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外面响起一阵阵的击打声，像是玻璃在被什么尖锐的物品敲打一样。

声音很小，却是不断。

在睡梦中被吵醒的央央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缩在一边的小怪物也从宽大的灰布下探出一个头，看了一眼还未清醒的央央。

锋利的爪子在布匹的边缘紧紧攥着，透过从窗户撒进来的月光，他手臂上从手腕处蔓延的兽类鳞片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让人看起来感觉有些害怕。

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看着窗户，目露警惕。

央央从床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小怪物身上的薄薄的毯子，才从床底下掏出一个棍子，手里紧紧握着，然后慢慢走到了窗户前。

外面的夜不算太黑，皎洁的月光照着大半个天空都是亮的，央央站在窗户前，能看见钟楼前面的一大片像是废墟一样的老住宅区。

此时，一只样貌怪异的生物的爪子勾着窗棂上，不断用头撞击着本来就脏的看不清模样的玻璃。

原来是一只涂着红色油漆的机械鸟。

它并不是在撞头，而是用自己尖锐的鸟喙不停地击打着已经脏成棕褐色的玻璃。

央央好奇地走了过去。

那只红色的机械鸟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转瞬间便离开窗户，向下面的街道飞去。

像是在指引她一样。

央央赶紧跑到窗户边，扒在窗户上，向街道下面看去。窗户被央央用手暴力地擦拭一块，灰土扑簌簌地掉落在窗台上，她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凹凸不平的街道上此时非常安静，深夜的月光落在地面上，把黑土映照成了白色。

一辆马车停在破旧的钟楼下来，前方，前方的四匹白马温顺地站在原地。

央央看见马车旁边站着的一个黑影时，顿时瞪大了眼睛。

是小丑先生。

马戏团的小丑先生。

那只红色的机械鸟落在了小丑先生的肩膀上，这时，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钟楼的三楼。

那里的窗户处趴着一个小小的黑影。

小丑先生摘下头顶上的黑色高礼帽，面带微笑地对着央央的方向微微弯腰行了一个对淑女的绅士礼仪。

央央赶紧转过身，向门口处跑去。

大晚上的，钟楼破旧的楼道上又响起哒哒哒，踏踏踏的脚步声，吵醒了大半个楼道。

有人破口大骂了一句又转眼就睡了过去。

楼道中很快又恢复平静。

央央摸黑着走出钟楼，推开外面的一扇破旧的可以漏风的木门，向马车的方向小跑过去。

她看见马车边未离开的黑影，松了一口气，开兴地喊了一声，“晚上好呀，小丑先生。”

然后就站在了小丑先生的面前，好奇地看了一眼喷着白气的马匹。

这是央央第一次和珍贵的马离得这么离，她甚至能感觉到白马身上传过来的热气。

它们的眼睛真大真漂亮啊。

她想。

小丑先生穿着一身能参加伯爵夫人晚宴的燕尾服，上面还坠着一些在夜空中闪闪发光的宝石，戴着白手套的那只手握着一根漆黑的拐杖，看见央央脸上绽放的笑容，也不由笑了一下，红色颜料涂抹的嘴巴向两边上扯，形成了一个夸张而滑稽的角度。

就像一个贵族。

他轻轻说了一声:“晚上好，可爱的央央小姐。”

央央的目光不由地落在小丑先生旁边的马车上。

这是一辆很朴素的马车，车前的两边挂着两盏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她看向站在马车旁边穿着正装的人。

“小丑先生，你要离开这里了吗？”

“是的。”小丑先生低声道，“可爱的姑娘，我要离开这里了。”

小丑先生看见央央脸上露出来的悲伤和不舍，对着那双眼睛笑了笑，“我在这里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该去往下一个地方了，以后有机会，我和可爱的央央小姐一定会再次相遇的。”

央央依旧有些失落。

马戏团的团主奥兰迪不仅是个吝啬鬼，还是个狠戾的剥削者。

马戏团中的团员们都被他无情的压迫，只有小丑先生不一样，奥兰迪非常尊敬他，待他为上宾，就像对待贵族老爷一样恭敬地对待他。

其他的团员们都要参加训练和表演，只有小丑先生可以有自己的安排。尽管如此，如同贵族老爷一样的小丑先生却是一个好心人，他对待贫民窟的孩子很温柔，经常用魔法来逗他们玩耍，不仅如此，小丑先生还会送给他们各种各样的珍贵糖果。

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好看的糖果纸包裹的糖果。

那是她一辈子吃过最甜蜜，最好吃的食物。

央央止不住地想。

小丑先生真是个好人。有他在的日子，央央都快乐了不少。

可是，好心人小丑先生就要离开了。

所以，以后的糖果也会没有了，想到这里，失落的央央情绪更加低沉起来。

夜越来越黑。

贫民窟的夜晚也不是一片宁静之地，远处的黑烟依旧在没日没夜地向天空喷去，被蒸汽管道包裹着的城市不分昼夜的劳作。

小丑先生看着远处的月亮，掏出胸前精致的怀表看了一眼。

咔嚓一声，怀表的盖子自动弹开。

已经凌晨一点钟了。

他该走了，要不然赶不上下一趟的演出了。他只是在离开之际，想起这个如同星星一样的女孩子，心生柔软，还是没有忍住在深夜以一种这样的方式来和她告别。

看着面前身高只到他腰腹间的小姑娘脸上的失落和那双明亮眼中的不舍，有着绅士品格的小丑先生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缓缓取下了头顶上的那顶漆黑的礼帽，金色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肩膀上，跳跃了几下。

那顶礼帽被缓缓地放在了央央的头顶上。

这是独属于小丑先生的祝福。

央央惊讶地抬头，啊了一声，礼帽也跟着她的动作要向后面落下，央央赶紧伸手捂住了头顶上的帽子。

布料滑腻，像是贵族们身上的丝绸，她从来没有抚摸过比这更顺滑的布料。

“小丑先生？”

“这是我送给可爱淑女的央央小姐的离别礼物。”小丑先生像是在逗趣一个小朋友一样，对着央央眨了眨眼睛，“独属于小丑先生的美好祝福，央央小姐，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的，希望那时的央央小姐已经比此时长高了许多。”

他说完话，肩膀上的机械鸟突然传来咯咯咯的叫声，绕着他的头顶飞了起来，扇动的翅膀发出金属碰撞的铃铛响声。

这是他设置的报时声。

机械鸟开始催促他了。

小丑先生这下是必须要走了。

他又对她笑了一下，微微弯腰做了一个拜别的礼仪，看了一眼她身后隐匿在黑暗的钟楼后，就踩上了马车。

一声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后，马车在月夜下越来越远，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无尽黑夜中。

这一切就像是月夜下的一个梦境。

但央央的手摸到自己头顶上的那顶做工良好的帽子，就知晓这一切不是梦境。

小丑先生真的在这个黑夜离开了贫民窟。

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央央听钟楼里的人说过，那些离开贫民窟的人不会再回来的。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好。

人人都有面包吃，人人都有糖果吃，人人都不会饿肚子，他们有成堆的漂亮衣服，每天的事情是忧愁自己下一餐的菜单。

过的无忧无虑。

不像这里，人们衣不蔽体，每天都在为下一餐发愁。

央央每次想到这里，心中都是满满的渴望和向往。

可是，她出不去这里。

贫民窟出生的人是很难踏出这里的，对于十岁的央央来说尤其困难。她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十岁小女孩，没有贵族老爷愿意带一个十岁的女孩回家，她不像那些勤劳的女佣能做很多事情，也不会像保卫队的士兵那样可以为贵族们冲锋陷阵。

现在的央央，一无是处。

央央心里想着这些，把头顶上的礼帽去了下来。

它很大。

央央要用胳膊才能把它抱在胸前，像是抱着一个大黑篮子。

这是她目前收过的最贵重的一件礼物了。

小丑先生送给她的昂贵礼帽。

她又看了一眼小丑先生离开的方向，转过身慢慢向旧钟楼走去。

突然，钟楼的木门板发出咯吱一声。

央央被吓得一跳，向后面退了几步。

一个黑影走了出来。

是应该在家中的小怪物。

他此时裹着灰扑扑的布袍子，锋利的爪子都被遮掩住，只露出一双湖绿色的眼睛看着央央。

像泛起波澜的四月天。

对上央央受了惊吓的眼睛，他瑟缩了一下，露在外面的脚趾头又缩了进去。

整个人十分不安。

央央却是开兴地小跑上来，用喜悦的语气看着面前局促不安的小怪物，“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她的语气让他觉得他的到来是一种惊喜。

他愣了愣，脸上绽开一个很羞涩地笑容，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是来找她的。

他看见了行驶在黑夜中的马车，还有飞旋在天空中的红色机械鸟。

他以为她要丢下他了，跟随那个人一起离开了。

央央却是见他点头后，眼睛像是抹上了一层星光，亮晶晶的，开心极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来接她回家。

一下子小丑先生离别时的愁绪都在她心尖散了干净。

算是试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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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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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