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王陵,地宫深处。
两缕无形的气息穿过一层层冰冷的石墙,悄然潜入本朝先王后的陵寝。
为首的是宴太祖的随葬玉蝉所幻化的精灵含蝉,紧随其后的是随葬古琴所化的精灵残琴。
先王后的棺椁前,一道身影正在俯身祭拜。
两个精灵隐身在墙壁之中,屏气凝神,生怕惊动了正在虔诚祭拜母亲的王子。
这精灵含蝉,神情迷离地看着王子,旁边的残琴却面露难色,神情哀伤地看着他。
王子对着母亲的棺椁说了很久的话才离开,等他走了,含蝉和残琴便怅然回魂,显出身形。
残琴迫不及待,先说话了:“蝉哥,我们是守陵精灵,要恪守“静默巡陵”的规则,不能破了人与灵的限界。你再这么搞下去,一旦被司灵官发现,我们就魂飞魄散了。”
含蝉仍就痴痴地看着王子远去的方向,他恨不得追上去,跟着黏着贴着,可是人灵殊途,不可越界。
含蝉收回目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臂朝后撑着地,晃着身子。感慨道:“大王子异常俊美,真不愧是我大宴国三百年来第一美男子。星目剑眉,温润如玉,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残琴跪坐在含蝉的旁边,眼神恳切地看着他,继续劝慰着:“蝉哥,你越界了,人灵殊途啊。”
含蝉皱着眉:“什么,什么啊,什么界不界的,管不了这么多了。”眼神又迷离了:“听说大王子还贤德的很,他只所以被打发过来监修王陵,是因为他劝诫大王不要无故伤杀,暴虐百姓。”
“是,是,的确是。”残琴哀伤的口气,无奈极了:“我们只是守陵的精灵,这跟我们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含蝉猛地看向残琴,两个精灵的脸相距分寸之间,再往前一点就能亲上了。
残琴有些含羞,立即低下了头,心脏自然是有些怦怦跳的。
只听含蝉道:“琴弟,我想离开这里,可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啊?我要去追随我的王子。”
残琴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似铜铃,声音颤抖道:“含蝉你疯了!”他要哭出来了:“你想遭天谴吗?你想魂飞烟灭吗?你上头的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含蝉笑着,接话道:“怎么讲呢,与其庸庸碌碌的活着,不如轰轰烈烈的去死。”憧憬的样子:“我要去追随我的王子,我会给他我能给的一切、一切,我会和他一起逐鹿中原······”
“你能给他什么?”残琴的身体又软下去了,有气无力道:“我们不是说好一起修仙成道嘛,这些你都忘了?”
含蝉应着:“计划赶不上变化啊,是仙是灵,不重要,重要的是追随自己喜欢的。”
残琴有些生气了,他不在面对着含蝉,而是背对着他坐着。接话道:“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我们是走不出这里的。”
他继续道:“你也不想想,我们依托太祖的精魄才能幻化成形,离开这个灵体怎么存活?活不了的。”
含蝉的神情也瞬间哀伤了,叹了一口气:“是啊,那怎么办呢?应该有办法吧,肯定有。”
残琴无奈地摇摇头:“蝉哥,我们道行太浅啦!即使可以脱离太祖这个灵体,也无法掩盖自身的妖氛,只要离开这里就会被司灵台发现。横竖怎么着都要灰飞烟灭,不要再妄想了。”
“不和你说话了。”残琴难受急了,隐身要走。
含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从虚空中拽了回来。
残琴甩开了含蝉的胳膊,仍就背对着他,含蝉从后面环着他的腰,下巴放在了他的肩上,只听含蝉道:“琴弟,青匕说有办法的,就是附身在凡人的身体里,这样就可以隐藏妖氛了,可以穿破结界了。”
含蝉的气息吹着残琴的耳朵,吹得他身心荡漾,但此刻的他的理智大于情感。
“你不要听他胡吣。”残琴叹着气:“我们这点道行,只要离开这王陵,只有死路一条,说灰飞烟灭都是高抬咱们了。世上没有双全法,哥哥继续修行吧,三千年以后或许就能自由的去追随你的王子了。”
含蝉双臂环抱着残琴,把头靠在了他的后背上,哀伤道:“三千年啊,太长了,我的王子不知道生死轮回多少次了,我等不到那时候。”
残琴挣脱开含蝉:“你放开我。”他又转身面对着含蝉,恳切道:“蝉哥,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只是看守王陵的微末精灵,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只能是,我们离不开这里的,你别再抽疯了,好不好?”
含蝉的脸上突然绽开一个笑容,两个精灵四目相对,只听含蝉道:“不好,偶尔发发疯也没多大关系嘛,不然灵生也太无趣了。”
“不想搭理你了。”残琴站了起来,对着先王后的棺椁拜了拜,然后低头看着含蝉,叹息道:“蝉哥,你这话不要再对别人讲了,尤其是青匕,那个狗东西不安好心的。他要去司灵官那里告你一状,你就等着关禁闭吧。”
含蝉满不在乎道:“关就关呗,又不是第一次了。”
残琴无奈地摇摇头,把手伸向含蝉,一把拽起了他,又帮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说道:“我们回去吧,该巡视王陵了。”
含蝉也对着先王后的棺椁拜了拜,两个精灵随即隐身,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墙壁,回去了。
大王子周慕安已经被宴王打发来监修祖陵一月有余,他每隔几日都会过来地宫祭拜他的母亲。对着逝去的母亲诉说心中的苦闷。
君命难违,父命更难为,他只能这样诉说苦闷,只能说说而已。
大宴已经传国三百余年,到他父王这一辈,国祚其实已经不稳。可他的父王仍就只顾贪图享乐,宠信奸佞,毫无治国之心,这大宴真的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了。
周慕安是有强烈的治国之心的,这不仅仅因为他王长子的身份,更觉得这是他的责任,是天生的使命。
可这一切都在一个月前结束了,因为他阻止父亲虐杀一品太师,再加上其他兄弟早已吹响的耳旁风,被宴王认定有谋逆之心,剥夺了他的协力国政之权,并打发来这王陵谢罪。
满朝人心惶惶,没有人敢劝阻,周慕安也如惊弓之鸟一般,害怕宴王再次动怒。毕竟,这谋逆二字,任谁都担当不起。
这边周慕安回到了他在王陵暂居的宫邸,驻守在王陵附近的禁军统帅凌风一直在等着他,看到他回来了,赶紧迎了过来。
凌风有些焦急,说道:“大王又出宫巡幸了,九王子陪着去的。”
周慕安没有言语,点头应着,凌风诧异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周慕安叹口气,说道:“我想说,你是掌管五万禁军的大将军,我们之间的来往还是不要太过亲密,否则就真的坐实了你是我的谋逆资本。要是被谁揪住了不放,只怕你声名难保。”
凌风哈哈大笑:“我们从小就相识,就算我躲着不见你,甚至再也不与你来往,也无法洗刷你的冤屈。因为在别人眼里,我躲着你不是因为怕被你连累,而是做给他们看的,故意表现出我和你决裂,实则暗地里勾连不断。”
凌风继续道:“横竖都是不对,那还不如正大光明的来往呢,你说对不对?”
周慕安给凌风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我是怕连累你被父王怀疑。”
凌风喝了一口茶,应着:“不会的,大王心里有数,怕得是你那些兄弟们,趁机挑拨离间,坏了你与大王的信任。”
周慕安笑了,只是非常的无奈:“你都说了大王心里有数,那别人的挑拨离间,又怎么会破坏我们父子感情呢?可见还是不信任。”
凌风没有搭话茬,改口道:“听说大王最近身子不爽,可仍要出宫巡游,旁边也没个劝诫的人,这样下去不成。”
周慕安有气无力道:“很累,很倦。我能怎么办?父命难为,任由父王处置。”
凌风拍拍周慕安的手腕,宽慰道:“这都一个月了,大王要想惩戒你,早就下旨了,现在看来大王还是不忍心的。”
周慕安看透一切的样子,静静地道:“未必,但愿,随它去吧,无能为力。”
凌风摇摇头:“怎么变得自暴自弃了?这可不是你。”
周慕安没有吱声,但有的时候,话真的不能乱说,这不立马就一语成谶,显形了。
周慕安的贴身护卫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路跑,一路摔,且一路喊。
周慕安和凌风对视一眼,凌风的军人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要出变故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可周慕安仍就淡定地坐着,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这护卫磕磕绊绊终于到了跟前,匍匐在地上,喘着气说着:“殿下,刘宝端着圣旨,已经到了神道了。”
凌风挥着胳膊:“你爬起来,慌什么慌,你也没个体统了。”愤恨道:“刘宝这个狗东西,老子恨不得宰了他。”
周慕安站了起来,拂拂衣裳,淡淡地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摆香案,接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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