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石启澜是按照平日上学时间去的，没有像以前一样提前到了补补题，因为他寒假作业破天荒都完成了，一份不落的交了上去。

各科课代表对他态度明显变好，至少这次在他这里没有卡住了。

其他人都还是老样子，一边看课代表脸色，一边鬼画符，生怕对方一个等不及就把作业收走，抄无可抄。

这面子是林子业给自己的。

他让自己尝到了按时按点完成作业的甜头，可那个令自己尝到甜头的人，他却搭不上话了……

他姐在他开学前一天回的学校。

走的时候依旧是大包小包，这个寒假说短不短，他们俩说的话加一起却不超过五句。

父亲的早出晚归，把家交给了后妈，自己的处境如此尴尬。

他在家里的时候几乎很少出卧室。

他像那些被扔掉的蜗牛，或是逃不掉的刺猬又或是那对折颈而亡的鸟。

他拥有过最简单的快乐，身躯却好沉重。

转眼到了四月，天渐渐回暖。

石启澜偶尔会忍不住在想，什么时候他和林子业能回暖呢？

不需要太亲近，当个普通朋友就好。

这次期中考试，石启澜考的比以往都好，因为他很认真地听课也很认真地做题练习了。

拿到成绩单的时候他总觉得像是给林子业的成果展示，他想要对方能够看到他的进步。

哪怕那个人根本不在乎。

林子业的声音开始随机出现在校园。

有时是国旗下讲话的年级代表，有时是广播电台。

他们俩不但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距离还越来越远。

这次考试成绩在班里排名前十，令很多人刮目相看，也有人通过口口相传得知他在寒假恶补功课的事情，想取经。

石启澜基本都选择避而不谈。

他不想给林子业找麻烦，他曾经就够添乱的了。

这种算得上特殊的情况不被人知，别人只当他不愿助人一臂之力，是个吃独食的坏家伙。

一次教训已经足够。

每当他想点开手机找个什么理由给对方发消息的时候，只要想起对方那时的神情，就像从哪里飞来了一闷棍，打的他头脑清醒。

他想，自己真的太奇怪了，他是不是太在意对方了。

以前大概可以用其他拙劣的借口骗骗自己，可现在这变的好难。

他陷入自责的沼泽里没能力自救，每一次心生出的懊恼都像在逼他认清现实。

他大概是无可救药的心动了。

这真的很可笑。

无论是时机还是这份后知后觉的心意。

在不可能有机会的情况下，才发现自己之所以不敢靠近对方，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闪耀，更是因为内心深处配不上对方的自卑。

越靠近，这种差距反而感知的越清晰。

他觉得自己像个受虐狂，一边偷着窃喜，一边忍受云泥之别给他带来的绝望。

多残忍。

在没靠近的时候，他也只是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林子业就是个普通程度的优秀男生。

可他现在知道不是的。

对方远比看上去的更闪耀。

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条他曾经差一点就踩过去的底线……

不会再踩第二次了。

期末到来的时候，天已经非常热了。

他行走在校园里，即便有高高的树干，枝叶繁茂的在他头顶上面遮挡，还是会有一丝光洒下来，树影斑驳。

他还穿着校服外套，被逼出了一身汗。

现在是中午，一天里最热的时候。

他不是住宿生，也没有回家吃饭，在这样燥热的空气里，他不想吃任何东西。

隔了很多年，他再一次拥有了安静的，属于自己的校园。

他在外绕了一圈，走回教室的路上，路过了实验1班。

他脚步一刻不停的走了过去，看上去没有一丝留恋。

几乎快走到自己班级的时候，他才一步两步的又悄悄退了回去。

实验班的所有好像都因为实验班这三个字而格外不同。

从后面的黑板报都能看出来。

上面的字迹清秀，配图复杂却不喧宾夺主。

眼下快要期末考试，内容就在鼓励学生放松心情，不必担心排名与分数多少，只需要超越自己。

鼓励满分且贴合实事。

班门是开着的，还并没有一个人在，真的像份无声的邀请函。

石启澜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走廊，确认现在这层走廊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及声音才小心地抬脚进来。

光凭书桌上摆放的文具与书本，很难推测谁的位置在哪里。

实验班跟自己班极其不同的另一处地方是，他们桌子上十分干净利落，统一整齐的码放书本文具。

他双手背在身后的边看边向前走着，在座位间穿梭。

这姿势其实让石启澜很别扭，但他怕突然来人会把自己当成小偷。

他费了很多时间才找到林子业的座位。

桌面什么都没有。他是靠书包才认出来的。

正当他试图坐在属于对方的椅子上，沉浸式体验以这个视角上课的时候。

“你好同学？”

突兀地声音传来，吓的石启澜差点跳起来，脏话都险些要飙出来。

石启澜强装镇定的回头，脑子里全是各种解释，比如自己没在偷东西啊，或者是他想看看好班啥样啊，再或者他可以说他来还东西……

是位女孩子。

正露出很可爱也很拘束的表情在看自己，像不好意思开口那样，带着小女生的娇憨。

“呃，麻烦你可以告诉我一下，林子业同学坐在哪里吗？”，女生脸通红，害羞的不敢抬头看他，显然是把他当成这个班的同学了。

原来也是个入侵者，石启澜松了口气。

指了指自己刚刚差点入座的桌子。

女生很可爱的‘啊’了一声，像发现了什么小秘密，她小心翼翼的从兜里掏出个小巧的盒子，放进了林子业的桌兜里，笑嘻嘻地冲石启澜说：“谢谢你啦。”，随后像小兔子一样欢快地跳走了。

石启澜心情是与之相反的差。

不想会撞到这样尴尬的一幕，甚至还帮对方找到心上人的书桌，让对方精心准备的什么可以传递出去。

他觉得自己这一刻是天大的好人，值得一生平安的那种。

这件事打乱了他想近一步窥探的丑陋心思，石启澜逃一样的离开了这间教室。

回到自己班，他的思绪萦绕心间解不开，不知道怎么处理，他只能写题，没什么顺序的胡乱跳着科目的写。

试图把大脑霸占。他很怕停下来，脑子会忍不住想一些令自己痛苦的事情。

只是恰好撞见女生送礼物，林子业本人大概也无法清楚的知道，有多少人对他青眼有加吧。

好可笑的是，在靠近林子业后，自己也成了其中一个。

其中一个最不可能，也最离谱的。

即便知道林子业不一定会接受，他还是生出了羡慕跟无法说出口的嫉妒心理。

可以鼓足勇气给喜欢的人送礼物或是告白。

光是可以传递这份心意都让人羡慕。

至少对方是知道的。

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在意自己，心悦自己。

就像路过草坪时他会知道这里有朵娇花在等待他的怜惜。

可林子业不知道石启澜现在也是朵在等待什么的花。

石启澜忍不住叹了口气，再一次再一次的生自己的闷气。

林子业应该是不缺爱的。

他有那么多人喜欢，有那么多人在意，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林子业想在电影院里看什么的话，哪怕是新闻联播都有人愿意争夺这个机会吧。

不过这样也好，他就不会记得被约电影又被对方戏耍的破事。

林子业以后都不会再参加学校组织的什么互助活动了吧？

学习不好的爱慕者接近机会又-1。

不过谁规定他一定会扶贫搞对象，为什么不能是强强联合呢，你考第一，我考第二的学霸恋歌。

校外恋情曝光也不是没有可能，脸在江山在，始于一见钟情，终于人格学历的双倍魅力，等你下课，一起甜蜜放学路……

石启澜停下笔来，趴在桌子上。

事情的发展不就应该这样吗？

无论是什么天杀的浪漫戏码，自己只是个中了彩票才能有机会和林子业互动的家伙。

对方在帮助自己学习时很好，很负责，对自己没有丝毫看不起也不会觉得自己笨，十分耐心十分仔细。

他拉起摆烂的自己，拿出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这是份如此真诚的诚意。

林子业的光曾经照耀过自己，石启澜没有原形毕露，也没有丑态百出，那只是很普通、很温暖的光，所以他没有惧怕，只是忍不住地想靠近……

石启澜刚退掉班级群，秦兆栋就把他拉进了实验三班的群。

期末成绩一出来，名次能提升这么多石启澜也觉得很神奇。

虽然是刚刚卡在入门线，但突然需要换个班上课，还是很新奇的。

实验三班的群比起旧群对他飞升的禁言式沉默，新群的欢迎可以算是非常非常热烈了。

这很意外，他还没体验过一次这样列队迎接，刚想回一句谢谢。

-：谢谢。

“……”

石启澜直觉是觉得自己进错群了，赶紧退群。

还没反应过来，群又把他拉了回去。

秦兆栋电话紧跟着追了过来：“你怎么退群了，美梦成真的喜悦让你手帕金森了？”，他那边带着回声，像在一个空旷的地方。

“我，以为我进错了。为什么林子业也在群里啊？”

没想到秦兆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跟旁边的人说：“林哥，石启澜问你为啥在群里呢，他刚把群退了，肯定是看到你在才退的哈哈哈，你俩聊吧，顺便给他讲讲你跌到82名的心路历程，我先替你打会儿啦。”

秦兆栋笑嘻嘻地把林子业手里的球夺走，手机扔给林子业让对方替自己坐会儿冷板凳，他乐呵呵的上场厮杀去了。

电话那头杂音消失，手机被移交成功。

石启澜：“呃……你们在一起啊？”

“嗯，在打球。秦兆栋想打球就把电话丢我了。”林子业低笑着问道：“怎么，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个群吗？”

石启澜听着听筒里传出。令人酥痒的气息，硬着头皮回道：“我是，我刚好看到群里……”

“秦兆栋说你看到我在，所以把群退了？”

石启澜：秦兆栋我跟你拼了！

他刚要开口解释，第一个字还没发出声音，手机关机了。

没电的很突然，又很是时候，很奇怪明明才换过电池。

也许是来自手机的一份好意。

他取下手机壳，把电池扣出来拿去充电，这才发现充电池的时候忘了按电源键。

原来是自救啊……

说起这次秦兆栋能留在实验3班，很多人都觉得他又一次走了狗屎运，抄到了某位学神的答案，实际上全靠他爸妈在后面真金白银的砸了不知多少私教才能定在原班没动作。

石启澜能考到实验班也是多亏了林子业这个全能私教的最强助力。

可惜对方没得到好处，直接一个断崖式跳水到了三班，与他这个奋力爬上来的菜鸡面对面。

原本不可能在同一个班学习的学生，像被秦兆栋这块巨型磁铁强行吸了进来。自己的努力有了回馈，林子业的努力全部白费。

他隐隐想起他姐之前说的难听话。

靠近自己的。无论是什么，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姐那个时候上香磕头的动作在脑内浮现，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不可思议的什么，那些动物的离世是否真的是自己影响的。

那么他这次的意外失利呢……

原本他对这些都是不在意的。

现在却慌了神。

林子业是这样好的、优秀的人，他应该在最好的班里享受最好的安排，而不是和侥幸考进实验班的自己挤在一起。

初二的开始，石启澜靠近了他想靠近的人。

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上不去最高的地方，对方便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