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街道上只能看见路灯的身影。整个维希出奇地安静,风雨欲来。
收回观察四周的视线,林闵生说:“血人怪物估计被他们关在房子里了,没想到这批客人对他们来说这么重要。”
“不然他们也不会放我们离开。”正说着,池殊倏地停了下来。
见她一直盯着前方,林闵生也看了过去。
那座雕像低着头颅,宽大的衣帽遮住了她所有的身形和容貌,他们能看见的也只有她下垂的嘴角以及拿着剑和天平的双手。月光照过她落在底下的水面上,形成的影像在喷出来的水珠敲打下,一遍又一遍变得稀碎。
这座雕像本就出现得莫名,再加上她对镇上人的影响,更加预示了她的不简单。但池殊现在这么盯着她...
“发现什么了吗?”
池殊缓缓摇头:“我只是觉得,她给我的感觉似曾相识。”
林闵生诧异:“你是说这座雕像不止出现在这一个副本里?”
池殊难以下定论,她确信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她,但她给她的感觉又很熟悉,就好像她们已经见过很多次。这种事情在此前从未发生过。
而比起眼睛,池殊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在我身边出现不下四次。”池殊说,“想必之前她并不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然我不会没有印象。”
她语气越发坚定,林闵生心中越发震惊,甚至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他蹙眉:“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是不是意味着游戏正在被某种力量入侵?难怪骆训和乔声他们会出现在副本里,这可能是这股力量引起的连锁反应。”
“可是...系统怎么会没有一点动静?”
副本内是有一定平衡的,当这种平衡被打破,系统肯定会给玩家一个警示,而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可这个副本里,别说警示了,连这股力量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毫无察觉。
“或许系统乐观其成也说不定。”
把这么多人拉到这里参加稍不留神就会丧命的副本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林闵生无法反驳。
这么多年,除了机械地颁布任务和通知,他们也没听过系统说过别的什么话,就好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但它有时候过于人性化的举动,又会模糊这个概念。关于它是否有自我意识这点,玩家之间的讨论也很火热。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先去城堡看看情况吧,这也不是一时间能讨论出来的。”
池殊收回视线。
两人加快了回去的步伐,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就在林闵生路过雕像的瞬间,只听到一阵声响,下一刻她手里的长剑就当头砍了下来。
他立即蜷身滚到一旁,看到身侧近三尺长的剑痕,心跳都缓了几分。可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他甚至还没站起身,长剑又一次朝他挥过来,他再次翻身躲闪。
林闵生提剑接下了她的一击,猛然落下的力道让他的身体都为之一振,脚下的地面都形成了一道浅坑。他被她压着连连后退,下一刻双脚用力撑着地,双手握紧剑柄。
一道细小的白色亮光从剑柄出蜿蜒而上,爬到两剑的交锋处,像落入清水里的墨,将石剑瞬间侵染。裂缝爬满了剑身,眨眼间那柄剑破裂开来。
趁着这刻功夫,林闵生猛地挥出剑气,朝那尊石像砍去。
[怎么回事?这怪物怎么就追着林妹妹一个人打?]
[林妹妹之前触发了什么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连debuff都没有。]
[这...家人们,我有个想法...]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座石像是正义女神朱斯蒂提亚,难道是林闵生做了什么事情触动了她的追杀?]
[这话说的,谁没干过几件蠢事?]
他们打得有来有回热火朝天,站在一旁的池殊拧紧了双眉,没有插手。
雕像的目标很明确,从一开始就想置林闵生于死地。哪怕她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也没见她给半个眼神。可是...为什么?
是副本机制,还是他做了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雕像的身体倒塌在地,四分五裂,但她又能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复原,他俩之间的较量只有林闵生的体力在不断被消耗。他被她砍伤了手臂,眼看她的长剑就要朝着他的脖子落下来,池殊动手了。
剑砍在她的防护罩上伴随着火花拉出刺耳的声响,眼看林闵生又要打过去,她说:“走,再打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林闵生看了石像一眼,她匿在阴影中的神情像是有一瞬间的抽动,等他细看的时候又仿佛只是他的错觉。她的长剑仍一刻不停地刺砍着他们上方的防护罩,动作僵硬,力道出奇地大。
伤口的痛感拉回他的思绪,他撤下目光,追上池殊的脚步。在将看不到她的身影时,他鬼使神差地回过头。
那座石像底下是伤痕累累的地面,她依旧保持之前的动作,直直地望着他们这个方向。
按下心里的怪异感,林闵生加快了速度。
-
看着周围越来越少的白骨,几人正奇怪着。哪知一转头,就见着它们全围在单崔宁那边,把他整个人都要淹没了,乌泱泱白茫茫地一片。
几人惊得许久都说不出来话。
“这怎么...都追着他一个人?”
张珂无言。能遭受这么多怪物的追杀的,要么是他触发了系统机制,要么...他看向不远处看戏的维西亚。他猜到了什么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的线索。
张珂神情立即严肃起来:“你们俩待在这。”说着,他给两人扔下一道防护,对杨旭丢下一句:“救人!”
杨旭此时也没再犹豫,两人迅速朝那边冲了过去。
甩出的数根细绳彼此相撞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兜住了外围的白骨。它们在网内挣扎尖叫,眨眼间被绳子上的火苗烧成灰烬。杨旭站定,十指勒紧绳索,在它们再次抓住白骨的时候,猛地往后拉。可刚能看到单崔宁的丁点身影,又被旁边围着的白骨吞噬。
“妈的,怎么这么多。”杨旭勒得十指都充血,脸色也涨得通红:“光靠外力,完全不行。”
张珂解决着他们周围的怪物,看了眼绳索受力的另一端。这怪物就跟蚂蚁似的,拉开一道口子又围了上去,完全看不清里面的单崔宁究竟是什么情况。
“单崔宁!”张珂大喊,“我们尽可能帮你拖出一道出口,你快点冲出来!”
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到,两人合力对着一个点发出攻击。尘土灰烬白骨碎彼此糅杂漫天飞扬,枪声更是不绝于耳。可就在杨旭拉起的绳索撑出一条路时,倏地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危险,张珂下意识开枪射击。
藤蔓炸开,冰冷的绿色汁液洒在脸上,带着腥味的黏稠感。它一根接着一根地攻来,张珂只能把火力转移到它身上。
“你怎么样?”
杨旭全身的青筋都爆出了:“操!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越来越多的白骨从绳子一侧挤过来,绳子绷得紧直,隐隐有开裂的趋势,撑起来的那道出口很快又被两侧的骷髅淹没。就这时,粗大的藤蔓倏地劈头盖脸而来,杨旭咬牙,不得不松开手,朝一侧闪躲。
他人还没站稳,就被张珂扑倒在地,耳边响起猛烈的枪声,藤蔓的汁液和残肢雨一般淋了两人一身。
“妈的,全进我嘴里了,真恶心。”杨旭呸了几口。
张珂抹了把脸,看着这满天飞的不再进攻的藤蔓,它们胡乱挥舞着腾枝向后退去——它们在退缩。他怔愣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却乱如麻。
仅凭他们刚刚的动静就让它打起了退堂鼓,张珂远远不信。难道是林闵生和池殊那边...
“玫瑰?”杨旭的呢喃打断了他的思绪。
之间一根又一根细小的荆棘穿过骷髅间的缝隙钻了出来,凡是碰到它的骷髅都一一泯灭成灰,似烟花般一个接着一个炸开。细微的炸裂声杂合在骷髅痛苦的呻吟中,像是给歌曲伴奏的鼓点。
很快,骷髅逃的逃散的散,被困在中间的荆棘蚕蛹露了出来。荆棘条肆意舞动捕杀那逃向四面八方的骷髅,一根叠着一根,仿佛一波大浪般扑向它们。
几人看得目瞪口呆。
“什么鬼...是单崔宁?”
蚕蛹上围着的荆棘一层层散开,有的爬进地里,有的还在追逐那群怪物。被保护在内的单崔宁丝毫未损,只是衣服和头发看着有些凌乱。刚刚还异常凶狠的荆棘温顺地爬上单崔宁的身体,搭上他指根的指环全都消失不见。
张珂和杨旭对视一眼,眼神震惊心里更是震撼。可想而知,这东西肯定是副本里的道具,就是不知道是几星级的...
防护道具失效的瞬间,乔声和骆训跑了过来:“导游往那边跑了。”
几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谁,当全场看没发现维西亚的时候,向骆训指的方向看去,这时哪能看到他的影子。
没等张珂说话,就见一道身影迅速朝那边追了过去。在枯枝间几个跳跃,就没了踪影。
骆训瞠目结舌:“这哥们太牛了...”
无论是他们刚刚跟白骨的一战还是现在他这非常人的速度,这一幕幕就跟奇幻电影一样,骆训都说不清他的心情究竟是兴奋激动还是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了。
“我们跟上去。”
不曾想,张珂话音刚落下,一个个人影朝他们这边靠了过来,是那群游客和白骨。
单崔宁不在,原本四处逃窜的怪物再次围了过来。它们躲在游客身后,而那群游客仿佛是被他们操控的傀儡,神情也变得诡异起来,跟镇上的镇民如出一辙。
他们的目光盯在几人身上,**的垂涎都要从眼里溢出了:“要跳场舞吗,客人?”
瞥了眼四周,周围全都是他们的人。夹杂着许多骷髅怪物,密密麻麻。他们仿佛是一块被蚂蚁包围的糕点,困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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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崔宁追了他许久,停下来时,他们已经离那边的喧闹很远了。他正站在河畔,静静地看着那条枯黑干涸的河。
一瞬间,单崔宁觉得眼前的一幕十分熟悉。直到界里格丽妮斯的身影与他的身影重叠,他才想起来这里是哪。
他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感到怪异。她在与罗曼娜游玩的地方驻留这么久,但又放不下阿尔弗雷德给的权势和地位。她站在这,究竟是回忆以前和罗曼娜相处的点滴还是她所遭受的非人的待遇?
他疑惑时,维西亚开了口:“我常在想,一个没有权势没有战争的世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人们是否会为了那为数不多的钱财去背叛朋友,背弃家人。是否会因为掌握在手中极少的权利,变成一个自己之前为之唾弃的权势走狗。”
“世界和平,人们安居乐业,邻里恭敬友好。不会再有什么高人一等的阶级,也不会有压死人的霸权。这样的世界,不是很好么?”
维西亚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和手臂逐渐变成藤蔓:“可人性总是贪婪的...他们总想要更多,毫不知足。”
维西亚的脸色冷了下来,直直看向单崔宁,目光打量着。许久,他笑了:“我现在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你,在维希里没人敢轻视你怠慢你,他们只会把你奉做神主,尊敬你畏惧你。”
他轻声慢语,声音充满蛊惑力:“而这唯一的要求,就是杀死那几只烦人的虫子。你也厌恶他们吧?毕竟从一开始,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你面前死去。”
“只要把他们杀了,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变成你的。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感觉,你会喜欢的。”
单崔宁静静地看着他,眼皮都没动一下。等他话尽,他说:“说完了吗?”
维西亚脸上猛地抽动了下,眼神也变得阴狠:“客人,你一定要阻碍我们吗?”
单崔宁没回他,清风变成长刀,他提刀朝他冲去。无数的荆棘从他跑过去的路上破土而出,一拥而上,速度快得仿佛出弓的利箭。
维西亚也不再跟他废话,数不清藤蔓骤然汇聚,变成了近一人都难以环抱的大树般粗大,猛地朝单崔宁挥来。力度之大,好像连空气都被它撕裂,传来了风的呜咽声。
荆棘形成的防护伞在单崔宁头顶层层叠起,打到上面的藤蔓似瑟缩了下,又紧接着压了下来。单崔宁不带丝毫犹豫,将手中的长刀插了进去。缠绕在刀身的荆棘顺着扎进藤蔓内里,蚂蚁攀象般瞬间涌了上去。
空气中像是传来了谁痛苦的呻吟声,风一吹,又消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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