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薇乐再给不出更多信息。

下课铃响前，他们离开了黄金苹果树的大厅，学生们回了教室，老师则出发前往教师公寓。至于柳薇乐，她被他们留在了苹果树下，依旧五花大绑着，杨青淼给她留了零食，不至于被饿死，但也没有更多了。

林松照一直是沉着脸，他情绪明显不高——虽然楼云天也没见他有过什么情绪高涨的表情。

几人安排好任务便各自分散，林松照进教室后给大家找了理由，用英语外教留堂这种荒谬的话搪塞了守晚自习的老师，见老师没有质疑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施枫似乎对于物理距离较远而感到焦虑，离下课就剩十分钟，但他还是时不时看向坐在窗边的林松照他们。

那双被眼镜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眼皮眨个不停，怎么看都是想跟他们暗通款曲，然而郎有情妾无意，窗边的两人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离，根本注意到施枫的动静。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忽略施枫，与之相反，眼镜少年的一举一动都在二人的监视下。

十分钟前，金苹果树下，柳薇乐说班上至少有半数以上参与了供奉。

话音刚落，林松照便使用了羽翼道具将时间冻结。

叶片不再发出空气对流带来的沙沙声，本就安静的教堂大厅更是陷入死寂，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

而这之中，不包括被抓获的柳薇乐，也没有他们的“队友”。

——施枫。

林松照从未全然信过施枫，这个少年的很多举动都过于离奇。

魇境从不是一个温和的地方，哪怕同是玩家也不代表就是同盟，正如他之前给杨青淼看过的那个故事。

即使挚友也可能相互厮杀。

此刻，柳薇乐点出的没有参与供奉的人名里包括了今日才苏醒的杨青淼，却没有自称一个月前就醒了的施枫，配合上施枫对于末位淘汰这个根本不存在的规则的恐惧，实在令人生疑。

他究竟是不是一直在欺骗他们？

事实上就连医务室也是他领着林松照和杨青淼去的，起因也是林松照随口一提说楼云天似乎受了伤。

施枫或许一早就知道医务室里有蹊跷，甚至为了莫须有的淘汰制而供奉了苹果，成为迫害死者的一员。

林松照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阐述了他的顾虑。

楼云天有些没精打采地靠在墙边，他从苏醒开始便一直在强打精神，现在才终于流露了些憔悴。

他一针见血：“如果没参与供奉，怎么会那么紧张？”

杨青淼听罢也仔细想了想，有些支支吾吾：“刚才……其实刚才我们在医务室里，他有些刻意地阻止过我去探索塑料帘后方，就是金色大门的位置。但是如果想刻意隐瞒，他又为什么故意给我们指路呢？”

楼云天笑着说：“是我受伤了，你非要闹着去吧。他一个在这里呆满一个月的人，不至于医务室在哪都不知道，如果真拒绝了，更容易露出马脚。”

少女恍然大悟，但在心里默默反驳，毕竟去医务室也不是她要去，还不是林松照去问的施枫……

她只抱怨过大执行官居然没有随身携带医疗用品而已。

秉承着紧要关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杨青淼闭口不提，只留眼神在这两个大男人身上逡巡，深深叹了口气。

“你干嘛叹气？”楼云天道，“我们又不是死定了，稍微对自己有些自信好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嘴不能说话好累。”

“？”

林松照没理会他们俩拌嘴，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分析：“假设施枫的确是一个月前苏醒，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他在见到班级的人以他所认为的成绩顺序末位消失后，一定会产生无法自拔的恐惧。在恐惧催生下，当他得知有方式可以提升成绩……”

“那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尝试，尤其是他并不清楚这需要的代价或许正是自己的生命。”楼云天站直身，同林松照目光交错。

你想要获得什么，就需要用同等的努力来交换，当你期待通过愿望不劳而获，愿望一定会暗中向你索取同等代价。

这里也是如此。

柳薇乐不知道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供奉的人真正得到了好结果，如同鸦片，片刻的排名增长所带来的欣喜后只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杨青淼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是生命的代价？他们不是会把成绩提升的代价转嫁给他人吗？就像张德帅那样。”

“好问题，你还记得这个班原本有四十八人，月考后就只剩四十二人了吧。这消失的六人在施枫眼中是按照某种特定的成绩顺序逐一死亡的——因为他见识过班级同学，乃至整个学校对于排名的重视。但事实上，这些人大概率是遭到反噬了，也就是所谓供奉的代价。”楼云天解释说。

林松照发现杨青淼还有些困惑，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或许是履行执行官的责任，他缓缓开口：“纷争的金苹果被阿芙洛狄忒以美人海伦为代价作弊获得，这给不了她任何实质收益，却造成了持续了十年的特洛伊之战——期间百姓困苦，众神站队，纷乱不止，没有人是真正的赢家，最终达成了不和女神的报复目的。”

“没有……赢家……”杨青淼呢喃着，望向矗立于大厅中央的黄金树。

树冠直抵穹顶，墙面繁复的花纹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牢牢笼罩住整株巨树。

枝繁叶茂下，是枯骨无数，欲念丛生。

人们供奉的，与其说是纷争，倒不如说是纯粹的**。

由欲而生，因欲而死。

柳薇乐以为提升了成绩就能进入更好的大学，获得更光明的未来，但通过剥夺他人的生命权来达到目的，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是她虚荣心作祟泯灭人性，还是社会对于失败者的嘲弄所带来的压力？

是她一人，还是众生？

她或许也不过只是被扭曲了的，芸芸众生其中一员而已。

楼云天有些无力，他幸运地出生在一个明理的家庭，大多数时候他只需要做自己就好。即使是学校，因为楼总报名的失误，他也没能切实感受过竞争激烈的学习环境，但此时却也无端生出些兔死狐悲的怅然。

【已使用“羽翼——袖扣”，剩余使用次数3次】

道具羽翼的时间暂停功能到时解除，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林松照似有若无地蹙起眉头，看楼云天的反应如常，应该是没听到这个提示，说明这东西确实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但问题是，为什么剩余次数3次？之前的系统提示不是说一号玩家的羽翼道具经修订还剩5次使用机会吗？

这个一号玩家绝不是他，可究竟会是谁呢？

十分钟后，教室里。

杨青淼一边装作认真写作业，一边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偷偷向后排瞄，不可谓不努力，结果刚抬头就见林松照毫不掩饰地直接转身过去，死死盯着施枫。

她立刻坐立不安：“我们就这么大张旗鼓地监视他是不是明显了点？”

“他看不见。”林松照说着把一个手环状的东西放在课桌上，“梦管局特制的，可以将光线折射，保持为开启机器的时间点，类似防窥屏，他只能看见我们埋头用功的样子。”

“虽然没怎么听懂，但好厉害的样子。”杨青淼想了想，“那我们要观察他什么？他看起来很想跟我们说话。”

施枫正抬着脑袋左右晃悠，一会儿看他们，一会儿频繁地看墙上的时钟。

“或许是着急下课？”她补充道。

林松照示意杨青淼去看施枫的右手，只见眼镜少年虚虚握了一个四不像的拳头，有两根手指没被裹严实漏了出来，像是某个国际友好手势的变体。

“他是在数数。”

“他数什么呢？”杨青淼好奇极了。

每当时钟的秒针划过数字9时，施枫就会伸直一根手指，他同时观察着林松照他们，余光也关注着走廊，他看的方向是教师办公室，此刻只有名义上自愿“加班”，实则找地图看教师公寓在哪的楼云天还在那。

林松照无声地抽出玄色长刀，悄悄备于身侧，将杨青淼整个人护在身后。

同时顺着蓝环传给楼云天一句话：

Li：呆在办公室别动！

Lo：？

Lo：行吧。

施枫伸出第五根手指的时候，尖锐的警报声响彻云霄，瞬间撕破校园宁静的外壳。

下一秒，无数尖叫声此起彼伏。

语文老师带着帽子，第一个冲出教室，学生们则是一团混乱，有的僵直在原地，有的拔腿就跑，还有的刚抬腿就被挤得摔倒在地。

浓烟从走廊弥漫开来，迅速吞噬了大半个校园，随之而来是急速上升的温度，火舌从上方燃起，不知何时已经舔舐到了三楼。

楼云天刚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就被冲天火光闪了眼，那亮度简直如同被闪电劈中，突然炸开了十万伏特，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看宝可梦。

他环顾四周，办公室平静得听不见一丝吵闹，用脚趾头的逻辑来想也不该这么安静，他施施然打开门，果然收获一通学生的尖叫，耳朵被刺的难受。

Lo：什么时候来？

半晌无人回应，楼云天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Lo：快点，门给你们开着。

Li：你关上，别管。

Lo：你们安全了吗？

Li：不确定，到了我们对暗号你再开门。

Li：别理施枫。

Lo：ok

教室里已经不是一团乱麻可以形容，四处都着了火，速度快的学生逃到了下一层楼，但有的倒霉蛋被烧断的栏杆砸中，反而成了他人的踏脚石。

林松照虽然猜到会有事发生，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天灾**，提前准备好的长刀别无用处，还好他带了水，把杨青淼用沾满了水的毯子裹住，带着她就往教师办公室赶去。

教师办公室离得不远，但和楼梯间正好是两个方向，他们与无数学生擦肩而过，在别人看神经病的眼神里艰难地逆流而上。

施枫跑在最前端，他以仅次语文老师的速度冲在前列，然而方向不同，老师向操场跑去，而他的目标则是教师办公室。

火焰吞噬的速度快得惊人，不消片刻就把周围变成火海。

哀嚎声不绝于耳，窗框被火烧裂的噼啪作响，整座大楼发出悲鸣。

办公室的门终于被人敲响，楼云天端着茶杯，手心里渗出汗水，迫不及待对出暗号。

“银苹果是什么味道？”

女声夹杂着被烟熏过的沙哑，艰难回道：“是、咳……是苦味。”

楼云天打开了门，面前的是一个全身被裹在毯子里的少女，瑟瑟发抖。

“怎么……是你？”

楼哥：（三观无数次被震荡）

林sir：（见怪不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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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