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在水不允的情况逐渐平稳后,墨忧找来了躲在琉雾林内的哑螳螂,帮忙照看昏迷不醒的水不允。
而任湘湘则在夜里来到了术卉心投身的丹房,用雪公火点燃了炉火,以影中真和七成子重新炼化诛蛊针。
炉火从天黑烧到了天亮,正午当空,任湘湘拿着炼化成功的诛蛊针与墨忧一同离开了琉雾林。
险峰峦内。
等到任湘湘带着诛蛊针回来时,览风光已经毒发身亡。
一来,他受伤太重,二来,也是因为蛊王的毒实在诡异霸道,即便何闻闻用尽了办法,也无法遏制毒血蔓延,反而自己也染上了蛊王之毒。
因为害怕毒血蔓延,览风光的尸体被一把火烧了,大火熊熊燃烧,映着少女苍白的脸庞更加冷肃。
当悲伤过后,那如暴风骤雨般席卷而来的恨意顷刻间湮灭了她的理智,她从来没有对谁有过如此强烈的恨意。
她看似平静地望着燃烧的火焰,一点点将记忆中挺拔伟岸的身影吞噬,冷的仿佛啐了冰的目光一寸寸看到了自己的手。
那双原本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手,在短短数月的时光中,带走了她的至亲挚友。
视线有些模糊,任湘湘一阵恍惚,又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如其来地攥住了她冰冷的手。
任湘湘抬头,漆黑的瞳孔故作坚强地垒起铜墙铁壁,清凌凌又乌沉沉将所有情绪收敛其中,但不知为何,在触碰到对方视线时,却脆弱的不堪一击。
“墨忧。”
任湘湘别过视线,声音略带哽咽,“谢谢。”
墨忧在心底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湘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站在人群身后,高挑挺拔的女人冷漠地看着任湘湘与墨忧,弑妖弓发出一声嗡鸣,仿佛感觉到了她不寻常的怒意。
但在这股明显的怒意中,竟然还夹杂着几分酸涩,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无奈攀上心头,射流影看着灰蒙蒙的天,目光所及,却是那早已不存在的身影。
任湘湘带着诛蛊针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按照术卉心的话说,诛蛊针可以诛杀妖蛊,顿时众人信心大增。
院子里,任湘湘刚被笑藏刀拉着去看了眼昏迷的蔑尘欢。
“他应该只是过于虚弱,况且他是鬼妖,影鸠说没事自然没事……”
笑藏刀不放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湘湘姐啊——”
许采优一脸激动又夹杂着几分慌张直接破门而入。
他打听了一圈,任湘湘带回诛蛊针后就一直和笑戾天等人计划着动手诛杀蛊王。
就在刚才,要不是笑藏刀把人抢走,让他扑了个空,他早就把人拽到他们那儿去了。
“许……欸??”
任湘湘话还没说完,许采优拽着她便跑了出去。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寇槐一边咋舌一边看向坐在桌前喝茶,冷静得不像话的黑衣青年,蹭了蹭鼻子,慢慢凑上前。
“你不去追?”寇槐虽然跟墨忧很少有来往,不过这段时间跟除了阿虫以外的妖混的时间长了,觉得这妖跟他们妖师也没什么区别,自然也不怎么怵墨忧,不仅如此,这会儿还大胆的开起了玩笑。
墨忧本来懒得理他,但又想起自己现在好像在妖师的地盘,况且还有任湘湘,所以随口回了句,“我为何要去追?”
说完,见寇槐那古怪表情,他立刻意识到了对方为何这么发问。
两人相视一眼。
“你是说何闻闻?”
寇槐一脸“你觉得呢”的表情。
墨忧苦笑,静静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他还是不要出现的为好,况且湘湘一定也不希望自己跟过去。
……
炼妖老的住处,就算搬到了险峰峦也还叫半山居。
何闻闻因为没能救回览风光,把自己关在后院谁也不见,连自己被蛊毒侵蚀也只是胡乱的吃了些解药暂时抑制毒素扩散。
他是累了,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卑无助,什么他才是继承了师父唯一能力的人,假如师父还活着,定不会让览师叔身亡。
为什么当日死的不是他?却偏偏让他这个废物活了下来。
他靠着一棵桂花树,满地细碎的桂花被蹂躏在泥土中,湿冷的空气浸透他单薄的衣服连同他的灵魂都如坠冰窟。
他半撑着头,喉咙似有呜咽哭泣,看着荒凉破败的院落,那一个孤寂坟冢,好似许堇年就坐在那里,温柔地对他微笑。
他跌跌撞撞走上前,想要去触碰记忆中的身影,指尖在温暖的阳光下微微蜷缩。
什么都没有,他到底还在奢望什么?到底还在期盼谁来帮助自己?
“阿闻哥。”
声音出现的突然,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何闻闻后院的门,许采优不敢进来,所以只把人领到门口,便逃似的跑了。
乍听到任湘湘的声音,何闻闻毫无防备地扭过头。
憔悴的面庞上那双漆黑发红的眸子带着令人揪心的疼痛和难过,就那么怔怔地看了过来。
来不及收敛的脆弱,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视线。
何闻闻懵了,他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任湘湘会出现在这里?
眼前的任湘湘与她离开时简直判若两人,瘦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那双曾经璀璨夺目,熠熠生辉的眸子,黯淡的好似一潭死水,沉沉的溢出满腔悲伤。
“阿闻哥……”任湘湘张了张口,想要安慰他,可话却堵在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已经拼命收住的眼泪,在看到眼前的何闻闻后,再度决堤而出。
她抬手擦干眼泪,头顶蓦然一暗,整个人跌入了何闻闻怀中。
“对不起……”何闻闻喃喃,混乱的大脑,有一瞬间觉得眼前一切都是幻觉,他好像陷入了一场永无休止的噩梦,梦里所有人都离他而去,只剩自己孤独无助。
任湘湘泪眼蒙眬,鼻尖掠过一丝淡淡血腥气,却被浓重的桂花香所掩盖。
他……
“对不起……湘湘……”
低着沙哑的嗓音隐隐透着不安,任湘湘试图挣脱开他的怀抱,却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脖颈。
怎么这么烫?
任湘湘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试着碰了碰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冷冰冰的手。
心下一惊。
这怕是烧糊涂了!
“阿闻哥!”任湘湘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他怀里挣脱出,紧跟着何闻闻整个人压了上来,要不是她有所提防,早就被对方压倒。
“许采优——”
任湘湘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但不知道是许采优躲得太远没听见还是听见了故意不出现,任湘湘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人。
只能手忙脚乱的扶起何闻闻,她力气也不算小,但是要把一个发烧昏迷的成年男子扛进屋还是有些吃力,尤其是她这段时间悲伤过度,消瘦了不少,根本使不上多少力气。
任湘湘欲哭无泪,又不忍扔下他去找救援,她抱着何闻闻的头,看着他皱着的眉头和紧抿的薄唇,明明已经烧迷糊了,可为什么还能感觉到他的心已经伤的千疮百孔,被巨大的悲痛淹没。
“阿闻哥……”
任湘湘喃喃,一咬牙,硬生生地把他半个身子扛在身上,一点点挪进了里屋。
正在厨房忙活的许多优隐约听到了任湘湘的声音,探出个脑袋自语道:“欸?湘湘姐有喊我?”
任湘湘把人安顿好,已经累趴了,她去外面找了口水,随即立刻回到屋里检查何闻闻的情况。
何闻闻眼下一圈乌黑,显然连着数日没有好好休息,左手手掌下方有一道浅浅伤口,有些发黑。
之前听寇槐说起蛊王之毒,难道何闻闻为了给览师叔解毒自己也中毒了?
他不会想以身试毒寻找解药吧?
任湘湘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对着发烧昏迷的何闻闻咬起后槽牙。
“你是不是傻啊!这种毒也敢试?”
但她毕竟也是炼妖老,除了没有炼妖炉,她的医术不比何闻闻差,更何况她现在已经炼成诛蛊针。
她先给何闻闻喂了些祛毒的药,又想办法给他降温,期间许采优终于试探地出现在了院子里。
在知道何闻闻中毒发烧后,又嚎了一阵子,哭哭啼啼的忙前忙后照顾起来。
至于任湘湘,早已扑入蛊王之毒的解毒剂上。
因为后院厢房里还躺着一个同样重伤昏迷的览亓正,何闻闻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硬是吊住了览亓正一口气。
从天亮到天黑,紧跟着又到天亮,好在何闻闻这段时间也不是全无收获,可以说任湘湘是踩在何闻闻的研究成果上,没费什么工夫便用诛蛊针制出来解药。
但她不清楚药效如何,所以先找上了奄奄一息的览亓正。
览亓正身上的血几乎都变成了黑色,脸上蒙着一层死灰,气息弱得几乎没有。
任湘湘眉头紧皱,精神高度集中,在解毒剂一点点灌入他的喉咙后,她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从览亓正溢出的血液中发现颜色微微发红。
她顿时精神大振,又隔了两个时辰,才敢再度喂一次解毒剂。
这次解药一入口,览亓正就本能的吞了下去,这让任湘湘喜出望外,立刻揣着解药赶往何闻闻房间。
房间内,还发着低烧,苏醒后的何闻闻撑着头,有些回忆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说。”何闻闻一顿,沉默良久,打断唠唠叨叨的许采优,谨慎地问:“湘湘来了?”
“对啊!她一回来我就跑来告诉你了,但是你之前的样子太吓人了,我都不敢靠近,师兄你……”
何闻闻又费力地回想,好像许采优是说过,但是记忆中,他似乎……
他看着自己的手,宛若做了一场梦,有种不切实际的荒唐感。
许采优说了半天,终于察觉何闻闻表情有异,试探性地小声道:“师兄……你这笑的我怎么感觉心里毛毛的……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
“烦死了,滚出去。”对于照顾了自己一天一夜的许采优,何闻闻没有给他一丝好脸色,脱口就让人滚。
但听到何闻闻极不耐烦地说出这几个字时,许采优微微瞪大了眼睛,表情更是又激动又欢喜。
这熟悉的语调。
这嫌弃的目光。
这如沐春风的感觉!
许采优当即麻溜滚了,他的师兄又回来了!果然把湘湘姐找来是对的。
何闻闻有些头疼。
他不知道,目睹了许采优被骂,还能欢天喜地地跑出去的任湘湘,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许采优跑得太快,所以没看到门外不远处的任湘湘,任湘湘看着许采优消失的身影,又看向敞开的大门。
“阿闻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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