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晴空万里。
日上三竿,伺候江婉莹的两个侍女在门外,叩门:“姑娘,时辰不早了,该起身了。”
房内半晌无任何动静,两名侍女对视一眼,大胆推门而入。
床榻上,江婉莹的面颊潮红,唇色却惨白无色。
一名侍女探手摸了额头,惊慌道:“这位姑娘发了高热,你快命人去请郎中。”
江婉莹昨夜淋了雨,加之连日奔波,惊惧交加。终究还是受了风寒,病倒在榻。
不久,请来了郎中诊完脉,开了方子。侍女熬好药喂她服下,方才昏昏沉沉有了一些意识。
连日不曾安睡,不消片刻又昏睡了过去。
侯府。
孟二昨夜被打得半死,后被陈妈妈发现。虽说上了金创药,一时还下不了床,走不了道。
陈妈妈又不敢独自一人去烟花之地,元金氏给了她五百两银票,用作江婉莹的赎身钱。又特意派了几个家丁,给她壮胆造势。
一名家丁驾驶马车,陈妈妈则安逸的乘坐在马车上。其余几名家丁,步行相随。
元晟不想兰凝霜胡思乱想,与往常一般说是去了兵部衙门。实则暗中藏身在侯府外的巷口,暗中尾随。
半个时辰后,马车进了城南的一处巷子里。
元晟愣在巷口,这里是京城有名的烟花之地。他曾与友人来过,不过只是听曲罢了。
江婉莹怎会在这里?
元晟回神,莫名觉得有种被人羞辱的感觉。也不再藏头露尾地随在身后,径直追上前当面质问。
元晟忍着怒火,压着声调呵斥道:“陈妈妈,你过来。”
陈妈妈正被家丁扶着,过一把主子瘾。听见有人唤她,循声望去大惊失色。
怎么会是小侯爷。
陈妈妈不知该如何应对,既然小侯爷跟到此处。昨夜她那儿子又被打得半死,莫非孟二对她撒了谎。孟二昨夜,或是已然对小侯爷如实招了供。
陈妈妈胆战心惊迎过去,揣着明白装糊涂,强颜欢笑:“小侯爷,为何在此?”
元晟懒得与之废话,直截了当怒道:“那丫头,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元晟没有指名道姓,陈妈妈心知瞒不过。她只是个下人,一切都不过是听令行事。说到底,小侯爷与夫人是母子,母子哪有隔夜仇。
于是,陈妈妈跪地,一脸委屈道:“小侯爷息怒,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只是听令行事,将人卖进了春红楼。”
元晟不想弄得人尽皆知,低喝道:“还不快起来,莫要在此丢人现眼。”
陈妈妈慌忙起身,元晟咬牙切齿道:“还不快将人,给我弄出来。”
元晟不想被人认出,抬足上了马车躲避。
陈妈妈留下车夫,与其他家丁进入春红楼。
赵妈妈亦有些受了风寒,还在房中赖在床上小息。
龟公推门进入,慌道:“赵妈妈,昨日卖人的那个妇人又来了,说是要赎回昨日放火的那个丫头。”
赵妈妈头痛欲裂,有气无力坐起,悔恨道:“这桩买卖真是晦气,人财两空不说,还有可能得罪了不得了的贵人。赎身?老娘去哪给她弄人。”
龟公为难道:“那个妇人,带了好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怕是来者不善啊!”
赵妈妈眼波一转,计上心头,狡诈笑道:“你去告诉那个老婆娘,就说那个丫头性子烈,宁死不从。放火**,被烧成一把灰了。她若不信,带她去失火的房屋那里亲眼看看。”
龟公得了话,下去与陈妈妈如是说了。
陈妈妈自是不信,随龟公去了后院。
昨日江婉莹来时待的房屋,已然被烧成一片废墟,只剩下几根,倒塌在地的黑黢黢的梁柱。
陈妈妈吓得双腿一软,被两名家丁眼疾手快扶住。
陈妈妈吓哭道:“尸身呢?当真连快骨头都不剩吗?”
龟公摊手,阴阳怪气道:“你想要尸骨啊,自己去刨去捡吧!”
陈妈妈做了亏心事哪里敢去,哭丧着脸让家丁扶她离开。
元晟在马车上翘首以待,紧盯着轩窗外的风吹草动。
瞥见陈妈妈失魂落魄被家丁架着过来,以为是春红楼坐地起价不肯放人。
“他们要多少钱?”元晟撩开幔帘,心急催问。
陈妈妈哆哆嗦嗦跪地,支支吾吾道:“她,他们说,说,人,人昨夜被,被大火烧死了。”
元晟震惊不已,沉不住气跳下马车,一把揪住陈妈妈的衣襟,不敢置信吼道:“你说什么?人怎么了?”
陈妈妈咽了一下口水,眼一闭心一横,如实道:“人被大火烧死了。”
元晟瞠目欲裂,哪里肯信。松了手,发狠推开陈妈妈,拔腿冲进春红楼里。
陈妈妈摔得四仰八叉,顾不着疼,挥手心急火燎喊人:“快,快追上,拦着小侯爷,别弄出什么乱子来。”
那些家丁乌泱泱追了进去,陈妈妈爬起来捂着屁股,也追赶了进去。
元晟迎面碰上龟公,对方看他穿着不俗以为是客,笑脸迎人:“这位爷,听曲还是喝花酒?”
“被烧死的人,尸身在哪里?”元晟脸色发青,全身遍布戾气。仿若上阵杀敌,嗜血发狂。
龟公心中嘀咕,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多人来寻。
瞧对方的架势,是来寻事的。一使眼色,一群打手悄然靠近围了上来。
龟公没了笑脸,瞅见陈妈妈进来。伸手指着陈妈妈,故意道:“是那个婆子,将昨日那个女子卖进我们这春红楼里的。那女子宁死不从,放火**而亡。这位爷,若是要寻仇,找那个婆子便是。”
元晟怎会将几个打手放在眼里,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陈妈妈扑过来,跪地抱住元晟的腿,哭求道:“公子这是要作何,准备闹得人尽皆知,让家主丢尽脸面吗?”陈妈妈唯恐身份暴露,特意改口。
元晟扬起的拳头僵立不动,打不下去。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侯府成了什么人家。背信弃义,逼良为娼不说,更逼死了人。他元家的脸面尽失,让他父子如何在朝中立足。
元晟缓缓垂下胳膊,灰心丧气道:“让人厚葬她的尸骨。”
龟公只想让这些瘟神快走,断了对方的心思,“公子不必费心了,早烧成一把灰了。”
元晟心口酸楚,想起了与江婉莹儿时的种种。那时满是童趣,有哭亦有笑。
陈妈妈趁着元晟游神间,命家丁连拖带拽将元晟拉出来春红楼。
元晟其实是半推半就,他若不愿走,何人又动得他分毫。
元晟浑浑噩噩上了马车,满心欢喜就此落空,岂能不难受。
京城,城门口。
汪宁掏出黄金腰牌,扔给城门口的守卫。
这几日不分昼夜地赶路,汪宁的面色疲惫。眼下泛了乌青,唇上亦冒出了清渣。
城门的守卫恭恭敬敬将腰牌,双手奉还与汪宁。
汪宁纵马,径直去兵部找元晟要人。
这一趟自然扑了空,被兵部的人告知,元晟今日尚未来兵部点卯。
单枪匹马去侯府要人,怕是大门都未必进得去。
汪宁回了禁卫司,换了戎装铠甲。在自己统领的右武卫,集结了一百来号人,浩浩荡荡赶去侯府。
皇城中,这一众禁卫铁骑,引起了不小骚动。过往的百姓议论纷纷,以为是要捉拿什么朝廷罪犯。
汪宁一袭金甲,英姿飒爽,一脸的桀骜不驯。
少倾,到了元侯府正门前。
汪宁没有下马,命十来人去堵住后门。而后命一人去叩门。
侯府的家丁一开门,见门外一群持械的禁卫,着急吓了一跳。这可是侯府,更何况小侯爷还是当朝的建威将军。
叩门的禁卫,语气蛮横:“快去通传,我们汪指挥,要见元晟将军。”
家丁连连颔首应好,关上府门飞奔前去禀报元金氏。
后院,元晟正在元金氏房里,与之争执。
房外,陈妈妈跪在院子里。
元金氏哭天抹泪,痛心疾首道:“真是儿大不由娘,你为了一个女人,与母亲大呼小叫。”
元晟受不了母亲胡搅蛮缠,虎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忍不住呵斥道:“够了,母亲。人都死了,您还是想想,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吧,旁人会如何议论我们元家。”
元金氏不以为然,摸干眼泪。心中毫无愧疚,甚至觉得人死了一了百了。省了防着江婉莹对儿子吹枕边风,挑拨他们母子的感情。
样子总要做做,元金氏故作愧疚道:“对外就说她染了恶疾,不幸离世。给她建个衣冠冢,入元氏祖坟。母亲,再请得道高僧为其超度七七四十九日。”
元金氏这么一说,元晟思虑一番,似乎只能如此了。
这时,家丁连跑带喊奔进了院内: “夫人,小侯爷,不好了,府门外来了一群御前禁卫。”
元晟闻声眼色阴沉,怎会被一群禁卫包围侯府,莫非是从宫里来了什么人。
元金氏到底是个妇道人家,神色惊慌:“儿啊,这,这是出了什么事?”
元晟本就因为江婉莹之事,对元金氏颇有微词。念着终究是自己的母亲,耐着性子安抚道:“母亲好生待着,孩儿去会会来人。”
元晟与前来禀报的家丁一道离去,边走边询问情况:“来人可有自报家门?”
家丁回道:“说是什么汪指挥,其余的小的不知。”
元晟立时想到是汪宁,这个御前右武卫指挥使。难道是圣驾回京,要召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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