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气笼罩着整个诺桑城，晨光中，寒意刺骨。

整座诺桑城守卫又减了大半，浮岩城调来的援军却迟迟未曾赶到，如今能做的只有等待。

尉迟凌霄倚靠在诺桑城城楼的石墩上，回想着昨晚梦境出现的场景。他已分不清梦里的片段是掩盖的记忆还是虚幻的臆想。每每思及此处，内心便会经历一场煎熬，不为别的，仅为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和那句回荡脑海的‘为什么’。他终究伤了百里墨云，不论何由。

尉迟凌霄无意间看到流觞狐狸鬼鬼祟祟朝着百善堂而去，于是便隐去身形气息尾随而去。百善堂是他从姜国回程时呆过的医馆，也是在那里第二次遇到流觞的，想来也是渊源不浅。

百善堂的陈列一如既往，药箱药柜里的银针药材一应俱全。柜台上的整整齐齐摆放着打包好的各式药材，一旁还附赠着症状、使用方法和剂量，一本破烂的医书搁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这些药方大多数是止血化瘀的伤药，当然少部分是伤寒药和一些疑难杂症的药方。记得百善堂的大夫生活过得很是拮据，唯独对待伤病却异常大方，他离开时留下了不少银子，大概也拿去补给空缺的珍贵药材上了。

尉迟凌霄轻轻打开药柜查看一番，所有药材都被填的满满的，这却与诺桑城的其他医馆截然相反。西祁攻占过来时，诺桑城城内的百姓早已迁出自己的居所，转移到其他城池，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会一并带走，其他的医馆也不例外，所以整个诺桑城唯一有药材的只有百善堂了。

跟着流觞来到了百善堂的后院，淡淡的糊焦味游曳在院落了。石桌上的药炉四周满是碎成片的药罐，焦黑的药渣撒了一地，刚才闻到的糊焦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流觞狐狸轻轻拨开后院卧房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确定四下无人后，幻化为人的模样，将藏在衣襟内的书悄悄放回了书架上，又觉得不妥，转过身，将书放到了墙上的暗格内，这才拍了拍手，小心地退了出去，踩着欢快的步子，离开了百善堂。

尉迟凌霄却没跟着流觞离开，而是等流觞的气息消失在附近后，才推开卧房的门走了进去，打开暗格。

暗格里藏着一本破旧的医书，随意翻看了几眼，尉迟凌霄惊奇地发现这是一本失传已久的医书。但鬼医所著的《医典》怎会在流觞手里，而流觞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将它还回来？

尉迟凌霄将书放回了原处，退出了百善堂的地界。

原本阳光普照的诺桑城突然暗了下来，街道的地面上投射出了纸鸢的影子。

尉迟凌霄抬首时，诺桑城的天空遍布着断了线的纸鸢，这些由白纸构成的纸鸢将整个诺桑城的天空挡得严严实实。尉迟凌霄觉得这些纸鸢格外的眼熟，寻思间，整个诺桑城便出现了幻影。

尉迟凌霄立即织起了结界，快速朝着城门口走去。

一路上，尉迟凌霄在阴影下看到了所有人关于未来的憧憬。

到达城门口的尉迟凌霄却意外走进了流觞的世界，对于流觞的接近或多或少也了解到一些，但却并不彻底。

邈被诛，整个妖界元气大伤，狐、狼、蛇自立为王，互不干预，这是整个妖界短时间内的期望，然而作为狐族族长幼子的流觞却并不希望如此，借着所有族人无暇顾及自己，便悄悄打开了妖界之门，偷溜到人界，寻找着高人拜师学艺，意图回归之时，一统妖界。

流觞在人界以狐狸的形态在洪荒转悠了数月未果，偶然的机会听到圣殿山居住着修仙之人，斩妖除魔尤为厉害。于是流觞便想借机偷溜入圣殿山，学个一招半式，以便为以后防身所用。只是流觞却在偌大圣殿山迷了路，寻不到藏书的殿阁。几日过后，毫无所获的流觞却意外来到了神授池旁，窥得《上古神卷》关于妖界一统的记载，与此同时又翻阅了关于人界的记载，只是还未窥看多少，便被归来的护池长老发现。两人打斗时，处在下风的流觞故意将《神卷》作为挡箭牌丢了出去，一则为了脱身，另一则却出于私心。至此之后，《神卷》被毁闹得整个洪荒沸沸扬扬。

重伤归来的流觞，借着自己特殊的身份，去往凝骨塔一探究竟，预谋许久之后，将聚灵珠带出了妖界，送往了冥界。

来到轮回池边的流觞，将聚灵珠的一小块碎片丢入轮回池中，带着缺失了部分的聚灵珠回到了人界。

流觞潜入大梁皇城，设计将聚灵珠以辟邪神器放入聚宝阁中，随后便开始了改变整个洪荒发色的计划。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流觞，却因死伤过多，遭到天界施下的天雷劫。最终失去了作为九尾灵狐的七根尾巴，丢了七条命后，逃回妖界的流觞被狐族族长禁闭了两百年。

一心想着聚灵珠的流觞一得自由，便火急火燎地赶往大梁皇城的外围，等待了数月之久后，皇城内传出湘妃即将临盆，流觞考虑了诸多，便回到了圣殿山，冒着生命危险将圣殿山师尊引到神授池边，将关于大梁七皇子的《神卷》记载透露给师尊，便再次回到了大梁皇城。

带着聚灵珠碎片之人一旦降生，便会与聚宝阁内的聚灵珠感应，聚灵珠隶属妖邪之物，一旦感应便会聚集妖气四散金光。而这一消息，流觞却在事后有意透漏出来，整个妖界都在摩拳擦掌，所有妖类的目光都集中在寻找聚灵珠身上，这样一来狐族便能得到暂时的安宁。只是千算万算的流觞，却没算到自己今后的结局。

偷得医书不过为以后名正言顺的接近尉迟凌霄提前做的准备，只是计划却提前了两三年，原本打算在人界以神医的身份让整个洪荒之人知晓，只是还不等计划完成，尉迟凌霄便在诺桑城出现，而且身中剧毒。

尉迟凌霄看到这里不禁冷笑。他所有的不幸，却是流觞一手造成的。

尉迟凌霄回过神时，已在他十八岁的生辰宴会上，流觞带着聚灵珠来到他身侧，趁他不备挖走了陪伴自己十余载的心脏，那颗跳动的心脏在流觞手里逐渐失去了往日的节拍，在流觞的手心里化作一粒细小的碎片。

流觞将碎片放入了聚灵珠的缺口处，聚灵珠重放异彩，那颗拥着无限妖力的聚灵珠被流觞一口吞噬，强大的妖气瞬间冲出了整个大殿。这股强大的妖气将混迹在洪荒每个角落的妖怪都吸引过来，整个东临的皇城被数以千计的妖团团围住，流觞只是随意的一挥手，围过来的妖便灰飞烟灭了。

流觞回了妖界，便于曦闫合并，妖界便一分为二，并与狐狼开战。最终流觞凭借着聚灵珠的力量，一统妖界，坐上了妖王的位置。只是这样的流觞自始至终都不曾高兴过，于是作为妖王的流觞维序着妖界上千年乃至更久的统一。

流觞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憧憬里，并未被擦身而过的尉迟凌霄所惊扰。

尉迟凌霄走出了流觞的世界，叹了一口气。流觞你觉得所有事情都照着你的预想发展，那么你就太过于天真了，掺和的人已经将事情引到了迷雾深处，谁也看不清前路，大概最后的赢家却不在你我当中。

诺桑城的幻影里，尉迟凌霄看到了绝大部分人的期望。也许这样坐以待毙，对于他们而言却是一种残忍，割舍掉的却是他们生命里的孝道与柔情，作为棋子的他们却没有分毫怨言，想到这尉迟凌霄决意改变整个计划。

刚转头，凤栖迎面朝着尉迟凌霄走来。

尉迟凌霄还在纳闷：谁对未来的憧憬里会有凤栖？可想到凤栖过去的种种行为，心底不免有些防备。

凤栖迎面甩出一道蓝光，与适时躲避开来的尉迟凌霄擦身而过。尉迟凌霄这才反应过来，凤栖并不是幻影，弄出这么大阵仗不就为引他现身，他从杜云城过来也有几日却迟迟不见凤栖的踪影，如今却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倒让他不尴不尬的。

凤栖连番出手，都被尉迟凌霄轻易的躲开了，凤栖表现得却不是很意外，折过身，消失在诺桑城内。

尉迟凌霄抬起右手，指尖流转起火苗，运用御火术将小小的火苗引成一条火龙，直奔纸鸢而去，被火点着的纸鸢快速在空中燃尽，纸鸢下对应的幻影也随之消失，可是消失的不单是幻影还有沉浸在幻影里的人。尉迟凌霄见如此立马撤去了引燃纸鸢的火龙，消失的人终究一去不复返。

尉迟凌霄收回御火术时，包裹自身的结界突然消失。回过头时，却见凤栖依旧站在刚才消逝的地方，仿佛从未离开过一般。

失了结界庇护，尉迟凌霄身处一处雪崖边上，这里是圣殿山上鲜有人来的峰顶。立在风雪中的茅草屋炊烟袅袅，而这间茅草屋是他与百里墨云共同搭建的。百里墨云站在崖边看着天际飘散而来的风雪，而他正值弱冠之年，并从山下归来，他一手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一手提着从镇上购置的物品，钟离娴则站在门边招呼着所有人回来吃饭，整个场景异常的温馨。

只是这样的美好没有坚持多久，就被消失了一日的曦闫打破。

诺桑城内阳光明媚，而尉迟凌霄显得有些失落。

曦闫的归来，拯救了所有沉迷幻影的人，只是没有一个人为此感到高兴。

曦闫并未告知他的去向，而是淡淡看了一眼流觞及尉迟凌霄便回了他的住所。而曦闫身上散出的灵气却让流觞与尉迟凌霄互看了一眼，彼此摇了摇头，也回了各自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