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
方才还依稀可见的楼道灯光,现在却如同海市蜃楼一样不断地向更远处位移,无论如何拼尽全力奔跑都无法触及。
楼云天发现他们跑了半天还是在原地踏步,背后那片黑雾仿佛在他们身上安装了跟踪器一般紧跟不放,与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在逐渐缩短。
雾气里张牙舞爪的东西每前进一点就会渗透进两侧寝室的门,跗骨之蛆一般蚕食掉门内的一切,餍足地破开门后,又从门中带出新的虚影,重新融合进最大的这团黑雾中。
到最后这团黑雾已经浓郁得足以吞噬一切光亮,不知道是不是攒够了怨念,竟然也学会了威胁。
“为什么要帮她呢?如果不跟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一起走,按照你的速度,还有一线生机。”一个混沌的声音忽然在楼云天脑海中炸响,“她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样舍命相救吗?”
这不是任何一种人类能正常发出的声音,仿佛是千万人齐声低吟诡笑,又像是冬风卷着暴雪呼啸不停。就连AI配音都比它多出几分人气儿。
“滚!”楼云天冷笑,“这把戏对我没用,别白费功夫了。”
呵,多么熟悉的老一套啊,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了,看来那团黑雾里也都不过是些不可名状的脏东西。世人称之为妖邪鬼怪,但在他眼里也就是些杂鱼烂虾,还是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那种。
这些东西最擅长的就是迷惑凡人的心神,牵动世人的恶念,但凡有一丝不能见光的**就很容易被它们死死抓住,利用彻底。
只是他们找错人了,楼云天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被这些邪祟侵扰——毕竟被骚扰了太多年,任谁也久病成良医了。
现在的情况唯一棘手的点在于他不清楚这地方到底是以什么原理运作的。
究竟是类似于能量对冲意外辟开的异空间,还是阵法加持下的生魂聚集地,抑或是利用了什么大能留下的天材地宝而硬生生创造出的独立世界。
——最后这种不可能,要有这能耐,还在这养小鬼玩呢?
少女跑步的动作忽然一顿,她能隐约感觉到身后的浓墨正在快速逼近,但没料到只是脚下一个趔趄,那股黑雾便趁机拽住了自己的头发!
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没救了,不想耽误人,于是憋足了劲一鼓作气喊出声:“放手!我头发被后面的东西缠住了!”
“不放。”楼云天似乎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心没肺地调侃道,“让我瞧瞧这是什么品类的臭流氓,居然抓人姑娘头发。”
他斜睨过去,只见那东西张牙舞爪地融成了一团狰狞的黑雾,其中最靠近他们的部分已经凝成了利爪一样实体,正揪着杨青淼的发尾不放。
黑雾顺着发丝朝少女的后脑爬去,像极了成群结队的水蛭,带着粘液悬在半空中,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气息。
开什么玩笑,连人形都出不来的低劣怨气还敢来威胁他了?要不是有些东西不方便露给外人看,他早就直接……算了,还是用笨办法吧。
“能接受留短发吗?”楼云天一边说一边摸着口袋,“我这有刀,你等等。”
“能能能!头发能再留,脑袋只有一个!”
但他刚摸到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刀表情就僵住了——糟糕,是有刀,但是这把修眉刀啊!
“刀我倒是真有,不过估计没办法把你的头发割断。”他尴尬地把修眉刀抛给少女,刀锋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微弱的光痕。
杨青淼刚想说什么东西连头发都割不断呢,就被到手的修眉刀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狐疑地看向楼云天:“小伙子爱好特殊啊……”
话音未落,头发又被那团黑雾拽得更紧了些,头皮被扯的生疼:“嘶!”
“怎么了?”
“没事……”说时迟那时快,她猛然想起自己出行前在外套内衬中塞了一把可以变形的卡片瓷刀,连忙伸手去掏,“我外套口袋里有个卡片刀……你松松手,我……我自己来割!”
“你可别再想着放手了,现在我拽着你跑咱们都很难跑赢那东西,我一旦放手你可就得被吞了。” 楼云天回头冲她喊道,他在思考是否有别的解决方式——现在去拿杨青淼外套内的瓷刀太费时间了,这个动作期间说不定两人就一起被吞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楼云天的话刺激到了后面的那团黑雾,杨青淼头发突然被抓得更用力,她能明显感到后面的东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试图将她吞食。
“操!!!”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她心里清楚楼云天没说错,可现在不能再继续耽误了,这团黑雾明显不是什么善茬,拉扯的力道越来越大,她甚至能感觉到它在尝试触碰她的手臂……如果她的躯干也被抓住,多半就没有逃脱的可能了。
楼云天听到杨青淼凄厉的呻吟,立刻回头检查她的状态。
只见黑雾中蠕动的虚影时不时触碰着少女因跑步而摇摆的手臂,少女的头发末梢也仿佛被吸尘器吸住一般浮在半空,随着步伐节奏而上下浮动。
“疼吗?”他问道,脸上一直似有若无挂着的笑意消失了。
“……我还好。”她想说自己很疼,但已经习惯了不给别人惹麻烦,抱着赶紧解决问题的想法收回了到嘴边的诉苦。
“不舒服要说,扛不住的时候没必要硬抗。”楼云天微微皱起眉。
“我没有……”她忽略了男生的话,话锋一转,努力想出一个在他听来有些好笑的办法,“我的手表自带夜灯……堪比手、手电筒,要不往后照一下试试看!”
“这些东西所到之处连应急灯都灭了,你的手表应该没开过光,也不会自带了什么高科技激光射线之类的物理超度功能吧?”
杨青淼又提议道:“实在不行我唱大悲咒!”
“你会唱吗?”
“那我们躲进旁边的寝室?”
“里面怕是这东西的大本营。”
“……”
两人说话的过程中,他的表情逐渐凝重,最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定,渐渐慢下脚步打断少女毫无逻辑的喋喋不休:“把我的刀递给我。”
她虽然不理解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配合地将手里的修眉刀递过去:“你要干什么?”
楼云天没回答,只是让她靠自己近一点。
她余光瞥见身后的黑雾越发浓郁,一片片似有若无的人形虚影在其中摇曳。
这团东西之所以看起来像是浓重的黑雾,是因为叠加了成百上千的亡灵,这堆东西在一片空间的夹缝中彼此纠缠,相互吞噬,就像一个浅灰色的墨点在重复上千次后会变成纯粹的黑色一样。
她难以自控地想着,难道自己会就此被它们吞噬,成为其中扭曲的一员吗?就这样消失在不知名的空间,她的亲人朋友甚至都无法知道她的埋骨之地……
真的会就此结束自己并不漫长的一生吗?
“在想什么?一脸悲怆的样子,不会是遗言吧?”楼云天见少女愁容满面,忽然露出灿烂的微笑,“乐观一点嘛,这群货色还不至于把你逼到这份上。要害怕也是他们害怕,还轮不到你。”
“啊?什么意思啊?”
“我是说,”楼云天冲着她挑了挑眉,“条条大路通罗马,它们非要走被堵上的这条。”
楼云天依旧没有松开拽着杨青淼胳膊的手,只是不太熟练地用嘴叼住修眉刀,刀锋对准左手掌心,随着偏头的动作,皮肤被狠狠划开。
鲜血霎时间涌出,形成一条刺目的红痕,顺着手掌迅速向下流淌。因为行动不便,有几滴血液落到地上,绽开点点红梅,不知是不是光的折射,鲜红的血液竟隐隐泛着微光。
少年反复握拳,让鲜血尽可能地覆盖整个手掌。
他满意地看了眼手掌,随口吐掉刀锋浸润了他鲜血的修眉刀,小声支支吾吾地嘀咕:“唔,口子开大了点,嘶——真疼,下次不能这么干咯。”
话音刚落,身材修长的少年彻底停下前进的步伐,骤然转身,一个箭步横挡在杨青淼身前,将人反手一推护到自己身后。
他大喝一声:“躲好!”
校服外套被吹得如同古时战场上的旌旗一般在他的身后猎猎作响,黑雾咆哮着形成几股利剑似的锋刃,狠狠朝着楼云天砸过来。四周被黑暗完全笼罩,头顶的走廊灯在这股强大的冲击下剧烈颤抖,接着陆续爆炸,玻璃片散落一地。
少年单薄的身影在漫天恶鬼的哀嚎中屹立不倒,他神色如常,似乎面对的不是什么要命的鬼怪妖邪,而是隔壁邻居刚出生不久的可爱小猫。
他安静地看向黑雾,一瞬间,仿佛天地都陷入寂静。
在他的视角里,一切都变得异常缓慢。
说时迟那时快,黑雾袭来的刹那,他施施然抬起手,如同推开家门一样轻松地将手掌对准铺天盖地而来的黑雾。
“砰!!!”
一声巨响凭空炸开,看似平平无奇的手掌竟在与黑雾接触的瞬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纯度近乎透明的金光乍现于掌中,伴随着少年淡然的微笑,狠狠倒逼着那勉强化作实体的浓郁黑气后退数米,黑雾尖端的利刃被尽数抹平。
那黑气似乎没料到少年有这样的力量,被猝不及防地打散了,但瞬息之间又重新凝聚在一起,试图卷土重来。
可就在下一秒,少年温柔的声音响起,如同情人间缱绻呢喃,在万鬼齐哭的走廊里突兀得像是神的低语。
“非存世之物,必将泯灭,若为灾厄者,皆尽于此。”
足以刺破天际的强光从他们所站之处开始向外迸发,瞬间填满整个两侧皆不见尽头的走廊。
一刹那,凄厉的惨叫在走廊中此起彼伏地回荡,如同在破败的音乐厅里进行恐怖片音效录制,一部分虚影试图朝着距离两人更远的方向游弋出逃,但持续不过数秒就被金光彻底吞没,同凄厉哀鸣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光依旧未灭,虽然看起来很亮,但一点也不刺眼。就像是秋季降温后日出时的暖阳,和煦地照耀大地。
整个走廊也在光的映照下从极恶之境重回人间,一个阴暗可怖的地方连同其附带的张牙舞爪的祟物一起,彻底被光净化了。
整个走廊重回平静,仿佛从没有发生过这离奇的一切。
“喏,这就是我的意思。”
少年笑了笑,蹲下身捡起刚刚扔下的修眉刀,拍拍刀身上的灰尘,随手收进外套口袋里。
掌心的伤口还隐隐渗着血,可他毫不在意,也没打算找个什么东西包扎一下,只是抬了抬眉毛问道:“现在还疼吗?”
这一串变故令杨青淼有些发懵,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没有一点曾经被古怪东西拽过的痕迹,连头皮的痛觉都消失了,于是下意识摇摇头:“不疼,为什么问这个?”
少年伸了个懒腰,慢慢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不经意地抛了一枚巧克力给杨青淼:“没什么,我就是不太喜欢有人搞自我牺牲那套,难受就要说,不喜欢就得拒绝,没什么好为了别人的幸福而忍耐的。”
“我……我没有。”杨青淼着急地试图解释,却找不到话说,尴尬地又重复了一次,“我真的没有。”
但楼云天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微笑催促道:“你不需要跟我解释,快吃吧,一会儿巧克力该化了。”
说罢,少年回头和她对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似乎泛着光:“走吧。”
“我们现在去哪?”
“去我那。”
在杨青淼跟上来之前,楼云天已经走到了另一侧的消防通道。
他故意走得比她快些,提前检查这里是否也属于危险区域,如果还有麻烦的话,他掌心反正还有血,不能浪费了。
当那片黑气消失之后,走廊也恢复了正常。其实两个楼道之间相隔不超过三十米,只是因为遇见了那东西才会出现无限延伸的鬼打墙现象。
消防通道里灯光充足,应急安全光源也很完备,介于暂时没有在楼道里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楼云天暂时判断楼层之间的连接处都是相对安全的。
他的手掌凝满血渍,却早已呈现干涸的状态,短短不到一分钟,他手掌的划伤就没有再继续渗血,仔细看会发现伤口甚至已经完全愈合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餐巾纸简单擦了两下,蹭掉了手上绝大部分血迹,接着又将纸巾简单折成花的样子。
沾了血的纸花仿佛是冬季被茫茫白雪覆盖时仍坚定绽放的红梅,被他放在走廊与楼道交界处,用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打火机点燃。
火光骤现,跟在他身后的杨青淼被吓得一愣。
她嘴里还嚼着巧克力,一直等到纸花燃尽,她才吞下巧克力,略有些口吃不清地问:“介么……这、这么做是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吗?”
楼云天正蹲着检查纸花燃烧后的灰烬,眼皮都不抬一下,全神贯注在纸灰上,一边翻一边给杨青淼解释:“也没什么特殊的,之前在网上看见有人说沾了血的东西最好销毁掉,我又没办法把手毁了。听说烧来的最干净,我正好带了打火机和卫生纸,就用纸擦干净手,再把纸烧咯。”
这人说罢还煞有介事地双手合十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做出一副资深神棍的样子,仿佛真的是什么得道高人,但若是凑近了听,就能听到他嘴里经文一样连绵不断念叨着的,其实是《报菜名》。
“……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杨青淼看看他,又看看那片被翻探彻底的灰烬,忍无可忍地翻了一个白眼。
这是把我当傻子了?
全都是作者的胡编乱造,切勿当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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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梦魇(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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