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赫连陌之痛

赫连陌并没有走远,而是寻得一处隐蔽的地方坐了下来,拿出蔚迟凌霄给的药膏愣愣出神。

千年前,赫连先祖是第一个在圣殿山寻得《上古神卷》之人,并根据神卷的记载,在极北的雪原找到了洪荒大陆最大的金矿,整个家族也因此富足起来,后来洪荒之人听到赫连氏一族发家史,也冒死迁进了雪原,之后迁入雪原人口激增,赫连先祖依照《神卷》所说召集所有迁入雪原之人建立了大姜,在随后的几百年里,姜国靠着金矿内提炼的黄金招兵买马逐渐壮大起来,成为洪荒四大国之一,姜国虽内乱不少,却从未撼动过姜国的根基。

赫连陌的生父赫连瑛也算得上大姜史上杰出的王上,年轻时曾将大姜的国土在雪原扩张了一倍,而在扩张途中遇到了赫连陌的母亲,并将赫连陌的母亲强行绑回了雪域,赫连陌的母亲在生下赫连陌后,借机逃离了雪域皇城,并与她的青梅竹马双双殉情于虎断崖,这对傲世轻物的赫连瑛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这种让皇室蒙羞之事,赫连瑛定然不会让其在坊间发酵,于是昭告天下赫连陌的母亲死于天花,由于染病而亡,顾及先祖并未葬入皇陵,至于葬于何地只有赫连瑛一人知晓。为此赫连瑛便对襁褓中赫连陌不管不问。

几月后赫连瑛无意间在书库中翻到了赫连先祖在《神卷》中抄录的关于大姜一统洪荒的句子,一怒之下,将与赫连瑛同月同日同时辰的赫连陌丢进了狼窝,傲睨一世的赫连瑛怎能容忍一个对他不忠不洁的女子生下的子嗣去实现他此生都无法完成千秋大业。

而所谓的狼窝就是大姜驯兽师的兽笼,刚被丢进去时,赫连陌差点被狼咬死,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笼子里的一匹母狼收养了赫连陌,就这样赫连陌和母狼生活了三年,三年里兽笼里的其他野狼都被拉到斗兽场,最后由于伤势过重一一死去,收养赫连陌的母狼也因年岁问题老死了,最后就只剩下赫连陌一个人留在兽笼里。

一日,驯兽师的女儿偷溜进来,她与赫连陌同岁名叫连苡,发现赫连陌时,连苡很惊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渐渐靠近赫连陌,并露出了赫连陌至今都无法忘却的纯真笑容,尝试着坐到兽笼外面和赫连陌讲了一下午话,懵懂无知中的赫连陌警惕地缩在笼子一角看着连苡,没有理会连苡喋喋不休,而是从口中发出呜呜声驱赶连苡,没有得到回应的连苡识趣地回去了。

连苡问了她爹关于赫连陌的事,才知道赫连陌压根就不会说话,只会狼嚎,于是每天都偷溜过来教赫连陌说话,并带各种玩偶给赫连陌,几年后赫连陌会别扭的发音了,也会写连苡教得简单字,会读连苡带来书册中的简单诗词,赫连陌开始渴望能与连苡一起到处玩耍,可赫连陌至始至终都知道关在兽笼中的他是不同的。

期间,连苡会央求她娘为赫连陌做鞋子衣服,会央求她爹对赫连陌好一点,还会时常大哭着跑来告诉赫连陌:“不是爹爹不放他,而是王上有令。”其实那时渴望自由的赫连陌一点都没怪连苡,只是一味认命。

八岁那年,连苡从厨房偷了两只鸡腿给赫连陌吃,吃得正开心时,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看到赫连陌时先是诧异,随后一脸厌恶,不知和同他一起进来的人说了什么,关在兽笼里的赫连陌就被一群人抬到了斗兽场得空地上,连苡一家也在。

那个男人坐在高高露台上饶有兴致的看向斗兽场正中不知所措的几人,赫连陌还未明白过来,那男人就让侍卫把饥肠辘辘的野兽放了出来,兽笼中赫连陌眼睁睁地看着连苡一家活活被咬死,却无能为力,临死之前连苡的父亲用怨恨的目光看向兽笼方向,赫连陌害怕地缩成一团,不敢看鲜血在野兽脚边缓缓流开的画面,亦不敢听连苡一家的惨叫声,捂着耳朵瑟瑟发抖,即便如此惨叫声依旧在耳迹回想。

“驯兽是为了更好的斗兽,今日算见识了被自己驯养的野兽咬死是怎样的场景……哈哈哈哈”说完背过身,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了。

赫连陌不知高台上的男人说了什么,脑子里嗡嗡响,闭上眼全是连苡一家惨死的画面,和连苡父亲怨毒的目光。

至此之后,赫连陌都会在连苡痛苦得尖叫声中惊醒过来,缩在笼子一角,冷汗连连,笼子外的世界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黑暗中似乎潜伏着无数双怨恨的目光及野兽的呼哧声,连苡一家的惨死让年幼的赫连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几近奔溃。

连苡一家出事后,接手赫连陌的驯兽师都如同避瘟神一般,对赫连陌视而不见。赫连陌的世界变得寂静无声,恐惧充斥着整个兽笼,赫连陌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里,而支撑赫连陌活下去的理由便是连苡一家未报的仇。

那个男人并未因此不打算放过赫连陌,每隔一段时间赫连陌便被拉到斗兽场与野兽搏斗,每当快死时,男人就会制止比赛,然后用最好的伤药为赫连陌疗伤,那个男人说,赫连陌不能死,他要让那女人在地府知道背叛他的下场,几年下来,赫连陌练就一身制服野兽的本领,那男人觉得没意思了,又让赫连陌与死囚厮杀。

死囚一般为了活命出手就会相当狠,十几个手持兵器的死囚将赫连陌团团围住,在那场无休止的厮杀中,精疲力竭的赫连陌被逼退至是石台下方退无可退,一个死囚将长剑掷了过来,赫连陌迅速偏过头,长剑没有刺中赫连陌的眉心,而是在眼角至发迹线间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如柱,高台上的男人临时有事,随即终止了厮杀。

就在那一天赫连陌知道了那男人的名字——赫连瑛,带着仇恨赫连陌逃离了雪域逃出了姜国,最终摆脱了无数次截杀后,逃到了东临纳塔族的族地,那个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严重化脓溃烂。

纳塔族族人从不与外人接触,亦不喜外人擅自进入他们的族地,擅入者会按照族规被执行水刑,所谓的水刑就是将人丢到沸水里煮死,然后将脸肉带骨的汤水喂养纳塔族地外的毒虫猛兽。

逃到纳塔族族地时,赫连陌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族人剥去赫连陌破烂不堪的衣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赫连陌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遍布全身的伤疤,新旧伤口不停地重叠在一起,很多伤疤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这些伤疤有野兽撕咬留下的;有刀剑留下的;还有高处摔落的……

纳塔族族长不知出于和目的取消了这次水刑,并将赫连陌从刑场带走,并破例收养赫连陌做她的义子,为赫连陌疗伤,教赫连陌武功,甚至连纳塔族的禁术也传授给赫连陌,却从未问起伤疤的来源。

在纳塔族族长精心照料下,赫连陌身上留下的疤痕变得极淡,甚至不仔细看都察觉不到,唯独没有替赫连陌医治眼角的伤,反而在伤口上撒了一些短期内不会愈合伤口的药粉,纳塔族族长时常对有些笨拙的赫连陌说:“觉得读书累练功苦,坚持不下去时,就想一想这道伤,实在坚持不了时就用手摁一下伤口直至流血,在想想当时你经历了什么,没有被杀死活到如今到底值不值?”

其实即使没有眼角的那道伤,赫连陌也会努力,连苡一家的死是他这一辈子的恶梦,赫连陌要为他们报仇。在纳塔族族长的教授下,赫连陌学得很快,各方面进步神速,在纳塔族的五年里,赫连陌感受到族人带来的温暖,让赫连陌感受到生而为人的自在,也让赫连陌明白他并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赫连陌曾问过作为族长的义母为何没有当场处死他,而义母却说:“你身上那些积累在一起的陈年致命伤令当时在场的人都震惊了,大家很难想象当时的你是靠什么活下来的,纳塔族族人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无情之人。唉!也许是你那份对生命的敬畏让在场的人动容了,你的毅力,你的坚持,你的隐忍,都是纳塔族族人所需要的,你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赫连陌并不理解族长所说的精神支柱是何物,直到赫连陌了解了纳塔族族史。

不久,东临国主派兵灭了纳塔全族,赫连陌有幸逃过此劫,而唆使东临国主灭纳塔全族的正是大姜王上赫连瑛,他的生父。

那些个与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纳塔族族人,在短暂的时光里给了他十几年来不曾有过关怀,而那个生育他的男人,却将他如野兽一般对待,而给予关怀之人都因他遭受灭族之灾,赫连瑛当真是这世间最无情之人。

赫连陌回神小心得将蔚迟凌霄给的药膏收了起来。蔚迟凌霄我们同样是出生就被抛弃的人,可你至始至终都比他过得好,所以有些恨你永远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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