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队，我记得你好像就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吧？”
是夜，东南小城内，当地最有名的中学门口站着六个身姿笔挺的青年人。其中个子最高的人一身西装革履，听到这句话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另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搭上了说话人的肩：“这不是废话吗，不然为什么派宁队来？”
“可宁队这会跟我一样在外支援啊，不是林队去吗？”
“就你知道了？少说两句吧你就。”寸头勾着表情茫然的队友的脖子，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你没看报告呢？宁队他姐也在里面！”
“啊？我没看见失踪名单里有姓宁的呀。”队友瞪着溜圆的眼，“等等，如果受害者里有三代以内的亲属不是不能执行外勤任……”
寸头男一把捂住队友的嘴：“嘘！”
另一边，身着西装的宁队已经检查好周围的环境，再次跟下属确认：“校园周围已经隔出了‘真空带’吗？”
“哦，这里离总部不远，林队他们先到的，刚抵达的时候就带着紧急事务司的兄弟们做好了。”下属答道，翻开记录递了过去，“下午四点做好的。”
“嗯，知道了。他们在哪儿？”
宁队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小吃店里就钻出来一个年轻人，大喊着他的名字让他过去。宁队的额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由自主咬紧了下槽牙，一字一顿道：“季、予、行，你怎么在这里？！”
年轻人直接忽略了他的咆哮，鼻子上挂着一副新款墨镜，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十分多余。他从善如流地把宁队引进小吃店，此时店中早已稳稳当当坐着四个穿着休闲服的人，他们点了一桌烧烤，等到老板做好了就把地方给征用了下来，现在还剩半桌子菜，据说是年轻人强烈要求给宁队的人留的。
宁队走到坐在正中的人面前，他的个子高，阴影垂下来正好挡住了这人的面容：“你为什么把他带来了？”他指向戴着墨镜啃羊肉串的年轻人，收到对方一个开心的挥手。
“他是你的人，副局让你好好带着他锻炼，我只是顺路带上他过来等你。”
“你知道我要来？”
阴影里的人声音清冽，如同深谷寒风，说起话来平淡得几乎不带一丝感情，就像冰冷的机器：“对，你姐在这，你不可能不来。”
“林队还真是神机妙算，你是怎么得到我家人的资料的？”
“宁队不会以为副局是瞎的吧？”他从阴影里站了出来，对着下属们话锋一转，“目前分析室那边的信息显示这个魇境已经开了将近一个月了，因为是老校区翻修，所以期间几乎没有人到过这里，我们初步怀疑这是融合魇境，也有推测认为这一次是情绪吸引类的，因此我们调来了周边大中小学的失踪人口资料，其中有七人符合魇境受害者的标准，与推论里三十多名受害者的数量相差较大，所以这里可能不是唯一的出入口。”
剩下几人都跟着宁队进了小吃店，寸头好奇地问：“林队的意思是这一回是最复杂的那种，融合情绪类魇境？”
“真实情况可能更复杂，但这是根据我们目前已知的信息能总结出的最贴近的结论了。”
刚才被他捂嘴的队友小声问：“什么是融合情绪类啊？”
“魇境不是被我们给大概分成几个不同的类型了吗，基本上就是通过特定地点进入为主的地点类；其中又有和多个地点都相关的融合地点类，就是说可以从多个地点进入，简称融合类；也有以情绪为主的在人受到巨大刺激下出现的魇境，被叫做情绪类，这一类出现的就比较随机了，反正跟人相关；而这二者经常在诸如生老病死相关的地点交互，譬如墓园呐、医院呀之类的地方，形成新的被称为情绪地点类的魇境。”寸头和自己的形象相反，其实是个特别擅长照顾人的老妈子，一丝不苟地跟年轻的队友科普。
“那融合情绪类的意思就是——一个充满情绪复杂性并且有多个现实出入口的魇境？”队友恍然大悟。
“聪明！”寸头鼓起掌来，却被宁队一个眼刀阻止了。
宁队没好气地看着他们俩：“培训的内容都被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还表扬他？”
他话音未落，又转身看向林队：“你决定了一个人进去？的确从手册来说，紧急事务司参与的行动就只能让你们的人进去，我们都得在外面支援。”
林队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去：“这重要吗？我如果说是，你难道就会忍着不跟进来？”
“……”宁队沉默片刻，开始给自己找借口，“我是因为……”
“你姐失踪不超过四天，还有可能被困在‘现实’层里，如果幸运的话应该还没被魇境吞噬。”林队根本没有安抚他情绪让他说完话的意思，“我不会跟副局说的，想见她就别废话了，跟我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整理铺满一桌子的各色用具，有的是形状奇怪的枪械，有的是刀枪棍棒等冷兵器，还有的是造型别致的小摆件。他说完也找好了需要的东西，回头见宁队也准备好了，就直接出了小吃店朝着校门走去。
魇境内，楼云天很快折腾完了，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围着这层已经被光亮笼罩的楼层检查了一圈。
所有的房门此刻都是打开的，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侧面证明这层楼是不住人的。
刚才那团东西很明显是寄居在此不久，不然早在杨青淼踏足此地的时候就失去生存的机会了，更别提还能等到楼云天前来救人。那么是否可以猜测，这个地方存在的时间其实比他预期的还要短。
尤其是楼道和楼层之间仿佛是被割裂开又强行组合而成，他刚才故意将自己在教学楼带来的卫生纸放置于楼道和走廊之间的连接处烧成灰烬，为了防止卫生纸不被该楼层接纳，他专门将“占领”了这层楼的自己的血液抹了上去，但灰烬完全停滞在走廊一侧，即使他施加外力，依旧有一层隐形的屏障阻隔了灰烬进入楼道。
这个地方的存在本身就是矛盾的吗？
这可不太妙，各自为政的个体，无法判断谁有更大的敌意，也就很难知道何处是破局点。
楼云天忽然转身看向一直默默跟着自己的杨青淼：“你来这里几天了。”
杨青淼还在盯着灰烬研究没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啊了一声，然后单手掰着指头计算：“我不确定具体进来多少天了，这段时间我脑子都像浆糊做的，如果非要说的话……是从昨天开始觉得不对劲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怀疑我们是顶替了这里原本的学生，因为我的读书笔记和我本人的风格差别很大——即使都是我自己的笔迹，但我一般不会描述个人感受，更多地是尽量客观地评价文章内容。根据笔记风格变化推算，我大概是三天前到这来的。现在的话过了零点，那就是第四天刚开始……吧？”
楼云天听了之后却摇摇头：“不一定，这里极有可能是拼接而成的大型四不像，我们的个人经历或许都会被取材进来，这样更容易迷惑我们的心神。你回忆一下自己的床单被褥、日用品之类的细节，是不是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这很可能就是你在真实的世界里用的东西。”
“我不清楚你有没有恢复记忆，又或者恢复了多少记忆。首先，我不认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一定还有更多的倒霉蛋。”楼云天分析，“其次，建立完整的单独空间是需要一定基础的，这很难直接凭空捏造，肯定得先有一个参考。在我看来，我们原本的记忆就是这个参考材料，或者说空间基础，在这之上互相融合，形成了我们目前身处的空间。”
“但这个也太……你怎么能肯定我们目前‘想起来’的记忆一定是我们真实的记忆呢？”
“我不确定是每个人‘真实’的记忆，但我知道，洗脑也得讲个章程。一旦有和你的日常生活有巨大差异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的潜意识一定会察觉不对，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自己清醒过来。因此用真实的，或者接近真实的事物来构建这个空间的可能性就很大了。”楼云天笑了笑，解释说，“不然就会是我这样，我在刚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就觉察到了不对劲——这里和我现实的学校差异太大了。”
“虽然从行走坐卧生活用度上看，我的吃穿住行都符合自己日常的状态，但这恰巧就是最大的破绽。”楼云天叹了口气。
“为什么？”杨青淼虚心求教，同时思考起自己的生活有没有什么没有察觉到的奇怪地方。
首先，老师没问题，都很严厉，教学能力也很强，符合一个重点中学的状态。
其次，住校生管理严格，到点必须休息，作息都按照时刻表，也需要每日清扫寝室以做评比。
最后，正如楼云天所说，吃穿用度都是自己平时用惯了的品牌，就连泡脚盆都是可折叠的，实用便捷，符合她的性格。
奇了怪了，这不就是最常见的高中生日常生活状态吗，自己是靠辨认笔记风格进行大胆推测才发现了蹊跷，而且她至今为止也就模糊恢复了一小部分关于家人的记忆，难道是楼云天天赋异禀直接完整保留了记忆？
他究竟是怎么发现这里不对劲的？
“因为一个普通公立中学不可能会有单人间寝室，不会允许学生在寝室随便打游戏，更不会建一个造型豪华的学生专用电梯。”
尤其对他而言，最奇怪的还是在学校遇见了严格的老师，认真学习的同学，还有几百个人的年级总人数……这场景在他进入中学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朗朗的读书声？
在他所在的学校，这玩意儿就是老师的童话故事。这群不学无术的小王八蛋们可不会这么努力，顶天了是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看两眼，还得连环招使上高科技作弊。
这么努力而单纯的学习环境，他可真是太久没看到了。
“你走过正门进教学楼吗？”楼云天问道。
“嗯……应该走过。”
“那你尝试坐过电梯吗？就是正门进去一眼能看到的那个透明玻璃的。”
“啊？电梯，那不是给校长专用的吗？”杨青淼反问，“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在坐电梯？”
“对啊。”
“不会被罚吗？我一直不敢破坏这里的规则，就比如十一点后必须上床睡觉。”
“那个电梯本来就是给所有人用的，这个教学楼主厅的整个构架，都是从我现实的学校里取的材，不存在不能坐电梯的规则。”楼云天正带着杨青淼走下楼道朝自己的寝室走去，一脸真诚，“至于你说的十一点后睡觉，你看我们现在被惩罚了吗？”
“啊？”杨青淼愣住，“你这么一说的话，我的确没听到过任何十一点后不睡觉被惩罚的事情，似乎是这个规则一出，或者说我在知道有这个规定后就一直下意识服从了——不对，生活老师是真的会查房呀？”
“我这并没有任何的生活老师，可以说是一旦回了寝室就来去自由。”
“怎么会这样……男女生寝室会有这么大差异吗？”
“或许和男女生寝室无关，我怀疑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很可能是为了能温水煮青蛙，没有觉察到的人就会被困死在这里。”楼云天顿了顿，指着不远处四楼的楼道门说，“我们到了，先去我寝室再说吧。”
把林队先拉出来溜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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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梦魇（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