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有的人来说,料理真的是一件非常玄学的事情——
盐多一分则咸,火旺一度则焦;
为了最后能做出勉强能吃的食物,除了洗碗的每个环节都是需要三叩九拜的程度。
所以郑洋洋最终选择了烘焙:只需要对着食谱一步步来,
按部就班地揉面团醒发然后包裹馅料,最后塞进烤箱调到特定的时间与温度……
一番等待后,时间自然会给出标准答案。
但中餐……
郑老板站在门旁看着鳐鱼在厨房里表演鸡飞狗跳:
一会忙着给土豆做马杀鸡,一会被洋葱的牺牲感动到涕泗横流;
不大一会又嚷嚷着说想吃夹心饼干让郑洋洋赶紧去买……
“喂喂喂……土豆不是这样切的!”
“等会!开火不是扭左边!”
操心的郑老板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帮忙打下手,但都被鳐鱼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这家伙是真的会做饭吗?她突然有些担心因为鳐鱼今天炸厨房把明天思甜登上社会新闻的头条。
对了,标题都让郑老板想好了,就叫:知名面包店思甜因厨房爆炸而宣布停业。
“呸呸呸——晦气!”
“什么?回去——回去哪里啊?”鳐鱼装模做样地边颠着锅,一边问。
“……”救命!快结束这一切吧!
鳐鱼就这样暂时被扣押在了思甜帮忙搞研发,姜晴正好找借口离开转战城东。
早知道搞新品研发这么好玩的话,就不要去什么演唱会——鳐鱼对着案板上的西红柿就开始发呆。
“喂喂喂!糊了糊了……”
某人的尖叫声响彻面包街,惊得来往的路人都好奇地探头绕过思甜玻璃门上的“暂停营业”去八卦里面到底怎么了。
很可惜,不知道哪来的烟雾挡住了大部分视野,让人看不完全……
姜晴对老舅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这人圆头圆脑,长相憨厚,活像是个行走的土豆——尤其是步入中年开始发福以来。
实际上老舅品尝起来的话大概也是“土豆的味道”,这比喻倒也莫名地贴切?
而土豆作为一款没啥主见的食物,最大的好处就是放在哪里都能当陪衬然后完美融入:
玩音乐搞乐队的时候他能像模像样地挥舞鼓槌;卖烧烤时麻利招呼客人的同时也能快速记下不同桌的点单;
然而回家哄老婆辅导孩子作业时就是另一副温柔模样……
老舅能快速适应每个场合,成为不同场景里的一份子,扮演好每个角色——
这才是真正的天赋!
所以姜晴一直觉得,土豆是理所应当的实干家!
也是好碳水——当然,不要突发奇想掺和别的不相关的食物才好……
在姜晴还在头脑风暴“老舅≈土豆”的时候,那家伙的烧烤店今天刚好上新“烤洋芋块”;
也算是一种“心有灵犀”吧?
先抛去土豆不说,虽然姜晴没有直接参与到当年的事里,但这些年靠着各路打听他陆陆续续拼凑出不少真相:
就比如说,老舅和二手根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虽然不知道鳐鱼因为何种缘故一直装瞎,对眼前出卖自己的“好友”装聋作哑;
事到如今怎么也该要到怀疑一下下的地步了吧?
总不可能奢望这两个人突然幡然悔悟,扑通一声直接跪下然后全盘托出最后去自首之类的云云。
不可能的,这两人这么多年的交情,绝对不会相互出卖。
姜晴对此非常确信。
至于二手,姜晴还是比较熟悉的:那家伙虽然烂到骨子里,但奇怪的是在某些方面又意外地讲义气。
正思考着,恍惚间那小巷子的尽头传来肉香;他知道快到了。
突然一只比手掌还大的灰毛老鼠一个劲地从远处垃圾桶飞出,大摇大摆地从姜晴脚边掠过,惊得他后退半步。
这场景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风雨交加的夜,漆黑无人的小巷子,同样嚣张把自己吓一跳的大老鼠……
“啊!”他想起来了。
记忆突然闪回某个夜晚,在湿漉漉的垃圾桶旁边,姜晴第一次遇见二手。
世界的舞台开始分崩离析,不同的结构分子缓缓拼接重组归位,不稍一会画面调整完毕——
那晚雨下得很大;
x镇属于旧城镇排水系统做得糟烂那种,不大一会街道的积水就开始回流,下水道的恶臭飘得到处都是。
那时候的姜晴还在沿着“鳐鱼可能会躲起来的地方”可能性由高到低一处接着一处排查;
而x镇算是其中之一,只是在这里没有碰到鳐鱼,反倒是撞见了手上的二手。
老天可能是个端水大师:当姜晴伸出手“乞求”鳐鱼或者真相二选一时;
它选择折中二者之一,然后直接把二手送到了他跟前——
就是在姜晴收摊淌水回家的路上,碰到巷子的垃圾桶旁边趴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这个被揍得像坨垃圾一样直接丢掉的男人正是二手;
这家伙一如既往牌桌出千,不幸被人逮到后揍一顿断了小拇指正奄奄一息着。
姜晴一个激灵,还以为是鳐鱼赶紧上前去看了一眼:
哦,不是。不认识——
雨还在下着,姜晴身上的破烂一次性雨衣快撑不了多久;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多管闲事为妙,可那人的手指死死抠着地砖缝,指甲都翻了起来。
瞧见姜晴想离开,连忙抓住了他的裤脚:
“救救我。”他说。
“唉……”
某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当然,只是在感慨自己的善良以及多管闲事而已。
于是姜晴把人拖回家,草草包扎了伤口喂了点消炎药;
由于技术有限二手又不愿意去医院,最后小拇指没保住,但命好歹捡回来了。
二手也顺理成章地在姜晴家躲了一段时间,当了好些日子的田螺姑娘;
再后来这人伤好了之后就悄悄消失掉……
也仅仅只是明面上的消失,背地里姜晴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着自己:
有时候是巷子口突然多出来的烟头,有时候是家门口不知道谁送来的新鲜水果蔬菜,
有时却又是经常来找茬的小混混莫名鼻青脸肿绕着自己走……
在姜晴看来,二手真的很像一只倔强的,来无影去无踪的野猫:
有时候会错觉得认为曾经收留过一段时间关系可能会稍微好些,却老被绕着走;
是对自己粗糙的处理手法怀恨在心吗——就总是在暗搓搓对自己示好。
真是一个很复杂的生物,他搞不懂,也不想懂。
好在姜晴对除了鳐鱼以外的人都不怎么多花心思。
“喂——”
准备离开x镇的某天,姜晴正吭哧吭哧地埋头收拾行李,一回神就发现门口多站了个人影。
高高瘦瘦的,是流浪的小黑猫过来跟我道别吗?
二手看了眼地上的简单行李,并没有说些什么挽留或者祝福的话,只是默默递来一顶水蓝色的贝雷帽。
“别太招摇了,以后。”
你长得太过招摇了——二手支支吾吾建议道。
姜晴莫名其妙地接过帽子,眨眨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谢谢”好,还是“什么”好。
贝雷帽的帽檐宽得能遮住小半张脸,正好挡住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跟二手想象的一模一样。
这帽子设计别致又时髦,是牛仔布拼接水牛皮的质地,针脚也是计算的恰到好处;
这做工,这手感,一看就是好东西!绝对不便宜。
可是二手哪里来的钱买这么好的东西?
姜晴有些怀疑上下打量着二手;二手不可一世地叼着烟一口咬定说是自己挣钱买的。
至于在哪里挣的就不要管了……
姜晴也不追问,笑眯眯地带上帽子对着镜子左瞧瞧右看看——好看!喜欢!
他故意转了个圈,最后堪堪在二手跟前停下:好看吗?
“嗯……”
某人别过脸,耳根却悄悄红了。
嗯?姜晴后知后觉不对劲——等等,什么玩意儿!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后来在南城居然也遇到二手了。
看来南城真是个风水宝地。姜晴不禁感慨道。
只是在二手看来,姜晴以前都整天灰头土脸地装傻,怎么一来到南城就换了新造型新人设:
这孔雀开屏似的打扮……又是给谁看呢?!
这时候的姜晴也已经知道的二手与鳐鱼的关系,于是也有意无意地与二手保持联系;
可姜晴每次来,话题总是绕着鳐鱼打转。
于是不明所以的二手也变得渐渐警觉起来:
“你到底想打听些什么?”
“没什么。”姜晴轻飘飘写下三个字。
他看二手的眼神总是过于尖锐,好像要把人钉在原地然后一寸寸剥下血肉,想对他原本的样子一探究竟。
若是按照大众审美来说,二手的皮囊还是蛮不错的——
这从当年乐队演出时他的尖叫声仅次于鳐鱼这点可以看出来。
二手身形高挑瘦削得像是个模特,举手投足间总带着股不驯的野性;
这人最迷人还是弹琴的时候,微蹙的眉头和低垂的睫毛,不知为何总透着一股子忧郁。
可惜向下自由落体后,已经没了那种神秘气息……
而在姜晴眼里,二手干脆就是个忧郁版的“科学怪人”——没啥好欣赏的。
神奇的是,他总觉得二手身上有一丝丝带着鳐鱼的影子。
难道是那种亦正亦邪的气质?
鳐鱼还在善恶间摇摆时,二手却早已坠入深渊;那迷人的深渊,恶臭的泥潭。
难道说,二手从那鬼地方爬出来了吗?
“我知道是你做的。”姜晴继续写道。
二手脸上讨好的表情突然就因为这几个字凝固住,他尴尬地笑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只是盘串的手忽然间慢了下来,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没有直接证据的话,他也不能拿自己怎样——二手笃定姜晴没办法做什么,有的也仅仅只是个猜测。
“不是吗?”他反问道。
姜晴在此之前也见过几次老舅:如果那家伙是土豆,那么二手是骰子。
一个天生的赌徒,追求新鲜刺激的冒险家,追求名利以及收集一切不切实际的闪闪发亮的东西;
二手热衷于跟命运摇骰子,刺激地赌上了所有东西,可在输了之后回头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于是干脆也把自己压上去。
他压根就没想明白,如果真的跟鳐鱼比的话——
一开始就输了啊,输得很彻底的那种。
见姜晴没有回应,二手抬眼看了看他头上依旧带着自己送的帽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是自己好笑还是那顶帽子好笑?或许都很好笑吧。
“说吧,你想我怎样?”
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向自己的心屈服了。
他几乎是卑微地哀求姜晴,希望他可以告诉自己怎么办——就像是指引鳐鱼那般,给自己指明方向。
如果姜晴现在让他马上联系鳐鱼全盘托出或者别的什么离谱事情,说不准他也会一口答应下来。
可姜晴只是无言地抿了口茶,手轻轻摩挲着杯壁。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随后茶凉了,姜晴走了,二手再一次赌输了。
对方好像说了些什么又好像没说什么,二手愚钝的脑子一时间没有转得过来;
只是后来的人生里好像有了新的方向:他坚信姜晴就是那颗泥潭里的星星,一颗纯净洁白没有被污染过的星星。
二手短暂的无常人生里首次体会到了命运豁然开朗的感觉——
毕竟,谁都有些什么特别想得到的东西。
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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