被小军拉着他躲了过去,一路寻找到董祁说的那个坍塌的矮墙,确实比其他地方两米高的墙要矮不少,但对于杨乾岁来说依然是高不可攀。
小军蹲下,让杨乾岁踩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咬牙扶着墙站了起来,杨乾岁努力的保持平衡,终于够到了屋檐边,他攀着围墙胳膊使劲一咬牙,奋力地翻身上墙。
费劲辛苦终于爬了上去,杨乾岁朝墙外望去,却傻了眼。
大街上空荡荡,并没有人在外面等候。
董祁的算盘还是打的太美了,其实第一天他跟杨乾岁搭话的这件事,就被好同僚报告给上头了。
照理说这么小的事,是不应该层层汇报到梁宇汉耳边的,只是同僚在他们的对话里听到了杨立万,而他恰巧是知道这个事儿的,在面见梁宇汉的时候就顺口提了一句。
“这老董也难怪是以前是杨师长身边的参谋,今早一眼就认出老杨的娃娃了,两个人唠了好久的磕。但我倒看,那小子快被老董说哭了似的,挺有趣。”
梁宇汉哼哼笑了声,并没在意。
同僚心有不甘,直到今早又一次蹲到董祁去找杨乾岁,虽然站得挺远,但依然竖起耳朵听到了他们在聊什么,今晚啊,接应啊之类的话,接着打了第二次小报告。
董祁还是把这事看的太小了,以为对于梁宇汉来说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把柄,不会太上心,所以也没太避着梁府的人。
但梁宇汉可真不能让杨乾岁跑回去了,从前杨立万会不会反他不确定,要是让这杨小四完璧归赵了,杨立万是反定了。
一道光束猛的照过来,杨乾岁遮住了眼睛,是一队警卫兵从院外走过来,杨乾岁认出来,卫兵队长是之前在大门把他拦下的那个,不禁感到了绝望。
“这么晚了,杨少爷快回去睡觉吧。”卫兵队长依然是冷酷的一张脸说话。
气急了的杨乾岁抓起墙瓦的小石头,打到了这个卫兵队长身上,他面无表情,就像被雨淋到一样无所谓,又说了一遍:“快回去吧。”
无可奈何下,杨乾岁跳下了矮墙,被底下的小军接住了。
“气死我了……我,我要回家,呜呜,”杨乾岁抓着小军的衣服又掉起了眼泪,小军一声不吭,只能抱着杨乾岁拍拍他的后背,把他抱回了房间。
到了门口杨乾岁不想进去看见梁子臻的脸,抱着小军含糊不清的喊人,有时是他爹,有时是二姐,有时是三哥,有时是姨娘,他离家算算已经六天了,他真的太想家了。
小军一只手给他顺背,一只手拿袖子给他擦脸,眼神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天蒙蒙亮,杨乾岁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小军搂着他轻手轻脚的把他放到屋里,梁子臻大张这四肢的霸占着床,小军只好拿开他的手,再把杨乾岁小心放到床上去盖好被子。
梁子臻像是有感应一样地蛄蛹了过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抱住了浑身冰冰凉凉的杨乾岁。
小军朝他呸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梁子臻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杨乾岁居然还在睡,以往都是杨乾岁早早地睡醒,然后把他吵醒,为了报复,梁子臻晃了晃杨乾岁,“喂,起床了,懒猪么你是。”
但是没晃醒,不信邪的梁子臻还挠了他痒痒,杨乾岁一声不吭的挣扎开来,把自己蜷曲成了一个大圆子缩在了靠墙的地方。
“你就睡吧大懒猪。”梁子臻拿起枕头朝这个无懈可击的大圆子打了一下,自己起床出去逛了。
早晨的空气还是不错的,他穿好衣服走到外呼吸了一口,忽然看见张管家领着几个工匠经过,喊住一问,原来是要补那个被车撞塌了的矮墙,都坏几个月了,但因为位置偏僻,很少有人注意。
“行,快去吧。”梁子臻心情还算不错,跑到卫兵房里蹭了顿早饭。
卫兵队长名叫赵二庄,是他妈赵冬雪的外甥,跟梁子臻平时也算熟络,现在正是换班休息的时间,他看梁子臻吃完包子后,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翻看大头兵私藏的街头图册子,就坐了过去。
“小梁爷,昨晚的事儿你知道了么?”
赵二庄问,他人又高又壮,除了当差的时候铁面无私不近人情,私下里就是个傻大个,梁子臻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挑了挑眉,“昨晚?”
“您不知道?杨家小子联通了董财务,要从矮墙那边逃跑呢,这么小的人爬到墙上,要是不小心摔下去就完了,真是危险,我都替他捏把汗。”赵二庄心有余悸地说。
“什么?”梁子臻咬紧了后槽牙。
真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他都对他这么好了,怎么还想着逃呢?
不仅跑,还勾结了外人,太有本事了!
哦!难怪睡不醒。
原来昨晚当贼去了!
“真事儿,梁司令昨天都给董财务下调了,估计是生气了。”赵二庄一五一十的把他知道的事儿都告诉了梁子臻,“就怕司令迁怒了杨家小子,哪个小孩儿不想回家呢,我觉得不能怪他。”
梁子臻气的把画册子甩到一边儿,在屋子里踱步,“回家?我前几天刚给他掏钱做了四套衣服,我还教他骑马,我还跟父亲说,要跟他一块上学堂,他就这么背着我无声无息的谋划着逃跑?太不识好歹了,太不识好歹了……”
梁子臻说到最后也是真的伤心,他感觉自己被背叛了,杨乾岁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听话的小弟,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白眼狼!
赵二庄一向是不敢反驳梁子臻的,看他愤怒的离开,一看就是回去找杨乾岁麻烦了,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不该跟他说这个事儿呢。
杨乾岁被梁子臻从床上拽了起来,强行醒了过来,一下子感觉喘不过气,勉强睁开粘着的眼睛,看见了来兴师问罪的梁子臻。
“梁哥,让我再睡会……”杨乾岁挣扎着,梁子臻怒极反笑,“怎么了?昨晚爬墙怕累了?”
已经暴露过一次的杨乾岁无所畏惧,“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梁子臻高声回答。
“知道了就知道了。”杨乾岁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还在等他道歉的梁子臻不可思议的说,“什么叫“知道了就知道了”?你不觉得你很对不起我吗?”
昨晚就心情不佳的杨乾岁睡了一觉后勉强恢复了些,但听见梁子臻的话后,挤压着的对梁府的怨念也喷发了。
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睁开眼跟梁子臻对质。
“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明明是你们把我关在了这里,我只是想回家而已。”杨乾岁看着生气的梁子臻反驳道。
“关着你,”梁子臻卡壳了一下,但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立足点,“关着你是我爸的主意,你要是觉得委屈,你找我爸去,我没有关着你啊!我非但没关着你,我还给你吃的喝的穿的住的,你一声不吭的就要走,是不是对不起我!”
杨乾岁才不会被他的话绕进去呢,“你少来,你一直都知道梁伯伯要把我关在这,你是给他打配合的,别想蒙我。”
梁子臻语塞,他回想起自己前几天一直拦着杨乾岁不让走的行为确实像是在打配合,但他嘴硬着说:“我没有!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
杨乾岁甩下这句话后意识到,自己自从来这里,都变得不讨喜了。
他从前多懂事,但自从遇见梁子臻后,就越来越难以平静,语气都变得咄咄逼人了,可他实在是控制不住。
试图冷静的杨乾岁深呼吸了几口,然后勉强的笑了一下,想安抚盛怒的梁子臻,“算了梁哥,我这次不是也没走成么,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别假笑了,你假笑起来真难看!”梁子臻不领情地嚷嚷。
咔嚓,杨乾岁的冷静,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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