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戒指

“什么要求?”

疏屿抬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成渊紧绷的下颌,对方的拳头紧了又松,声音低低的:

“给我也织一个。”

看他那决绝的样子,疏屿失笑,扶额许久才回:

“好,你想要什么?”

“戒指,”成渊深吸一口气,“我要戒指。”

疏屿有一瞬间的愣神,成渊接着道:

“我要一个银色的戒指,很素很普通,没有花纹,没有设计,连个假钻石都没有,内圈手工刻了几个字母,歪歪扭扭的。”

疏屿知道他在说什么,下意识看向他的中指。

高中时疏屿一时兴起买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对戒,自己戴着倒是合适,但是对成渊来说戒圈实在太小,他干脆铰了一刀,在缺口两端处缠上细细的红线,告诉成渊这样就不会刮破手了。

那枚粗糙的开口戒指在成渊手上一戴就是十多年,表面已经布满细密的划痕,时至今日也没有摘下。

“……我不是已经送过你一次吗?”

疏屿勉强勾勾唇角,成渊单膝跪在beta身旁的沙发上,整个身体从上往下逼近,一手捏起疏屿的手腕,问他:

“你记得?你还记得?”

成渊感受到指腹之下的血液正在疯狂奔流,看来疏屿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云淡风轻。beta不喜欢被人凑这么近,扭过头:

“什么记不记得……”

“那戒指是一对的,你的呢?”

“……”疏屿的喉结动了动,下意识摸过无名指的指根,“我答应你,我会给你织个一模一样的玩偶,放开我。”

成渊并不理他说什么,继续纠缠:

“你的戒指呢?”

“不知道。”

这次疏屿回答得很干脆,干脆到成渊感觉自己的耳膜像是被一块薄冰划破。他的牙齿越咬越紧,一把捏住疏屿的下颌,强迫对方和他对视,但那双极浅的棕黄色眼睛永远平静,像一汪死水,泛不出一丁点名为不忍的涟漪。

“不知道?”

成渊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手微微发颤,几乎想撬开疏屿的嘴,让他再多说一点:

“你就这样敷衍,编都不愿编?”

疏屿被迫仰着头,成渊灼热的呼吸扑在他脸上,带着alpha特有的压迫感,他试图挣脱,却被对方牢牢禁锢住,于是他叹口气,似乎是让步:

“……你想听什么?”

这口气把成渊的怒火吹得更旺,alpha用几乎捏碎疏屿掌骨的力道强迫他张开手指,拇指抵在他淡色的戒痕上,眼睛红得滴血:

“你把我们的戒指丢了,好去戴他的戒指,是不是?”

他盯着疏屿近在咫尺的唇,突然想起高中时他们第一次接吻,情窦初开的两个人牵着手跑回家,撞在房间的门后,成渊第一次尝到这条丰润的甜水巷。

那时的疏屿从耳朵红到脖颈,却还是生涩地用胳膊勾住成渊。而现在,那淡玫瑰色的双唇里吐出的只有拒绝。

“是不是?”成渊固执地重复着同一个问题,声音却低了下来,近乎呢喃,“你不要我,也不要我们的戒指,是不是……”

疏屿的脸上浮现一层迷茫又痛苦的神色,他张了张嘴,有千万句话堵在喉头,最后只是干巴巴地回答:

“我没有不要你,我……那天晚上……”

说到这里就卡住了,有股熟悉的痛感随着记忆一同涌现,成渊看着他,瞳孔颤动不止,眼中是从未见过的委屈和脆弱,无比期盼他继续说下去。

就在此时,卧室传来成念的呼唤声,她午觉睡醒,习惯性找妈妈。

两人同时一震。疏屿瞬间被拉回现实,奋力推开成渊,摇摇晃晃站起身,各色毛线从沙发上滚落,并没能绊住疏屿离开的脚步。

像以往的每一次,疏屿再次把成渊一个人丢在情绪翻腾的深渊里。

.

成渊加完班,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电子锁发出轻微的"滴"声,玄关感应灯随之亮起。他下意识望向沙发,那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人在等他。

客厅被刻意收拾得很干净,仿佛白天那场激烈的对峙从未发生过。成渊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将沾满细小灰尘的外套脱下,搭在玄关的衣帽架上。

好累。

他拖开客厅餐桌旁的椅子,给自己倒了杯水,三两口喝光,正当他准备再倒一杯时,余光瞟到手边多出来一个深红色丝绒礼盒。

成渊呼吸一滞。

这个盒子很普通,但又很眼熟,是每个贩卖戒指的精品店都可以提供的包装盒,但十七岁那年,疏屿就是用这样的包装盒装着两人的戒指,在成渊面前“嘭”地打开。

那是一个夏夜的晚自习,刚结束月考,语文老师打着给同学们放松的旗号放了场电影,自己则躲进办公室偷懒。

电影是《忠犬八公》,全班同学看到结尾都没忍住,联想到自己的月考成绩更是汪汪大哭,就数成渊最大声,抱着疏屿嚎到不撒手。疏屿原本也在掉眼泪,但是被成渊吵得不行,只好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到成渊手上。

“呜汪啊啊这啥啊——”

成渊还在叫。在疏屿的威逼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自己的脸擦干净,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躺着两枚一模一样的素圈银戒。

成渊当场就没声音了,疏屿等着他的反应,然后发现他也没呼吸了,一巴掌拍到成渊后背:

“干嘛呢你?说话!”

“老——”

成渊一眨眼又是几滴豆大的眼泪,在口不择言酿成大祸之前被疏屿眼疾手快捂住嘴巴,成渊摇着头,老泪纵横地取出其中一枚,颤抖着套在疏屿左手中指上。

疏屿的心脏跳得极快,时不时抬头观察周围同学,嘴上催着“快点要被发现了”,却乖乖任他动作。成渊记得自己当时哭得乱七八糟,泪眼婆娑间拿起另一枚往自己手指上套,却发现——

“小了,戴不进去!”

成渊声调七上八下,仿佛还没驯服自己的声带,看着卡在自己指节处的戒指,急得差点站起来,疏屿“啧”一声,拿过戒指在手上转了转:

“你等着!”

第二天,疏屿带着修改好的戒指来找他。原本完整的圆环被剪开一个小口,断处缠着细细的红线。

“这样总可以戴进去了吧?”

疏屿低头帮成渊戴上,红色丝线在alpha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格外醒目,beta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哼哼,用线缠住就不会刮手了。”

成渊将两人戴着戒指的手贴在一处,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他又把两人的戒指都要走,次日,戒指上就多了两人姓名的缩写:

“CY&SY”

刻痕歪歪扭扭,像是花了很大力气。

成渊猛地闭了闭眼,将回忆强行掐断。他伸手拿起那个红色礼盒,丝绒表面触感冰凉,打开时,盒盖与盒底的连接处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毛线编织的戒指。

成渊小心翼翼地把它取出来。银灰色的毛线被编织成环状,针脚细密整齐,歪歪扭扭的“CY&SY”刻痕也被完整还原,除了略大一些,与他手上戴了十多年的银戒一模一样——包括那个特意留出的缺口,红线缠绕的残端像流动的血。

其实那些红线早该断了,成渊却总能在它们散开前找到新的丝线重新缠好,就像固执地维系着什么。

他把毛线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上,柔软的触感与金属的冰冷截然不同。成渊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左手是磨损严重的银戒,右手是新织的毛线戒指,忽然觉得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疼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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