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腾的巨浪前赴后继地肆意游走，还未回过神的尉迟凌霄身形不稳地站在一块礁石上，一个巨浪便从头顶越过，一下将尉迟凌霄卷入了海里。

呛了好几口水的尉迟凌霄扑腾了一阵，这才勉强浮出水面，正欲离开，又被海水带过来的一团红色的毛球挡住了视线。湿哒哒的毛发几乎糊在尉迟凌霄脸上，尉迟凌霄很是不满地一甩手将这团毛球丢得老远，这才爬到礁石上坐着，大口大口喘着气。

尉迟凌霄打量着这片没有边际的辽阔海域，却是不知他身处何处，亦不知他所处在什么时代。站起身来，将黏在脸上的发丝理顺，扭了扭衣摆的水渍，甩了甩袖口，正准备御风离开这片海域时，视线却被不远处的那团毛球吸引。

毛球被海浪推到了礁石前，被尉迟凌霄脚下的礁石一挡，便停了下来。尉迟凌霄这才发现这团毛球是一只火狐，当即便把狐狸从水里捞了起来。

狐狸全身上下不下二十处伤，不是脖子到右后肩一指宽流脓溃烂的伤口，凭着这与血色相同的毛色，就刚才不经意一瞥，只会觉得这狐狸是失足落水被海水淹死的。不过，很快尉迟凌霄便认出了这狐狸，连忙抱着狐狸御着风朝着洪荒就近的医馆而去。

流觞狐狸的结局是死在浦海上，他虽未及时将时间轮上呈现的过去更改，但既然回到了错过的曾经，那么流觞的命运就由此逆转。

将流觞安置在了浦海附近城镇的客栈里，每日熬汤煎药，半月后流觞狐狸这才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不过在此期间，先行离开元清境的曦闫却是音讯全无。

睁开眼睛的流觞狐狸见到坐在一旁替他打理伤口的尉迟凌霄，倒是一脸惊奇，拧着脑袋说道：“小爷还说去寻灵草治你的心疾，这倒好却被你救了一命。”说着咬着干涩的嘴唇，伸了伸前肢试图翻身坐起来。

尉迟凌霄也没理会流觞狐狸，而是自顾自剪断最后一截纱布才让试图起身的流觞狐狸坐了起来，末了还用手背抚了抚流觞狐狸的脑袋。

尉迟凌霄将膏药收拾好后，转身走到门边铜盆掬了几捧手将手上沾连的药渣洗净，再用客栈提供的方巾拭了拭手，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跳到木凳上的流觞狐狸，这才坐到了流觞狐狸的对面，打趣地说道：“倘若狐三殿下介怀此事，就把聚灵珠还我如何？”

流觞狐狸一听砸吧着嘴，跳上木桌，走到尉迟凌霄跟前，将前脚搭在尉迟凌霄肩膀上，不满地说道：“既然给了小爷，岂有讨回去之理。”说完乐呵呵地趴到了尉迟凌霄肩头，摇着尾巴装无辜，可是还未自得多久，便被伤口扯到的痛楚生生逼回木桌上，一改蹲坐的姿势，一下躺倒在木桌上，默不作声。

尉迟凌霄将流觞抱到了膝头，顺了顺有些杂乱的毛发，关切地说道：“是谁伤了你，为何伤口都不会自行愈合？”

流觞狐狸挪了一下位置，找了一个更为舒坦的地方，抱住尉迟凌霄的手臂，回忆了片刻说道：“守灵草的灵兽，还有凤栖。”提到凤栖，流觞狐狸不自觉地朝着尉迟凌霄靠了靠，埋着头，数着前脚心的肉垫。

“你在哪儿碰到凤栖的？”

“仙山。”

“凤栖去仙山做什么？”

“取灵草。”

尉迟凌霄听罢一愣。难道那日在万竹山中，凤栖看出了什么端倪，这才急于将灵草取走？拿到仙草的凤栖可谓是占尽了好处：取走妖心之前，灵草不为他所用；取走妖心之后，灵草便为凤栖所用。

尉迟凌霄单手拄在木桌上托腮沉思了一会，问道：“你怎么会和凤栖交手？”

流觞狐狸猛地爬了起来，然后哼哼唧唧又躺了回去，说道：“小爷我好不容易取到灵草，不想半路却杀出个凤栖，而且根本不留余地就将仙草抢走了。本来和灵兽打斗中就负伤了，凤栖那几下更是雪上加霜。如果没遇上你，真就应了那句有命去没命回。”说着甚是恼怒地对着空气伸出爪子，凌空乱挠，尖牙更是磨得咯吱咯吱响。

尉迟凌霄翻了翻流觞狐狸包裹在纱布下的伤口，又认真地再次整理了一遍所有的纱布，疑惑地说道：“救你时，你身上的伤也有三五日了，昏迷不醒地落到海里居然没被鱼吃，还真是奇了怪了。”

流觞狐狸收回了爪子，耳朵向后一偏，僵硬地扭过头，委屈巴巴地说道：“小爷自知撑不了多久，就在浦海上寻了一块背浪礁石，本想着寻你们救小爷的，可惜没撑到唤你们便晕了过去。”说完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还好没被海浪冲走，让鱼蚌捡了个便宜’。

尉迟凌霄突然想到了狐玥霖让百里墨云转交过来的盒子，便抱着流觞狐狸来到衣柜前，将那个木盒放到流觞狐狸面前说道：“流觞，你打开看看，兴许你认得里面的东西。”

流觞狐狸不情不愿伸出爪子掀开了木盒的盖子，瞅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嫌恶的说道：“尉迟凌霄，你去哪儿弄来的尾巴，还断成了三截，这也值得你收藏？”然后看向尉迟凌霄的眼神瞬间就变得很是奇怪。

“这是你的！”尉迟凌霄说着将流觞狐狸放到了卧榻上，也跟着坐了下来，欣赏着流觞见到断尾后的所有面部表情。

流觞狐狸一听是他的，立马伸出爪子摁了摁，似乎还是不太确信，又将尾巴甩了过来，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才一把将木盒连带着三截风干额尾巴推开，说道：“小爷的尾巴不就在身上吗。”说着故意将尾巴摇到了尉迟凌霄的手边，打了数个拍子，才收回尾巴，将其压在后脚下面。

见流觞狐狸一脸不信，尉迟凌霄忙解释道说：“机缘巧合下我去到了五十年后，那会你的结局是由于伤势过重死在浦海里。这条尾巴便是狐玥霖找到的，出于某种原因，她让百里墨云转交给了我。”想到百里墨云说得那些话，于是便省去了关于断尾的原由，同情地看了一眼围着三截断尾转的流觞狐狸，抚了抚流觞狐狸的脑袋，而流觞狐狸很配合的蹭了蹭。

流觞狐狸边蹭边说道：“按照你的意思，只要你不出现小爷我就非死不可？”说罢又联想到尉迟凌霄刚才的话，又补充说道：“即便这样，聚灵珠什么的是不会还给你的，你掐死小爷也没用！”说着跳得老远，龇着牙一脸戒备。

流觞似乎比谁都了解他自己的命盘所向，听到尉迟凌霄这话表现得也不是气急败坏，仿佛早已参透前世今生。

“倘若真要聚灵珠，当初就不会给你了，只要寻个地方好好地躲着，然后一个人吞了聚灵珠，一统妖界可就是我了。”尉迟凌霄很是不在意地站了起来，走到木窗前，推开窗户，眺望着不远处不断拍打靠岸的浪花。

流觞狐狸琢磨了一会，觉得尉迟凌霄说得不无道理，这才放下戒心，坐到了窗台上，与尉迟凌霄一同欣赏着沉浮在大浪中的捕鱼船只，许久之后才碰碰一旁的尉迟凌霄，一脸窃喜地说道：“倘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小爷这般生龙活虎地坐在这里，榻上的那根尾巴不是该消失吗？”可这一说完，流觞狐狸突然明白过来了，有些难过的跳下窗台，一瘸一拐地朝着卧榻走去，然后静静地趴在榻上，不发一言。

原来一直都逃不开生死轮回。

尉迟凌霄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兴许流觞的结局根本就更改不了。

尉迟凌霄有些自责，以为浦海上救了流觞，流觞的命运就不会如同那条断尾一样，可到头来，结果还是一样，只是方式不同罢了。原本只是想告诉流觞他的命运被他逆转了，那三截断尾便是证据，可结果却不令人满意，于是话题一转，对着流觞说道：“流觞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似乎这句话并未提起流觞狐狸的兴趣，埋首不言的流觞狐狸心情依旧低落着不看任何人，见流觞依旧不言，尉迟凌霄又说道：“是时间轮把我送回来的，时间轮可以改变过去。”说完流觞狐狸才稍微抬起头来看了过来，尉迟凌霄继续说道：“流觞你拿着时间轮便可以改变任何事！”

流觞狐狸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句：“哦。”然后伸展了一下四肢，想了一阵又说道：“那时间轮借小爷一用。”说着流觞眼里又多出了一道亮光。

尉迟凌霄有些为难地说道：“不过落在了五十年后的圣殿山上。”这话一出口彻底扫了流觞狐狸的兴致了，却也不得不说。黄历今日可是忌言，怎么就多说多错？

流觞狐狸像是想明白了，倒也显得并不在意，只是满脸真诚地说道：“无所谓了，只求尉迟凌霄你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和小爷我抢聚灵珠。若小爷真活不到那天，也求尉迟凌霄你能帮小爷完成夙愿。至于以后你做什么狐族都不会出手阻碍你的计划。”

流觞似乎从一开始就对聚灵珠势在必得，也许正如狐玥霖所说，流觞唯一能让狐族觉得光耀门楣的事便是坐上妖王的位置，也许那时流觞会好过一点。于是尉迟凌霄点了点头。

“也许你并不知道，当初小爷用咒术伤了多少人又死了多少人，天界怎会坐视不理，又怎会简单让小爷遭天雷劫。过去小爷是在为狐族争妖王的位置，可那次以后就不同了，拿聚灵珠只是为了小爷的母后，是她代小爷受过受罚的，你没有去过天界的惩治有过之人的青玄洞，你永远无法想象里面受罚之人是何其痛苦。”说着流觞将那三截断尾收捡了起来，又说道：“流觞本就不该活那么久，所以如今还活着就是一种奢侈。”

流觞所说的这些尉迟凌霄也能感同身受，小心地将流觞狐狸抱了起来，顺着流觞狐狸身上的毛发，流觞狐狸则将头靠在尉迟凌霄怀里，问道：“曦闫呢？”

“拿到梭棱石后，曦闫与我走散了，至今还未联系上。”

流觞狐狸一脚蹬开了尉迟凌霄，大吼道：“你身上有梭棱石为什么不早说！”

“你不是没事吗！”尉迟凌霄说着抚了抚被流觞狐狸蹬乱的衣角，一脸鄙夷地看向不停向后退的流觞狐狸。

流觞听罢表情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