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玉笛

五月十六日一早,官眷外命妇如有品级的可进宫请候。今天就有皇后、贤妃、淑妃、柔妃、端妃、珍妃等等妃嫔的娘家人进宫来了。

陆雪妍却只能景福宫读书,真的要无聊得闷出病来。她扔掉了诗集起身来,见陈列架上供着一支玉笛,才不由得心思一动。

这只玉笛放在这里本是像玉白菜一样的陈设,陆雪妍取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试了试音。

秦月泠出自荆湘一带的药王谷,行走江湖时身上带着一支湘妃竹笛,陆雪妍是她的徒弟,自然也有一支。

当年柳南湘猜出她的身份,除了她的打扮和身上的药香之外就是腰上插着湘妃竹笛。一个人有强烈的个人色彩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她回陆家后,因为要照顾母亲,那竹笛不知哪时候丢失了。之后就是老太太找她谈话,让她进宫换取母亲后半生安稳和弟妹的前程。

她答应了,接着就是为进宫学习士家大族和宫廷的礼仪规矩,她只得把自己的性子和习惯都放下了。

陆雪妍带着卉秋和小顺子去了东北角的小土山,登上了山亭。

景福宫连园子占地就极大,这座土山的八角亭上可以看到景福宫外的景色,魏峨的太极宫、绿意盎然地御花园,还有划过景福宫上空自由飞往宫外的燕雀。

陆雪妍又看着亭中摆着五月开得正盛的芍药,她的根扎在土里,离了土地就枯萎,注定不能像燕雀一样享受蓝天。

陆雪妍胸腔的开阔之气和这绵绵之情如一半冰山一半火焰互相交融。

陆雪妍吹起一曲清丽的小曲,心绪随着曲子婉转起伏。

天下何处才是她的故乡,故乡是深深的稳稳的盘踞在心头的回记。

绵绵心绪像一个幽灵侵占着人们的血液、骨肉,就像是破云而出的阳光,无法断绝。

看着别人亲人团聚,可是她只有她自己;她想做一只自由地在天地间捉着小虫子吃的繁忙的燕子,可是她成了一只金丝雀。

什么是故乡呢?故乡是逝去后残留的幽灵;故乡是失去后心中仍然带着一丝美好的乞盼;故乡是黑夜里亲人为她点的一盏灯火。

陆家的那些各有筹谋的亲人的脸渐渐消逝,她的眼前似浮见着师父的笑容。只有能给她温暖的才是亲人吧,何必骨肉亲呢?而世间有些血浓于水却会成为孽债。

片片情丝,如江河而下;幽幽笛音,似天堂洒向人间清冷月光。

谢承骁领着殿前司副指挥使的职位,新官上任,正在宫里巡察御前侍卫的巡逻情况。

但是他一天也只有一次机会路过景福宫外,皇宫里侍卫逻辑规矩深严,他就算是他们的头儿也不能乱来。若总是在那一带转着,他就会害人害己。

可是人的腿何时管住过心,腿总是心的“狗腿子”。

优扬的笛声传来,他不禁抬起头远望,三丈高的宫墙遮不住那土山上的登高远望的八角亭。

亭上伫立着一个淡绯色的窈窕身影,他不由得会心笑出来。

他像是一个吸/食了鸦/片的病态的人,相思本就是比鸦/片更可怕的毒,今天远远见到了她,暂时可以轻松一些了,可是这毒只会越来越可怕。

“原来爱妃还通音律,朕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美妙的曲子,只是这曲子有些哀伤。”

陆雪妍转过身,正见一身便服的赵凌恒步上台阶来。

陆雪妍屈了屈膝:“皇上怎么来了,这时候不是应该在政事堂吗?”

赵凌恒上前扶着她的手腕,说:“昨日刚刚大早朝,该处理的事也都议过,朕若天天去政事堂,官员们反而没有时间干实事。”

陆雪妍收散去了方才的心绪,玩笑:“那倒是,尽来拍马屁了。”

赵凌恒揽着她的腰,问道:“刚刚搬进景福宫,昨夜睡得可好?”

“我挺好的。”景福宫的寝殿大,床也又大又舒服,而且这园子也好,这片桃林可以登高望远,比只能闷在小院小屋中的青玉阁好多了。

“爱妃的笛声圆转精熟,这玉笛在爱妃手上才能奏出凤鸣昆山之味。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朕,你擅音律呢?”

“这有什么稀奇的,后宫中哪个女子不擅音律的?”

后宫女子大多是世家闺秀,极少的人是贫民女上来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茶艺舞蹈、管家算账都是基本课程。通常都是样样都有涉猎,但是极擅长一门,如丽贵妃最善舞蹈、贤妃擅长书法、珍妃擅长琴和调香、端妃擅长下棋、柔妃甚至样样皆精。

所以,陆雪妍说这话是真的这样想。

赵凌恒握着她一只手在掌心搓了搓,垂眸看着她倾世的容貌,说:“可是宫里擅长吹笛子的妃嫔不多。”

“吹笛子有很多好处,可以增加肺活量,清除肺部的脏气,促进血液循环,锻炼脸部的肌肉和舌头的灵活性。我小时候得了寒症,老是咳嗽,总是吃药伤胃气,所以师父才教我每天吹笛子。”

赵凌恒笑道:“你家中请的西席倒是与旁人家的不同。”

陆雪妍抿了抿唇,没有接这话,赵凌恒说:“既然有这么多好处,爱妃便教朕吹笛子,如何?”

“我教皇上?”陆雪妍眼珠子一转,笑道:“那得拜师敬茶,再交束脩。”

陆雪妍就想到了那年在惊云山庄里,她的武功太差,真的交手挡不过雷蕾一招,就算赖皮也赖不了几招。

有一回被打击得狠了,她就坐在台阶上委屈,雷蕾那时还纠结她辈份比她高,就想骗她反拜她为师,她说可以教她剑法。

“什么?”赵凌恒俊脸惊诧。

陆雪妍也只能在这时候占一占皇帝的便宜,占占上风,平日却要忍他的风流花心。不忍下去就是死,在这后宫中生活离了皇帝的宠,她活不过一个月。

陆雪妍挣脱了他的手,神气地坐到了亭中的石凳上,咳了一咳:“王公公,快点给皇上准备茶水,皇上要拜我为师了。”

王世安退后一步,低着头不敢乱说话,赵凌恒指着她:“你敢让朕给你敬茶?”

“皇上少时没有拜过师父吗?传道之事哪有君臣?我知道皇上是最尊师重道的楷模,所以你入我门下,我一定倾囊相授。”

赵凌恒好气又好笑,说:“哪里冒出像你这样没大没小的姑娘。”

“从哪里冒出皇上这样只想占好处不愿付代价的公子哥儿?”

赵凌恒被她一怼,又忍不住哧一声笑,陆雪妍说:“入我门下,得有艺名。咱们‘雪花社’要排辈的,我是雪字辈,你就是花字辈,为师赐尔一个绝佳的艺名,包君满意……叫赵……”

陆雪妍看看这小土山上种的桃树:“赵桃花……”

赵凌恒一生当中还是头一回有女子这样揶揄他,就算他从前看着不像是能继承皇帝的样子,也没有女子会这样揶揄皇子。

“朕看你是招打。”赵凌恒扑了上去,陆雪妍连忙躲开,跑出亭子。

“为师父将你逐出师门!熊孩子,我教不了!”

……

永祥宫中,柔妃正和进宫来探望的母亲坐在一处说话。

大宫女紫云奉上了茶水后就恭恭敬敬出去了,卢柳氏看着女儿眉目深锁的样子,问道:“娘娘在宫里都好吗?”

柔妃轻叹:“整日看点闲书,弹弹琴,或者照顾三皇子,时间打发起来倒是快的。”

卢柳氏说:“当日你祖父在时就说过,让你不要参加小选。张廷恩三年升了两级,娶了姚家姑娘,孩子也生了两个了。”

张廷恩是荆湖道来的耕读传家的寒门士子,永靖元年参加科考,那次科考正是卢老太师当主考官。张廷恩是皇帝钦点的状元,卢老太师也非常欣赏他,想招他做孙女婿。

柔妃如何说得出口,还是豫王的皇帝十七岁时突然微服卢府探望祖父时,那时她才十二岁,那一眼就已经注定了一生。

平日还会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会偷懒,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偷懒过。

她初进宫时还是受宠的,那是她最幸福的日子,可是不到一年时间,皇上对她所奏的曲子、诗词就没有新鲜感了。

皇上不是陈后主,皇会欣赏她的技艺,但是绝不沉迷,他的心里更大的空间是用来装这个天下的。

柔妃道:“娘今天进宫来,就是要告诉本宫张廷恩娶了姚灵儿后过得有多幸福吗?”

卢柳氏脸色一变,也自知失言,才说:“听说皇上新晋封了几位妃嫔,宫里又有新人受宠。娘娘在宫中要珍重,在若是需要娘家帮忙的,娘家也尽力。”

柔妃虽然是皇妃,但是她已经认识到像她这样失宠的妃子一定不能失去娘家了。

柔妃点了点头,卢柳氏忽然又问起了三皇子,柔妃淡淡道:“奶娘带着他呢。”

三皇子是柳贵人所出,柳贵人已经难产而逝,因为生下皇子,死后追封为婉妃。婉妃是柔妃同年生的表妹,是永安伯爵府的姑娘,比她早一年半进宫。

柳贵人正是卢柳氏的侄女儿,卢柳氏说:“三皇子养在娘娘膝下,娘娘在生出皇子之前,三皇子就是娘娘的亲生的一样。娘娘也用心一些,皇上也会看到你的好。”

柔妃和婉妃虽是表姐妹,但是两人也自小就有所较量,柔妃心中对皇帝痴爱,表妹却先一步进宫得到皇帝的宠爱,生下孩子,她对她又能有几分真心?

陆惠妃盛宠,连丽贵妃都难一撄其锋。从前丽贵妃最受宠时,依灵夫人每月还有一两夜掌灯,这陆氏进宫后,皇上连依灵夫人那都不去了。

在惠妃之前又有珍妃复宠,前后时间加在一起,皇上已有三个多月没有到她这里来了。

但是卢柳氏的提醒倒让柔妃转换了一下脑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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