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楼位于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是一座两层的商铺，一楼卖的都是些上乘的衣物，要价不菲。二楼则是定制，价格甚至数倍于一楼，虽然不限制人群购买，但似乎约定俗成是只有达官显贵才能上二楼了。

金玉楼对面则是怀春楼，怀春楼共五层，也是京城除皇宫外最高的建筑。同时也是京城最出名的酒楼，层数越高越难订，富庶人家能在怀春楼大堂订到一桌酒席，都够和街坊邻居吹上三个月。

“哟，你小子，竟然还挺会享受，这三楼的‘高山流水’都被你订到了！说，提前多久订的？”一名着青色鎏银锦缎的男子上下打量着雅间的装修，对地板上铺着的波斯长绒毛滚金丝地毯啧啧称奇。

对面那穿湖蓝色劲装的男子，轻呷一口茶，才道：“程怀谨，说你缺钱吧，整个北明不知你有多少产业。说你抠门吧，你竟然连替我接风洗尘的宴席钱都要我自己出。”

程怀谨嘿嘿笑了几声：“谁家不知道我程家是个落魄太医，就怕今日我出了怀春楼这大门，御史台的奏章就要告到皇上面前，说我程家倒卖宫中药材，不然凭太医院那几两月俸，连怀春楼大堂的一道菜都点不起。”

劲装男子放下茶盏，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与玉色的茶盏似乎都要融为一体。

“哟哟哟，刚刚还没注意看，这两年不见，景安你怎么白成这样，这都不需要吃我程家的药了，亦或是吃多了有副作用？”程怀谨眯起他那细长的丹凤，打量着对面的人。

然后又啧啧地摇头：“不对，白成这样，嘴唇还能这样红得气血充足。你这眉是眉，眼是眼的，景安呀景安，你说你是个女人的话不得把全京城的男人迷死——”

劲装男子身边的黑衣侍卫听到这呼吸都停了半拍。

只见程怀瑾话都都没说完，忽然感觉肩膀被重物一撞，重心不稳重重地连人带椅摔在地上，光是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都觉得疼。

程怀瑾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而伤他的凶器正是那唤景安的男子手上的那只白玉茶盏，只见那茶盏晃晃悠悠在地上转了一圈，又稳稳地立在地上，连一丝划痕也没有。

程怀瑾在地上哼哼唧唧：“哎呦，萧炎你不是人！两年不见下手越发狠厉了！”

萧炎，字景安。

他抬眼，黑衣侍卫会意，去把程怀瑾扶起来。

萧炎身子微微前倾，笑到：“程怀瑾，你也知道两年了，你却一点进步都没有。”

这也是萧炎没想到的，幸好他出手还留了几分情面。

程怀瑾坐在椅子上，揉着还在发疼的手臂道：“我程家乃太医世家，没事练什么武功。”

萧炎的笑容更胜，程怀瑾看着眼前那人，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如果萧炎是个女的定会迷倒整个京城的男人，那么现在的萧炎，怕是会惹得京城的贵女都睡不着觉吧。

程怀瑾正这样想着，忽然感觉心被插了一刀，只听到萧炎幽幽说道：“怀瑾啊，你出去别告诉人家你姓程，你呀，连背个汤头都记不住。”

程家医术世家，到了程怀瑾祖父这更是做到名望极高的太医，人们一听到程家，谁都会赞一声医术高明，再后便是一声叹气。

为什么，因为程家孙辈出了一个一看医书便会头疼，连个风寒流涕都治不了的傻瓜！

顿时，程怀瑾感觉手臂不疼了，倒是胸口突突突直跳：“你你你你……”

程怀瑾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心血被狗吃了，自己在北明苦心经营，起早贪黑地赚钱给这个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

“爷——”

另外一名青衣人闪身进了包间。

“咋了？”程怀瑾问道，这是他的小厮青衣。

青衣道：“金玉楼来了个姑娘，想买那件衣服。”

程怀谨有些好奇：“哦？哪家的姑娘，好大的口气。”

“挺漂亮的一姑娘。”青衣向来见到美丽的女子就嘴笨，更不会形容，便招呼两位爷自己看。

萧炎没什么兴趣，倒是程怀谨听说是个美女便拽着萧炎一起走到窗边。三楼这间“高山流水”正好能清楚看到对面金玉楼的二楼，由于角度原因，金玉楼的人却是看不到这边的。

只见金玉楼的二楼，掌柜正陪着一位藕粉色衣裙的少女，少女对挂在衣橱上的那件红衣点点头，侧身对旁边丫鬟打扮的女子说了几句。看两人的衣服，虽不寒酸，倒也不见多富贵。

“不卖不卖，找个借口打发走。”程怀瑾看了几眼没见到正脸，也没了兴趣，对青衣甩甩手交代道。

青衣有些为难：“似乎是楚首辅家的姑娘。”

“楚家不是五个儿子吗？”程怀瑾脱口而出，顿时又想起来：“哦，那个去年才接回来那个性格乖张，不学无术那个什么淼淼还是潇潇来着？”

青衣道：“是，楚潇潇。刚刚刘御史的千金是这样叫她的。两人还在一楼吵了一架……”青衣还没见过这么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正准备要细说。

萧炎道：“卖给她。”

程怀瑾看了一眼萧炎，对青衣道：“去，卖给她。”

“是。”青衣领命出去。

程怀瑾一改刚刚的纨绔样，正色道：“景安，你莫非怀疑楚家与当初的事情有关？”

萧炎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吐出几个字：“很难不怀疑。”

程怀瑾点点头，转念一想又道：“话说皇上派楚老狐狸去齐国接你，要是接不到你人那怎么办？”

萧炎轻哼一声，不紧不慢道：“那就让他先着急两天。”

程怀瑾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拍拍桌子道：“瞧我，正事都忘了！来来来，吃菜吃菜。”

程怀瑾夹了一只撬开了的蟹腿到萧炎的碗中：“快尝尝，这怀春楼的糖蟹可香了，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还有这桂花酿，用的是京郊甘露泉浇灌的成年桂花树上的花酿的，我每次喝完都饶舌三日！”

说罢，又给萧炎的酒杯添上满满一杯。

“景安，你咋不吃？”程怀瑾被萧炎盯得有些发毛，看了一眼自己的筷子，又补充到：“我这筷子干净得很，我都没开始吃呢！”

萧炎道：“程怀瑾，不是没进过怀春楼吗？别告诉我你做梦喝的桂花酿。”

程怀瑾暗暗骂自己死于话多，一边笑嘻嘻解释道：“我嘛确实没进过怀春楼，但是嘛……有时候钱多了也烧得慌，就点过那么一二……”

萧炎拍拍程怀瑾的头，笑得和煦。

“也就七**……次吧。”程怀瑾被萧炎莫得心里发毛，这个虽然两年不见萧炎，但是这个家伙依旧还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真是气死我了！”

一个女声从二楼传来，约莫以为楼上没有人，那女子似乎很生气，还把二楼的窗户给打开了。

“素娥妹妹，谁惹你这么生气？”另外一个声音说道。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刘素娥愤愤道。

程怀瑾皱眉，什么人啊这素质！他刚想起身，却被萧炎拉住，示意他坐下来，不要出声。

程怀瑾向萧炎投去一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的眼神。

“哦？楚潇潇？”另外一人说道。

看来下面二楼包间的人还真不少。

“就是她！今日我出门的时候正看见她和一个婢女爬墙头，好心提醒她两句，她竟然还辱骂我。”刘素娥心想着也不会有人去证实，便颠倒了一下黑白。

爬……墙？其他人有些不可置信，他们这种高门大户的墙可和一般老百姓的不同，这一般的男子可都爬不上。

见她们有些质疑的神情，刘素娥又道：“乡下来的，说不定从小翻山越岭的，所以爬墙不在话下。”

他们这些京中贵女最排外了，忽然冒出一人长得比她们美，家世地位还比她们高，嘴上不说心中还是不乐意的，既然有人出头打压楚潇潇，她们自然愿意附和。

毕竟在他们眼中，除了京城，其他地方别管你多富庶，都是乡下。

有好事者问：“素娥姐姐，那土包子骂你什么了？”

刘素娥和楚潇潇在墙根下闹完不愉快后，她便带着婢女去了金玉楼，天气将热，她要去挑选一些时兴的款式。

没想到楚潇潇竟然也在金玉楼一楼选衣服，一楼的衣服她自然是瞧不上的，但是看着楚潇潇和婢女两人选得不亦乐乎的样子，便忍不住嘲笑两句。

没想到楚潇潇却没理她。

原本她是要上二楼选料子，忽然就看上楚潇潇手上的成衣了，掌柜也有些为难，倒是楚潇潇不以为意，愿意让给她。

只要楚潇潇看上的成衣，她便抢先付钱，看着楚潇潇身边那气鼓鼓的婢女，刘素娥就解气不少。

楚潇潇也不和她争，便上了二楼。这次楚潇潇逛了一圈，也没看中一款，刘素娥内心嘲笑楚潇潇莫不是买不起这二楼的衣裳。

最后，楚潇潇看中了那件衣服。刘素娥自然也要去争，可……她带的钱不够，但气势不能输，便假意说衣服难看配不上自己。

没想到这时楚潇潇抬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到：“刘姐姐说这么多话都不累，果然是绀趾丹嘴，绿衣翠矜。采采丽容，咬咬好音。”

楚潇潇说罢就转身离去，留下那招待的掌柜强忍着笑，不敢看刘素娥。

刘素娥虽然不懂楚潇潇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她原封不动地把楚潇潇的话复述出来，二楼包间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笑了一会，有人解释道：“今日素娥姐姐着绿衣配红鞋，楚二小姐说您是只能说会道的鹦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