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Sir。”楼云天掀起眼皮瞪过去，“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真的很有病。”

林松照没接他的话，嘴角那抹笑也消下去了，横步挡在他身前，手中又凭空抽出一条长剑。

那剑身如月影，剑气又似暖阳，相互交错合为一处，浑然天成，只一眼就能觉出此剑并非凡俗，巧夺天工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神赐的造物。

玻璃门外，烈焰包裹着黑影，却被黑影挣脱。

磅礴的恶意在漫天游走，拧成一股长箭，于半空上弦，悬停数秒。

少女的皮囊已经被黑雾侵噬，血管状的黑色纹路爬满全身，血泪仍在缓缓滴落。

“去！”

万千恶鬼齐声高呼，那利箭瞬间脱出，重重击向被玄刀烈火封锁的温室大门，可利箭在即将触及到大门时被腾升而起的火焰淹没。

“这火不是很厉害吗，全都吞下去了，怎么会守不住门？”楼云天被执行官护在身后，探了一个脑袋出来。

“火再厉害，也架不住门是玻璃做的。”林松照微微侧过眼瞥他，深邃的眸子被熊熊烈火映得顾盼神飞。

楼云天心中暗骂，这是你耍帅的时候吗，就不怕黑影立刻突破火焰生成的结界把你给吞了！

他嘴上倒是没停，又问说：“你还用剑？刀剑的路数都不一样，你还是个全能？”

林松照随手挽了个剑花，刹那生出凛冽寒光，那剑与玄刀相反，剑身光洁，纤尘不染。

“我不怎么使剑，这是故人旧物，只是放在我这，情急借来一用罢了。”

话音未落，门被再次重击，火焰吞掉一半利箭，另一半却卡在半空，携着庞然巨力与火焰僵持不下。玻璃门疯狂颤动，频率高得像得了帕金森，连同卡在门上的玄刀一起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你会用剑吗？”这回换林松照问。

“小时候学了半个月武术算吗？”楼云天又摆出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能拿住不掉就行。”他说着目光逐渐冷冽，“一会儿能保命。”

“准备好了，后退！”

林松照高喊一声，楼云天立刻配合地退至花丛后。

与此同时，两发利箭破空而来，火焰吞不掉所有攻击，玻璃门在巨大的冲击波下从中向四面八方裂出细密的蛛网纹，下一瞬分崩离析！

火焰减缓了黑影的前进，玄刀坠下，半空被林松照召回。他单手持剑，另一边手握长刀，横于眼前。

“接住！”月白长剑被他侧身抛给楼云天，同时以玄刀再次划破黑影的攻击。

那长剑仿佛生了眼睛，准确无误地落进楼云天手中。

长剑入手的那瞬间，楼云天眼前一阵恍惚，男人的身影再次和白袍的他重叠，只是这一次的环境却不再是祭祀的高台。

丛山峻岭之间，一条蜿蜒盘旋的深涧横穿而过，少年一袭白袍，安静地斜靠在树边，一动不动看同伴们在水中嬉戏。

他的脸尚显稚嫩，年岁不过十四、五，却已然能看出未来祸国殃民的潜质，现下静静坐着，像个雕塑，不过下一秒就变了。

楼云天看着他忽然站起来，欢快地奔向来人——奔向自己。

少年的脸颊微红，眼含笑意，献宝似的给自己递来了一块晶莹剔透的银色晶石，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诉说晶石的来历，但楼云天却什么也听不见。

半晌，他感觉自己唇齿微启，简单说了句话，少年便红透了脸。

他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可怎样努力都做不到，只能被禁锢在这个□□中，通过别人的眼睛看着一切。

少年林松照显然不像现在是个冷心冷面的，他热情极了，邀请楼云天所在的身体主人去河边，但似乎被拒绝了。

楼云天感到自己的身体摇了摇头，又说了什么，少年便耷拉着脑袋，他十分不舍地行了一礼，转身欲走，却被喊住。

紧接着，一道阴寒刺骨的冷光扑射而来，直冲楼云天的眉心！

少年惊惧的表情具像化了，他似乎骤然长大了许多，披着花纹更加繁复的华贵白衣，声泪俱下地向他跑来——

“躲开！”

成年林松照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楼云天的身体下意识反应，迅速躲闪到一边。

一抬头，发现他仍在温室花园中，手持月白长剑，剑身亮起的金光击散了偷袭的黑影。

“你发什么呆？！”林松照一刀劈向黑影，头也不回地喝道。

“还不是因为你的剑在放回忆录小电影！”楼云天回过神来，反手就是一击。

奇怪的是，这东西竟然能把他血液里的能量带出来，金光顺着长剑刺破黑雾，他一个箭步踏至林松照身旁替他挡住侧边黑影的偷袭。

林松照：“你胡说什么？”

楼云天：“我救了你，不道谢就算了，还骂人？”

“……”

执行官似乎放弃了和他斗嘴，专心对付起黑影来。

不远处，被黑影霸占了身体的吴静漪忽然咳嗽了一下，咳出一摊黑浆，紧接着，她单手抓住自己的脖子，似乎在尝试着把自己掐死。

就在她被掐到几乎无法喘息时，另一只手拽住自己，强行阻止她自我了断。

眼中重新模糊不清。

温室花园后方突然出现人声，杨青淼疑惑地问：“你确定这里进去能找到他们？”

“当然了！你走快点，我怕晚了那个假的我就会把他们吃掉了！”

“这不是走着吗，你先别担心他们了……他俩战斗力你不清楚……不……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吃他们的！现在的问题是……是我们快被龙吃了！”杨青淼喊回去，声音由远及近，“弟！进来！”

“走！”宁鸣声紧随其后，迅速关上温室门，用一种特殊的门锁挂上，金属色的液体迅速蔓延整面墙，把玻璃门和玻璃墙凝固在一起，结成一层坚硬的厚膜。

金属膜刚成型的刹那，尖锐的龙啸与炙热的龙息接踵而至，火焰龙息瞬间铺满走廊。

宁鸣声背上扛着一个人，赫然是长眠的张德帅！

“他们在那儿！”

来不及喘息，李航拉着杨青淼就往温室对侧跑去，宁鸣声皱眉，把他俩拦下，将张德帅的遗体交给他们，同时叮嘱杨青淼注意安全，接着便加入另一侧的战斗。

子弹已经用光，对付这种非唯物属性的东西用子弹也往往不太可行，宁鸣声手里只剩曾经从违法玩家手里缴获的有净化功能的长弩。

他架好弩，对准黑影，弩箭霎时裂空而出。

楼云天侧耳，弩箭擦过他的发梢刺进黑影形成的雾团中，形成微小的闪电，如鞭炮般在黑雾里连连闪出白光。

他猛然回头：“我靠你搞谋杀啊！”

“你们怎么来了？”林松照收刀回撤，同时问道。

宁鸣声先是趁黑团被击出温室，给这边的门也上了液态金属锁，然后才单膝跪地长长舒了口气。

李航看这边暂时结束了战斗，和杨青淼商量着一起抱着张德帅，摇摇摆摆挪了过来，楼云天连忙上前帮忙，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被你们扛来了？”

“不只是他，还有它……”李航尴尬地努嘴示意他看另一侧的玻璃门。

巨龙咆哮着冲撞墙壁，所剩无几的头颅四处摆动，比起龙来说，此刻更像女妖头顶的蛇发。

楼云天瞠目：“这家伙都跟过来了，你们还真有点东西，实力不容小觑啊。”

“行了别废话，我长话短说，刚才李航说你俩被披着他皮儿的东西骗走了，我们怕那是施枫装的，就回去黄金树那看了眼，结果发现施枫死了，那小姑娘和龙都不见了，就只有张德帅躺那儿。我们本来打算在他身上找找线索，结果……”

“结果怎么了？”林松照皱眉。

“他活了！”杨青淼插嘴，“有心跳有呼吸，血压正常，只是对于外界毫无反应，简直就是个植物人！”

楼云天双手抱胸，好奇极了：“两位阿Sir，你们之前不是说人已经死了吗，总不能只是脑死亡吧？”

“脑死亡和植物人不是一码事，我确定这个人之前死得彻底，心跳、呼吸、大脑活动一个都没有，唯一蹊跷的是他尸身不腐。”林松照说。

“可这里怎么会有起死回生的情况呢？”楼云天摸摸下巴，“那群黑影就算了，有龙已经够过分了，怎么着，这游戏其实是个神话背景吗？就算是神话，起死回生也不是轻易的事情啊，连大圣都得下地府勾掉生死簿的名字才能永生不是？”

“提醒一句，神话传说不代表现实。”宁鸣声道。

“这里是现实？”楼云天翻了个白眼。

“诸位，求你们别吵了，我都听明白了，你们几个的意思是我活在一个游戏世界里呗。我都还没崩溃呢，你们吵了怎么解决问题啊！”李航和事佬的本能发作。

“他们几个没吵，一直都是这样的，别担心哈。”杨青淼露出尴尬的笑。

楼云天忽然抓住重点：“你说你们刚去的时候龙是不见了的，那这东西怎么跟过来的？”

宁鸣声难得没有继续跟他呛话，认真道：“如果我说这怪东西是凭空出现的你信吗？”

十分钟前，高台上。

杨青淼被宁鸣声抱着跳上高台，李航喘着粗气一步步爬了上来，这里空无一人，巨龙也了无踪迹，只有张德帅和施枫的尸体，一个在台上金棺中，一个在台下地板上。

宁鸣声觉得蹊跷，已经提前进来探过，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正欲折返就被杨青淼拦住，说直觉张德帅身上还有线索。

李航投赞同票，三人就围着张德帅翻找起来。

可就在他们触碰到张德帅的刹那，长眠少年的眼睛猛然睁开，一双眼空洞无神，就这样在众人的沉默中看着穹顶，约莫十几秒后又缓缓合上。

这一遭吓得杨青淼差点尖叫出声，下意识伸出胳膊咬住，狠狠咬出一个牙印。

三人互相给了一个眼神，由宁鸣声下决定带上张德帅，于是两人帮忙把张德帅从金棺中搬出来放在宁鸣声背上。

张德帅虽然也是个大小伙子了，但奇迹的并不重，对于常年奔波的宁鸣声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可就在他们离开高台时，一声熟悉的龙啸忽然在身后炸开，他们加快步子，在大楼里和巨龙玩起了捉迷藏，不知绕了多少个弯才在李航的带领下找到了这里。

“不仅张德帅死而复生，巨龙凭空出现，我还发现这头龙变小了。”杨青淼补充道。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逃亡啊。”李航感叹，“虽然因此得知了你们是局外人，我是镜中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开心。”

楼云天挑眉：“你居然就这么顺利地接受自己是NPC了？”

李航挠挠头：“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死在眼前，我本来可绝望了，现在知道我们根本不是活人，你们才是，我就释然了，还好没真的死人。就算我是段程序，也是好程序，我们可不能让恶人得逞，让坏程序把你们这群真正的活人害了。”

“你……”楼云天忽然感觉嗓子里像是被卡了什么，有些干涩，说不出话来。

良久，一个清冽的男声响起：“你也是人，这里的一切都是人的记忆、**、念想甚至魂灵融合而成。至少在这里，你不仅仅是一段程序，而是拥有自己思想的独立的人。”

楼云天回头，黑发的男人沐浴在零星洒落的月光下，眉眼深邃，神情中带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就像是孤独了万年。

“等等！这什么东西在发光？！”杨青淼惊叹。

众人顺着她所指望过去，却发现光团在楼云天身上。

准确来说，楼云天身上和张德帅都在发光。

“在你腰侧储物袋中。”宁鸣声找到了具体位置，准备上手直接帮楼云天找光团，却被林松照捷足先登。

楼云天瞥了他一眼，配合地摊开手，等林松照像飞机安检一样细致地摸遍他的全身，然后从他腰侧打开带有特殊储存隐藏功能的储物袋。

林松照从楼云天的储物袋中拿出那个正在与张德帅同频发光的东西——真正的金苹果。

“这他……奶奶的。”宁鸣声面色有些僵硬，“总不会是要让我们把苹果还给他吧？”

李航一拍手掌：“此言有理，你们不是说这个苹果就是害得我同学们都身亡的罪魁祸首吗，也是害了张德帅的吧，难道是有什么特殊能量？”

“怕是有不少特殊能量。”宁鸣声哼哼。

杨青淼咬着指甲：“你们还记得系统的主线任务吗……？”

楼云天：“找到导致死者死亡的具体原因、死亡真相和凶手。现在我们能确定的是他是被当作所有人的代价承担者被害死的，这应该是他的死亡原因，但死亡真相和凶手依旧没有头绪。”

“当时他死的突然，所有人都在教室里，他身边能靠近他的人都是周围那一圈，但他坐在最后一排的末尾，能接触到他的人只有……”杨青淼拧着眉头，“只有施枫和吴静漪！”

“难道是施枫和吴静漪直接动手杀死了他？不该啊，他们都是玩家，没有必要原因不会动手的。更别提张德帅现在还活过来了，系统这个任务我们怎么完成得了？”她又否定了自己的分析。

楼云天静静地看着正在和金苹果同步发光的张德帅，缓缓开口道：“或许把苹果还给他，我们能得到真相。”

话音未落，金苹果已经被林松照放回到张德帅交叠的双手中。

下一秒，苹果突然开始颤动，屋外的巨龙开始哀嚎，就连门外的被黑影附身的吴静漪也在尖叫。

楼云天上前狠狠按住金苹果，把它按死在张德帅怀里，几乎是一瞬间，苹果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骤然睁开双眼的张德帅，这一次，他的眸中满含清泪，随着他睁开眼而顺着脸颊淌下，落在身下的土地上。

“我终于回来了……”张德帅喃喃道。

“我不信什么死而复生的把戏，你老实交代，是用什么方式假死的？”宁鸣声上前，掏出弓弩抵住张德帅的额头。

杨青淼拉着他：“别吓他！吓坏了万一被系统报复怎么办？”

“张德帅，你好，我是卢克，是你们的代理班主任，不用害怕，你跟我说说是谁想伤害你，我一定会帮你的。”楼云天勾起一抹灿烂的微笑，如春风和煦，就好像他真的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一样。

张德帅没说话，他安静地流着泪，抬手挡住刺眼的月光。

恶龙的哀鸣与万鬼同悲的痛哭穿透墙壁，在空荡的温室中回响，黑影与巨龙似乎更加疯魔，不要命地疯狂撞击墙壁，造成建筑物都快塌陷一般的震动。

宁鸣声又想出口威胁，却被林松照的眼神制止。

楼云天温柔地蹲在少年身侧，伸手替他挡住月光。

张德帅忽然停止哭泣，撑着身子坐起来，许久没有动弹过的身体有些虚弱，他不禁咳嗽了几下，楼云天立刻上手替他拍背，却被他拦住。

他那双不大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过来，眼神中是难以形容的凄凉：“不用装了，我知道你们是谁，也知道你们都做了什么……咳咳，我……”

“我也是‘玩家’。”

【恭喜玩家三号、四号玩家完成支线任务‘拯救队友’，获得奖励‘永不失联的风’】

【恭喜一号玩家完成惩罚，重新参与游戏，祝您游戏愉快。】

玩家终于齐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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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