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不绝,密密麻麻洒在禾都大地之上。江河中因连日的雨水泛滥,泥沙俱下,浑浊不堪。
“家主,据禾双宫和牧云山庄修士统计,此次红叶村洪涝共计损毁良田八百亩,屋舍二百,好在抢救及时,无人员伤亡。”牧闻千将禾双宫传来的的信笺递给牧行川。
牧行川接过信笺,隐约闻见信笺上有股淡淡的梨花香气,“嗯,知道了。”
禾都北侧因地势较低,雨水汇聚,灰幕笼罩,原本清澈见底的红叶河裹挟着泥沙和断枝残叶吞噬了依水而生的红叶村,整个村庄只剩下屋顶孤零零地露在水面。
牧闻千交代完并未离去,在旁边踌躇片刻,继续道:“对了,此次小师弟立了很大功劳,多亏了他及时施展结界术拦住河岸上方泥石坍塌。若是泥石坍塌下来,村民们根本来不及撤离,只怕是死伤惨重。”
牧行川将信仔细地搁置在一旁的木盒中,“这次沿舟确实表现不错。”
牧闻千趁机道:“那要不将他禁足解了?这一算也许久了,除了你外派给他的活以外,他确实哪都没去,一直在乖乖反省着呢。”
牧行川看向站在一旁的牧闻千,“是他叫你来这么说的吧。”他叹了口气,继续道:“罢了,本意就是磨砺他的性子,现下目的达到了,也没必要继续了。”
青鸢堂外掠过一丝雀跃的身影。
……
天色阴沉,寒意渐浓。连日的秋雨毫无止歇之意,但见坊间邻里披着蓑衣攀梯而上,持瓦补漏,忙于修葺。
因此,近日来岁春楼的客人也少了许多。
岁春楼内,花容颔首道:“楼主,水妖殷文鳐求见。”
姬无契放下手中茶盏,道:“她还有什么事情。”
花容还未回话,便听门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楼主!”
一双孔武有力的臂膀推门而入,木门掀起一阵凉风。
花容赶忙上前拦住她:“你怎么直接进来了,楼主还没同意见你呢!”
“无妨,”姬无契转头看向殷文鳐,“你有什么事直说罢。”
殷文鳐大剌剌一掀裙摆,单膝跪于地上,“楼主大恩,殷文鳐无以为报,特在此谢过!“
洪涝不仅对红叶村村民影响重大,对红叶河中的水妖亦是如此。
天灾面前,生灵平等,万物同悲。
不仅是村民们的良田屋舍被毁,河妖们赖以栖息的水源也被泥沙断木搅地污浊不堪。有的水妖没来得及上岸,就被突如其来的横木贯穿腹部,当场而亡,有的则被泥沙裹挟埋于河底,活活窒息而死。
姬无契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行此大礼。”
说着便招手让花容过去扶起了她。
殷文鳐站定后,恳切道:“若没有楼主,只怕我的孩儿们就……”
当日洪涝来势凶猛,殷文鳐那时并不在红叶河里,几只幼妖在污河中被冲得七零八落,断枝残叶在河中如刀刃般刮着他们。
幸得姬无契“路过”,将他们捞了起来。
姬无契打了个哈欠,满不在意道:“那几只小妖伤的严重,你在这好生照料着便是。”
花容在一旁将姬无契的疲态看在眼里,这几日洪涝,人忙着救人,妖忙着救妖,姬无契也是四下奔波救助,几日未得合眼。
殷文鳐低下了头,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楼主已经帮了我们一家许多,怎么好意思再厚着脸皮住这里打扰。”
姬无契:“让你住着便住着,哪那么多废话,多你们几只妖而已,岁春楼不至于缺这几口饭。”
殷文鳐:“承蒙楼主大恩,这份恩情,我们全家没齿难忘!”
说着便又是一跪,姬无契这次眼疾手快飞出一阵扇风拦住了她。
殷文鳐下楼后,圆溜的眼睛眯起,蹑手蹑脚走到那几个小倌旁边,以手掩嘴道:“我问你们,楼主他老人家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毕竟吃人嘴短,殷文鳐心中思量,既然暂居于此,总得有所表示才是。
有一个小倌看见她从姬无契房间出来,会错了意,便道:“你这人,该不会想当我们老板娘吧?”
殷文鳐用孔武有力的臂膀扇了一下他的脑门,
“说什么呢!老娘孩子都五个了!”
世人多好八卦闲谈,尤其喜好窥探他人家中情感纠葛,岁春楼里的小倌也不例外。
听见殷文鳐这么说,这群小倌便好奇了起来,问她,
“那孩子他爹呢?”
人与妖不同,在妖的思想里,去父留子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特别是在雌性一方足够强大的情况下,例如白狮一族,在她们族群之中,妖王的继承者也往往诞生于雌性。
但去父留子的行为在人族中却不常见,因此殷文鳐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大伙为什么好奇这个问题。
只听殷文鳐嘿嘿一笑,冷不丁道:“被我吃了。”
四下小倌乐伶嗖地一下退开几丈,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殷文鳐。
“老娘开玩笑的,都给我回来!”
殷文鳐随机揪住一个跑慢了的乐伶,在她“温声细语”地询问下,那乐伶不得不回答她。
她眼睛一转,凑到殷文鳐耳边,小声说道:“依我看,楼主也不缺什么金银珠宝,唯独缺……所以你就送他……”
殷文鳐疑道:“当真?”
乐伶以扇掩嘴轻笑道:“千真万确,大家伙当时亲眼所见。”
殷文鳐心下了然,又详细问了几句,那乐伶也都知无不言。
待她问完,那乐伶便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忽而又想说些什么,回头一看,殷文鳐已不见了踪影。
殷文鳐站在岁春楼楼顶,准备化出原身。她闭上双目,天地灵气应召而来。片刻之后,她再次睁开双眼时,瞳仁已由黑变金,那双孔武有力的臂膀也幻化成了原本的鱼鳍。
殷文鳐一族本就不是普通鱼类,乃属飞鱼一科。只见那对蓝金鱼鳍在空中轻轻扇动,殷文鳐便飞速掠出,直冲云霄九万里。
尽管下着大雨,但飞鱼穿梭在雨中,简直就和人行走在陆地上一样简单。
她飞得很高,高到足以避开各家修士的视线。
根据那乐伶的描述,不一会儿,她就锁定了目标——
“找到了。”
……
这天晚上,姬无契从外边回来,摇头晃了晃雨水,虽然已幻化成人形许久,但在某些行为上,还略微保留着动物的习性。
一进门,就听见楼上吵吵嚷嚷。
姬无契蹙眉:“怎么回事。”
花容连忙上前拦着,赔笑着道:“出了点小意外,楼主千万别生气。”
姬无契狐疑地推开他,迈着步子上楼。花容紧随其后,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心下颇为忐忑。
只见殷文鳐笑嘻嘻地在门口等着,向姬无契作了个请的手势。
姬无契纳闷,推门进去,正见床榻上有个身着杏黄衣袍的人被五花大绑着。
那人见姬无契进来,大骂道:
“姬无契我靠你大爷的,竟然敢使阴的暗算老子!”
姬无契:?
姬无契可能是觉得打开方式不大对,于是退了出来,重新关上门。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推门进入,
“他娘的我#*·@&*?!看我出去了不把你*·@&*!!!”
出声者不是牧沿舟又是谁?
姬无契终于相信了这荒诞的场面是真实的,他再次退了出来,将门关上。
饶是他自诩处变不惊,此刻也真切体会到了什么是一头雾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花容只觉周遭空气骤然一冷。
殷文鳐讪讪道:“听楼主底下人说,您对这位小公子……很感兴趣……”
姬无契几乎是气笑了:“所以你就把他绑了过来?”
花容忙上来挡在殷文鳐前面,“楼主,她刚开智,啥也不懂,您消消气,消消气啊。”
殷文鳐一听,迅速道:“什么刚开智啊,老娘都几百岁了。”
花容朝她使了个眼色:“他妈的你快别说了啊,赶紧下去。”
房间内怒骂声不停。
花容暗暗崩溃:“楼主,要不您先进去看看?”
事已至此,姬无契无奈地扶了扶额,再次推开门时,就已换上了那副面对牧沿舟时笑吟吟的嘴脸。
他靠在门上摇了摇头,笑道:“啧啧,牧小公子怎地这般狼狈啊?”
牧沿舟大骂:“老子他妈刚解了禁足,出门买个果脯都能被你的人暗算!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牧沿舟当时正欢天喜地的在街上抱着一袋果脯,准备回去瘫在床上边看话本子边吃。
雨天,话本,果脯,绝配啊!
正沉浸在欢乐之中,忽觉身后一阵刀风破空而来,牧沿舟反应极快,将果脯一丢,“沉沙”应声出鞘挡下刀风。
殷文鳐速度奇快,手中长刀瞬间化作一阵金流,几乎是不要命般直冲牧沿舟面门而来。
牧沿舟将灵力灌注到沉沙上,反手格挡,尖锐刺耳的刀剑碰撞声撕开了周边雨幕。牧沿舟硬生生接下了这次攻击,二人霎时四目相对。却见来人目光之中闪过一丝狡黠,嘴巴飞速一张,一股金灰色粉末从其口中喷出,直扑牧沿舟面门而来。
这什么阴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牧沿舟实在是没想到还能从嘴里喷出“暗箭”!
他猛地拉开距离,却已为时已晚,那粉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弥漫了他的视线。牧沿舟暗骂一声,眼睛感到一阵刺痛,泪水混着雨水而下。
殷文鳐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迅速逼近,手刀劈下,牧沿舟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就已经被五花大绑在床上了。
门外雨声不停,屋内骂声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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