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黛是薛青曼信任的人,在秋水镇就一直跟着望月楼管事学习,能力出众,薛青曼让小黛陪魏央去梦溪住一段时间。
李无霜那边,薛青曼帮魏央好说歹说,才终于让李无霜暂时不操心魏央。薛青曼给的说辞是:我在你女儿年纪这么小的时候还是个被人抢了头花只会嗷嗷哭的小丫头,你女儿却已经能帮我把酒楼经营得名满天下了,你还担心什么?我让小黛一起过去照顾她,不会有事的。
李无霜这才勉强同意了,不过只同意魏央过去住三个月。
薛青曼说好。
薛青曼做事的速度极快,这边还在劝李无霜,那边就在派人在梦溪找到住宅,李无霜同意的时候,魏央已经出发前往了梦溪。
尹谌那边,也是薛青曼去回禀,薛青曼做出一副为难的神色,说央央身体不好,已经回老家去养病了。尹谌没有追问责罚,只是沉默了很久。后来,尹谌没有再执着要见魏央,继续在岑州调查风土人情。就像是他原本只是来岑州体察民情,只不过顺道来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小姑娘,没见到也没什么关系。
魏央到梦溪时,着实吃了一惊——薛青曼自从望月楼越做越大,手笔也更加阔绰了,原本魏央只以为薛青曼只是给她租个屋子,没想到薛青曼直接把那地方买了下来,魏央下马车看见一栋阔绰宅子的时候,直接看呆了。
魏央在梦溪的住所位于居民区,和蒲老先生的住处相隔一段距离,不过也不远,只隔着一条梦溪,魏央只要过了桥,再走一段路就能到蒲老先生的书斋。
魏央没有告诉江珩礼她来了梦溪,也没有去找他,她先在梦溪吃吃喝喝玩玩了一个月,熟悉了四周的街坊邻居,风土人情。很快大家都知道了梦溪新搬来了一个聪慧漂亮的小姑娘。在这期间,薛青曼在望月楼有什么事情会派人来找她,问了她的意见后再做打算。薛青曼非常吃惊她小小年纪却能看透心思,她假装说都是书里看来的,让薛青曼闲暇时间也去多看看书。
六月初一,魏央走到梦溪边买了几条鱼。梦溪岸边的野花长得很好看,魏央又摘了一丛花爱不释手地拿着,这才去看江珩礼。
她向路人打听路,来到山脚下的书斋。
蒲老先生喜欢清净,屋子都偏僻。
魏央走到书斋外面,没看见人。
她绕到书斋后,发现江珩礼坐在竹林旁的石桌旁看书。她把鱼篓放在地上,悄悄地走过去,坐在他的面前,无声无息地看着他。
江珩礼低眸看书,没看见她。
他的视线从书上的字一列列扫过,忽然,书上落了一片竹叶。
他抬手扫去,继续看。
下一刻,书上又落了一片竹叶。
他继续抬手轻轻扫去。
很快,书上砸下小山一样的竹叶。
这落叶的速度太快了,江珩礼一愣,发觉不对,抬眼看去,便见魏央手垫在下巴,趴在桌上笑眼弯弯地看着他。
“李姑……”他接触到魏央的视线,改口,“央央,你来了。”
魏央有些遗憾没有看到他惊喜的样子——他是不是什么情绪都不会放在脸上?魏央故意不满地道:“我来看你,你不开心吗?”
江珩礼低声道:“开心。”
魏央哼道:“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怎么他脸上的表情都不会变的?
江珩礼愣愣地看着她。他要怎么表示开心?
魏央气馁了。好吧,江珩礼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他当真做出什么惊喜的表情,那才怪异呢。
“你从岑州来,很远,太颠簸了。”江珩礼道。
魏央扬起笑脸:“我搬来梦溪住了!”接着,又把最近的事情说给他听,只是隐瞒了尹谌来岑州的消息,反正尹谌已经回京了,江珩礼知道与否都不重要。
江珩礼合上了书,安静地听她侃侃而谈,眼中揉着温和的笑意。
蒲老先生的声音忽然拉得长长的传来:“偷懒再罚三日站桩!”
脚步声逐渐走近,魏央跳下凳子,看着蒲老先生走来的方向,叉着腰理直气壮地道:“他没偷懒,是因为我来了。客人到了,总不能不招待客人吧?”
蒲老先生看见她,吹胡子哼道:“你来也没用。偷懒就是偷懒,我已经和他说过规矩,只要中途停下休息就得受罚。”
怎么这样?魏央不服气:“那要是天崩地裂了,他也不能停下吗?不受罚,就得在这等死?”
“没错。”蒲老先生道。
魏央圆眼一瞪,匪夷所思。
蒲老先生点了点桌上的书:“因为这是他要做的事情,既然要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停下,否则就是背弃自己。”
魏央哑口无言,着急地去看江珩礼,没想到他依旧很平静,甚至温柔地看着魏央,就像是他已经提前知道会受罚,他心甘情愿。
魏央对江珩礼道:“你早知道会受罚?”
“嗯。”江珩礼颔首。
魏央生气道:“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和我说一声,我肯定就不打扰你了。”
江珩礼却不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
魏央从他温和宁静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当即愣住,这下连指责他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她知道为什么了,因为他不愿打扰她说话的兴致,她既然愿意对他说,那他就愿意听,无论她要讲多久,无论他会得到什么处罚。
“你个傻子!”魏央又感动又无语,在原地气得一蹦三尺高。
她想了想,灵机一动,讨好地把鱼篓抱给蒲老先生,“蒲老先生,这次也有我的错,不知者无罪嘛,你不要罚江珩礼,我买了好几条鱼给你呢。”
蒲老先生瞥了鱼篓一眼,不客气地接过,哼一声走了。过了会儿声音才传来:
“抵两日,再多也不行了。”
意思就是,江珩礼不用被罚三日站桩,只要被罚一日就行了。
魏央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至少还能补救一些。
“下次你要认真,不许再被其他事物打扰了,听见没有?”她煞有介事地对江珩礼说。
江珩礼温柔点头。
蒲老先生的声音哼哼着传来:“他已经很久没被罚过了,这是他第二次被罚。”
第一次被罚是因为不清楚规则,但被罚之后,江珩礼再也没有过疏漏。可她这次来,他却第二次疏漏了。
魏央傻眼了。登时感觉自己成了坏人。
她瞪着江珩礼,可因她被罚的这个人却对她丝毫没有怨怪。
魏央有些一拳头打到棉花的感觉,长叹一口气,一脸的生无可恋。要不是知道他未来会是掀起满朝风雨、铁面无情的江御史,她都怀疑他是个傻子!怎么有人会心甘情愿受罚的?
江珩礼问道:“央央?”
魏央哼了一声说:“我不来看你了!”
江珩礼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魏央知道他理解错意思了,又着急起来:“喂,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珩礼道:“没关系。”
魏央又被气到了。她都没说什么呢,他怎么反倒说没关系?
魏央怒气冲冲地看了他半晌,扭头走掉了。
江珩礼抬眼,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目光落寞。
魏央迈着短腿大步走了一段路,捡起地上的一丛花,走回来,塞到他怀里:“我没生气!给你的!我走了!”
说完,气愤的小女郎转过身,终于走了。
江珩礼一愣,看向怀里一丛郁郁葱葱的黄色小雏菊,在风中微微摇晃,眼中柔和。
*
之后每隔七日,江珩礼都会在书斋的门口看到一丛花,刚摘下来的,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每次的颜色都不一样,有时是湛蓝的,有时是黛紫,有时嫣红,有时橙黄……
起初蒲老先生嫌那花碍眼,而且会招来蜜蜂,便把花一脚踹飞了。
结果下一次,书斋门口出现了七束花。
蒲老先生呆了。
蒲老先生愤怒地又把七束花踢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这才舒心地悠哉悠哉走了。
没想到下一次,书斋门口直接出现了一座鲜花堆成的小山丘,直接把蒲老先生看傻了眼。
蒲老先生只好放弃了,郁闷地接受了每日书斋门口都会变成小姑娘过家家的地盘。
不过有时候,花的旁边会有一篓满满的鱼,蒲老先生便理所当然地把鱼煮来吃掉。
寒来暑往,一个七日又七日过去,摆在书斋门口的花,逐渐从夏日的花变成了冬日的花,又重新变回夏日的花。
如此循环往复,三年过去了。
魏央也一直在梦溪住了三年,一开始李无霜让小张过来接她回去,可魏央坚持不回去,等小张无奈离开后,又偷偷写信给薛青曼求助。李无霜经薛青曼劝说,亲自过来看了看魏央住的地方,觉得女儿住在这里尚可,便没再说什么。
过年时,魏央会回岑州看看李无霜,翻一翻望月楼的台账,和薛青曼调整一些细节,再和钟玉成与钟蓉小聚一下。其他时候,便都在梦溪住着。她也不浪费时间,一边读书识字,一边学医认药。
她学医久了,认识了很多药材,也知道了有些药能救人,搭配在一起却也能毒死人。有一次她看着古书,偶然配出了一种毒药,书上写的毒发的症状和她前世很像,无色无味,但服下后能使人五脏腐烂,肚腹绞痛而死。
她看着配出的毒药发了很久的呆,小黛好奇地来问她这是什么,她把药包好,同时给小黛配了一副,说:“毒药,防身可以用。”
小黛惊喜道谢,却很不解地问:“可我们拿毒药没地儿使呀。”
魏央郑重地问她:“小黛,你之后想回薛姨那边,还是跟着我?”
小黛立刻道:“我要一直跟着姑娘。”
“那你就收好,不一定是保护我,也可以保护你自己。”魏央笑着说。她知道小黛心思单纯,但之后跟着她一定会有很多危险,她需要给身边的人一些防护。
小黛懵懂地点点头,把毒药收好,又问:“姑娘,这毒药叫什么名字呀?”
魏央想了想,说:“叫相思尽吧。”
“好诗意的名字呀。”小黛以为是这药的原名,念叨着去干活了。
魏央坐在窗前,神色黯然。
但很快,她把难过的情绪一扫而空,问外面正清洗野苋菜的小黛:“小黛,是不是快八月了?”
小黛一边洗菜一边笑着点头:“是呀,今日七月二十八,马上要到八月了,咱们就能做月饼吃了。”
七月二十八了?
魏央腾的站起来,着急地推门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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