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挟皎皎以令秦王，秦王俯首帖耳宛如一条听话的旺财。

不算多清白的沈皇后成了他们的鱼饵，誓要钓出皇帝这条大鱼。

沈皇后望着架在脖子上的刀，刀刃明晃晃的，稍一使劲，她的脑袋身体立刻分家。

于是她稳了稳心绪，道：“秦王殿下，能不能先收一收刀，有事我们好商量。”

亲王殿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演戏过火，在她脖子上留下一条红线，忙收了刀，道：“对不住。”

“你也是为了我们的女儿。”沈皇后大气回话：“我不怪你。只是，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还真打算打进皇帝营帐一刀把他咔嚓了？”

秦王苦笑道：“我只要皎皎活着。”

沈皇后扶额道：“禁军全部精挑细选，个个娴熟刀箭战术，就凭你们这几只小螃蟹，恐怕还没露头就被射杀了。”

“我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对比他的无助慌乱，沈皇后就显得冷静多了，她望着山下游龙一般的火把，再看看秦王身后的虾兵蟹将，计上心头，道：“当局者迷。秦王殿下爱女心切，怕是忘了刺杀皇帝也是一样重罪。即便救出皎皎，只怕你们父女也得被言官扣上协助逆党谋乱的罪名，到时候大家都得死。”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明白？”

沈皇后道：“反正都是死。不如破釜沉舟，成功了，我们或许能觅得一线生机，失败，我们一家人同赴黄泉路。”

“你的意思是……”

沈皇后拿定主意：“我要见魏王殿下！”

秦王犹豫着。

“你怕？”沈皇后诘问。

“与你生死相依，我做梦都不敢想。”

既做决定，便不在耽误时间。

秦王把沈皇后送到魏王殿下营帐外，握了握她的手：“万事小心。”

其时启明星已落下，天地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反贼营帐密密麻麻排布在山腰，巡逻将士将她浑身上下仔细搜查一番，确认没有兵器利刃，才许她随一群少女一同进入魏王营帐。

沈皇后抬手弄乱鬓发，解开衣带，露出绯色里衣。

魏王好色，她便投其所好。

在嬷嬷手底下学习的那些勾人的媚术，也算有了用武之地。

刚掀开帘帐，一个人影便掠过眼睛，摔在脚边。

其他人吓得魂不附体，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唯独沈皇后原地不动。

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衣裙已被撕烂，露出两条纤细白嫩的小腿。

看装扮，应是附近村民，被捉了来伺候魏王殿下。

她用剩下的最后一口气，告诉沈皇后快跑。

沈皇后屈膝，跪坐她身前，伸手触摸她眼角那颗灼热的泪滴。

少女吐出最后一口血，便断了气。

沈皇后的手指顺着她略带婴儿肥的脸庞到她唇角，沾了鲜血后，涂抹到自己唇上。

帐外兵荒马乱血流漂杵，衬托她唇上那一抹血红。

沈皇后站直后，理好衣裙，才看向王座之上那人。

高鼻深目，身形彪悍。

不像皇帝描述的魏王，反像……北境之人。

他们游牧为生，马背上长大，体格比中原人强壮。

去岁除夕，他们派人来长安城朝觐皇帝，沈皇后便在皇帝身侧，因他们粗鲁无礼，言语行为带着傲慢之气，使人很难不印象深刻。

只是，他们为何假借魏王名头？什么时候围攻到行宫的？

行宫虽离长安百里，但也不至于整个朝堂无知无觉就被他们打了进来？

……

秦王殿下守在帐外，按刀以待。

一盏茶的时间，少女们陆续走出营帐。

他一个个看过去，没发现沈皇后的身影。

他便在帘帐被掀开的瞬间，偷眼去瞧。

只见黎王正用拇指抹去她唇上那点红，放舌尖尝了尝，道：“沈皇后的嘴唇好香。”

秦王心里一咯噔，破门而入，黎王将沈皇后忙藏身后，解释道：“我们是清白的！”

秦王殿下按住刀柄，周身戾气，令人不寒而栗。

沈皇后浅浅笑着，走到秦王殿下身边，向黎王殿下道：”祝我们合作愉快！“

黎王扫眼秦王神色，忙道：“合作愉快。”

刚出营帐，秦王便问：“你们合作什么？”

沈皇后问道：”里面的那个不是魏王，是北境的黎王？“

“你从哪儿听的？”

“他自己说的。”沈皇后叹息道：“秦王殿下，你实实在在的糊涂。我试探一下便清楚原委的局，你以为皇帝看不破吗？”

秦王殿下道：“我别无选择。”

沈皇后坐到营帐外的一片兰草丛，遥望东方晨曦冉冉，突兀的笑了一声。

笑声回荡在晨间的山谷，凄清，冷绝。

她说：“你是大越唯一的异姓王，即便皇帝对你有所猜忌，只要安分守己，何愁得不到一个善终？你们假借魏王之名造反，若被真正的魏王知道，那时你又该何去何从？我们的皎皎又该如何？”

秦王殿下在他身侧坐下，一同望向铺满半边天空的朝霞，“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娘是北境最低贱的奴隶，我身上流着一半北境人的血。如果被公之于众，我便只有死路一条。”

“大家天生都是一样的，谁又能比谁尊贵呢？”沈皇后擦去唇上的血。

营帐那边乱起来，有小兵过来，禀道：“黎王殿下中毒暴毙。”

秦王起身要走，忽的反应过来，望向沈皇后：“是你？”

沈皇后站直身体，敛敛衣袖，道：“黎王已死，秦王殿下，回头是岸。”

她独身到前线，眼望禁军浩瀚，皇帝的帐篷在最前面。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找到被乳母照顾很好的皎皎，死别之前，总是格外多情。

她双臂轻轻抱起，皎皎似乎很认生，一看是她便哇哇大哭，怎么都哄不下。

秦王殿下一来，她便安安静静的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张望沈皇后。

沈皇后脸颊贴着她柔嫩的额头，道：“阿娘对不住皎皎，皎皎原谅阿娘，好不好？”

秦王造反，如此突兀，违反常理之事，必有其根由。

她宁愿相信母猪能上树，也不愿相信秦王殿下会造反。

还有那个黎王殿下，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淫棍，却被招进来做个吉祥物。

这营帐之中，哪里是北境人的模样，分明是我大越的子民，只是可怜了……那些被冒牌黎王害死的女子……

虽然不肯承认，但事实就是皇帝心机手段远在她之上。

怕她不造反，怕她知难而退，故而派秦王殿下来推一把，坐实谋逆罪名，以图杀之。

秦王说：“对不起，为了皎皎，我必须这么做。”

“我明白。”沈皇后挤出一个笑容，“你们费尽心血演这么大一场戏，不过是要我一条命罢了。”

夜幕垂下，沈皇后便消失了，无影无踪。

秦王殿下煮了一壶茶，茶水尚未沸腾，便有人来报沈皇后扮做小宫女出现在皇帝帐篷内。

这场戏演到头，便剩皇帝与她的恩怨。

皇帝已经煮好茶，静待佳客。

沈皇后坐在茶桌对面，笑问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何必劳师动众演这样一场戏？”

皇帝气色比以往好很多，说话中气也足：“因为朕的皇后太过聪明，太过狡猾，让朕不得不多重准备。”

沈皇后笑道：“陛下说话真好听，句句蜜里藏剑，臣妾都不知道该信您哪句。”她徐徐倒满两杯茶，道：“陛下任选一杯，选对了，就当您在夸赞臣妾，选错了，便算……”

“怎样？”

“您从未真心喜欢过臣妾。”

皇帝道：“皇后智计无双，又是用毒高手，那个北境黎王便折在皇后手里，朕这条命也许还值些钱，不若皇后替朕选一杯，选对选错，朕都无憾。”

沈皇后碰碰这杯，摸摸那杯，忽然认定那只靠近自己的杯子，推向皇帝：“选好了。”

皇帝蔑笑道：“皇后当真自信。”

“陛下不遑多让。”

皇帝举起茶杯，浅酌低吟，半天，才道：“你为何谋朕的反？”

沈皇后望着茶盏之中，舒展的茶叶起起伏伏上上下下，不得片刻安静，她便将水泼了干净，杯子空了，耳朵也清净了。

“陛下待臣妾很好，和后宫那些女人一样好。吃一桌饭，睡一张床，雨露均沾。臣妾素来小气，我的东西只能是我的，便是毁掉，化成一抔土，也是我一个人的。”

皇帝道：“朕知道你这个毛病，所以即便你害死其他妃嫔，哪怕朕的两个皇子也死在你手上，朕也只当不知道。你想做皇后，朕便默许你给买通皇后宫里的宫女，下毒害死她；你喜欢权力，朕便日日服下你熬的汤药，致使神思沉沉。就算你坐上龙椅，代朕批改奏章，朕也还是默默许可。如此种种，你还不满意吗？”

“满意？”沈皇后冷哼道：“臣妾有通天的本事，不还是逃不出陛下五指山吗？”

皇帝又问道：”如今你大势已去，败局已定，你还想要什么？“

沈皇后看着皇帝，这位和自己同床共枕三年多的人，从他深邃的眸子中解读不出任何的情绪和爱意。

一切都是冷冰冰的。

就像宫里的规矩，天下人的律法，他永远是领导者。

而自己这只蚂蚁有幸爬上大象的脊背，看了一回风光无限的人间，便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陛下能给什么？”

皇帝啜了口茶，茶水清香，填满口腔，他不想张口，错失这份美好，但又不得不说话。

沈皇后豁然开朗，笑道：“原是臣妾多想了。陛下英明神明，心如钢铁，怎会羁绊于儿女情长？”

她笑的极美极灿烂，像一只九尾狐摇着硕大繁多的尾巴，向皇帝示好。

茶盏落地，皇帝脖子上已横了把刀。

外头听见动静，禁军冲进来，又被皇帝呵斥退下。

皇帝平静道：“皇后想怎样？”

沈皇后在身后持刀威胁着他：“放我走！”

皇帝嘘声道：“朕若不放呢？”

“那就一起死！”沈皇后挟持皇帝出营帐，苏在其和钱庸之闻讯赶来，挤在禁军最前面。

在最远处，山石之上，秦王拉开了弓箭。

皇帝与她耳语道：“死在一起，也很好。可朕……”

话没说完，箭矢穿透身体，钉在地上。

沈皇后的刀刃叮铃一声坠地，她望着胸前那个黑漆漆的窟窿，没来得及感受痛，眼睛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周围得人马跑来跑去，混乱不堪，嘈杂不堪。

她听到皇帝冲着四周喊：传太医！

庸之轻盈的呼唤，以及微不可闻的叹息。

她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抓住胸腔捂着血洞的手，说：“你把赵悦还给我……”

改了个名字，嗯~~似乎也不好听，等有好听的再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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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