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暮色降临,天边坠着几颗星子。

施瑶这两日都未曾睡好,将龙床上明黄的被褥扯下来铺在脚踏上,枕着一双藕臂便开始呼呼大睡。脸颊睡得殷红,浅浅的呼吸带动着胸脯的起伏。

北夏帝站在灯下,昏黄的灯光将施瑶衬得越发明媚。但露出来的那一角灰色的帐子尤其碍眼,将这抹明艳都衬得暗淡许多。

有碍观瞻。

他略抬手,便有一侧的内侍上前来。

施瑶睡得迷迷瞪瞪间,便听见耳边哐当作响,就像有人在弄她。

北夏帝!施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眼便看见了一张放大的俊脸。甚近,近得似乎能够看见男人根根分明的睫羽浓眉。

她瞪圆了眼,轻声道:“干什么?”

北夏帝看了她十息,扭头将钥匙插入手铐,咔嚓一声,断开了。

施瑶捧着手,惊疑未定,甚至怀疑自个儿是否是在做梦。她眨眨眸子:“你是北夏帝吗?”

“你怎么突然想开了?”

脚踏上铺着的被褥一团糟,还蹭上了灰帐上的尘泥,确实有些不堪入目。她干脆伸手捏了一把男人,北夏帝没躲,露出来的肌肤被揪出了一道浅浅的红印。施瑶又捏了自己的脸颊一把,本就红扑扑的脸颊艳得滴血。

“是真的人啊?”

北夏帝垂目瞧了一眼,有点痒。

施瑶这才发现身后站了一溜的宫女内侍,端着盆和衣服在一旁侍候着。瞧着眼生得很,领头的宫婢穿着豆绿齐胸襦裙,上前道:“请娘子沐浴。”

施瑶被一群人拥入。寝殿后面是屏风支起来的简单浴房,一个大桶立在中央,热气升腾。两边侍候的宫婢低眉顺眼,手脚都放得很轻。施瑶别过头,透过屏风隐隐瞧见男人正端坐在桌案之前。

这是要洗刷干净送上暴君的床了?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施瑶叹气,宫婢们尽心侍奉洗漱,不过一会儿便换上了干净的衣裙。洁白的中衣夹着棉,倒是十分暖和,比她那身绯红的贵妃服制要舒服得多。更何况逃跑之时为了瞒天过海,她这两日都是裹着帐子。

宫婢们暗暗心惊,她们是今日下午才被选擢入宫的伺候的,不曾想主子竟然是这么个明媚姝艳的人儿。肌肤吹弹可破,沾了热水便染上一层绯红。更别说那相貌,不施粉黛便精致得令人神魂向往。

宫人们红了脸,不敢乱瞧。这怕是比坊间传闻的妖妃还要美上三分。

简简单单的白色衣裙,愣是被她穿出了一股仙气儿。

难怪会被这位暴君看上。

众人将衣物收拢带了下去,施瑶方才扭扭捏捏走了出来。

她虽是后妃,但阴差阳错,未曾有皇帝召她侍寝。

她有些好奇,却也害怕。

“陛下。”施瑶攥着袖口磨蹭。

身侧的侍女皆鱼贯而出,只留下两个人。

北夏帝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翻开身侧的折子。

施瑶:??

怕不是被人伺候惯了,等着她主动。

施瑶提着裙摆,抿着唇走了过去,站在北夏帝的面前。

“陛下。”

北夏帝扫了她一眼,似有异色。

施瑶眨眨眼睛,又像是看错了般。施瑶提着裙摆行至北夏帝身侧,慢慢蹲了下来,仰着脸使劲瞅,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北夏帝垂目,便看见一张娇艳明媚的脸。这个女人气质干净舒适,姝艳却没多大攻击性。穿着雪白的中裙,仰着一张不谙世事的脸。身上清清爽爽,只有皂荚的香气。没有腐烂的蜈蚣,异变的蚁类,更没有爬虫四处游走。

算是赏心悦目。

凑得近了,能瞧见长长的睫羽下是一双清亮的眸子,映着完完整整的一个他。

北夏帝皱眉,嫩红的花瓣抖了抖,往一侧歪了歪,像是在不错眼地盯着。

施瑶眼眸都要盯酸了,罢了罢了,谁能看出这阴戾暴君藏着什么心思。

施瑶重重打了个哈欠。

那花枝颤了颤,耷拉着脑袋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北夏帝:“困了?”

施瑶点点头。

漆黑的眸子抬了抬,总觉得自个儿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竟从这暴君的话中察觉出了一丝温柔。施瑶抖了抖,这可是暴戾无比、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北夏暴君啊。就算是看上了这张脸,也不该瞬间改变性情才是。

施瑶惊疑不定。

北夏帝一把将她扯了起来,施瑶惊呼陡然坐在了北夏帝腿上。炽热的体温从身下传来,她红了脸,手也不知放哪儿了。

“抱着。”北夏帝道。

施瑶愣愣点头,从雪白的广袖下伸出一双青葱似的手,淡淡的粉色在肌肤上还未消散,带着滚烫的热度。在这数九寒天中,当真十分炽热。

北夏帝暗了暗眸子,将她抱到一侧的床上。这张床是抓到施瑶之后才换的,床上的寝具也是从外重新采买过的。因是北夏帝使用,底下的人不敢不上心。他原本不在意这个女人,只是随意放置在脚踏上,没想到她竟然这般不知死活。

施瑶被丢在床上,懵了懵。雪白的衣裙在明黄的被子上铺散开来,像是敛着娇儿的花骨朵儿,将绽未绽。

北夏帝立在床前,居高临下,总觉得放下的位置不太对劲。他正要伸手,却见那蔫头耷脑的东西,顺手将身边的被子扯了过来,懒洋洋地将自己裹成一个蝉蛹。

不过一息,便睡着了。

北夏帝:……

……

宫外细长的甬道上,月光照射在白雪上,恍若白日。

领头穿着豆绿襦裙的宫婢自勤政殿出来,稍许便带奉着衣箱的宫婢离开。隐隐还能听见殿内悠然自得的说话声。

“传闻北夏帝未曾入城便斩杀数十猛将,捉了无数从南梁潜入的奸细。手段狠辣,性情暴戾,但今日所见,却同传闻风马牛不相及。”

“诺,谁会想到凶名赫赫的暴君也会金屋藏娇,瞧着那娘子相貌,左不过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罢了。”

“非也,你莫不是没看见床头的镣铐。怕不是从哪儿强抢来的。”

“你没听见屋内的说话声?哪儿有半分不情愿。”

领头的宫婢蔑了她们一眼,方才噤声:“入宫第一日便教了你们谨言慎行,竟然还敢私下谈论主子。那位要是听见,少不得丢了性命。”

众人方才心头一寒,想着来时忐忑惶恐,愈加规矩起来。

领头的宫婢眉头却皱了起来,总觉得那位娘子有些眼熟。

宫婢们赶紧离开,墙角边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悄往宫外行去。

……

次日施瑶睡醒,果真看见手腕上那大铁链子并未重新系上。心下欢喜,宫殿内外倒是多了位值守的宫婢。瞧着木讷守礼,逗弄几句连个字都蹦不出来。

但手脚还算麻利,寻了件嫩黄比甲并釉白襦裙出来,并给施瑶扎了个简单的发髻,簪上白玉簪,又安安静静的站在一侧了。

施瑶便挪到火边暖着。

这两日暴君铐着她不冷不热,人都快冻傻了。

这位北夏帝日理万机,便是连觉也没睡上多久,施瑶一觉醒来身侧锦被都是冰凉的。

她百无聊赖的巴拉着火,片刻后便有宫婢前来通传鸣蜩觐见。

鸣蜩的步子并不稳当,捂着胸腹入内,面色苍白。像是失血过多,兼具内伤,一副虚弱无比的模样。施瑶赶紧扶其在椅子上坐下来,鸣蜩一愣,侍候宫婢意外看了眼。

施瑶心疼道:“可曾看过伤了,开过药了?”

鸣蜩侧眼看了那宫婢,轻声道:“幸得娘子为我说情,奴婢见过医,现下已经好了许多了。”

施瑶不太放心,鸣蜩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扬言道医官虽然只开了跌打损伤的药,但她身体康健,必然不会成肺痨。听得施瑶眉头紧皱,便让那宫婢前去请医官。

那丫鬟木讷地很,自然不听。施瑶只得搬出北夏帝来:“难道要陛下前来亲自请?”

那宫婢当即面色一白,忙不跌走了。

待人一走,鸣蜩攥着施瑶的手焦急道:“娘娘,您才成为陛下的妃子没两日,怎么又成了北夏帝的后妃了?定然是那暴君逼迫于您!太欺负人了。”

施瑶疑惑:“什么?”

鸣蜩瞥了眼四周,继续道:“娘娘孤身赴险,身在敌营,身不由己。罢了,奴婢今日前来,是想要问娘娘一句,您还想要出宫吗?”

在伺候北夏帝和出宫之间,施瑶果断选择了:“出宫。”

鸣蜩面色一喜,道:“奴婢就等着娘娘这句话呢。”

鸣蜩低声咳嗽几句,脸颊上泛了一丝浅红,靠近施瑶道:“奴婢早就已经差人打听过了,前两日的刺杀并未伤及北夏帝分毫。倒是让整个南梁宫固若金汤,如今守卫只会越发严苛。娘娘想要离开南梁宫中,定然得寻非常之法。”

施瑶听得一愣一愣的,点点头。

鸣蜩继续说道:“两日之后,那暴君将会在乐都市集亲自斩首一批南梁激进者。届时整个乐都的百姓皆会前去观刑。到时娘娘便装作体弱之态留在宫中。奴婢同太医监尚且有几分交情,午时从南门出,一路向南,再不回头。”

此番计划听起来倒是十分顺畅,施瑶有些心动,但不免担心鸣蜩的伤势:“你的伤?”

鸣蜩摇摇头道:“无碍,奴婢如今留在宫中的唯一目的,便是报答娘娘的大恩大德,将娘娘送出宫去。”

“那暴君道貌岸然,贪恋一时美色新鲜。保不齐什么时候犯病,将南梁宫中的人一同陪葬,娘娘可千万不要被迷花了眼睛。”

“乐都城破,南门失火,这些机会尽皆错失。娘娘若是不想桎梏宫中,就看这最后一次了。”

施瑶眼睛眨了眨,有些热泪盈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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