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雨声不停,屋内骂声不绝。
姬无契自果盆中取了一枚金橘,轻巧地在掌中掷了两回,朝牧沿舟打趣道:“又不是我绑的你,你冲我嚷嚷可没用。”
想也知道殷文鳐明白普通的绳索奈何不了牧沿舟,于是特地用古藤链捆绑住他。
杏黄色的衣袍在绳索的束缚下凌乱不堪,衣料皱巴巴地贴在他身上。
牧沿舟闻言用力抬起脖子道:“你手下绑我跟你绑我又有什么区别!”
“这区别嘛,还是很大的,”姬无契并不急着回答他,“如果说今天这桩事非我本意,你会相信吗?”
他轻抛着那枚金橘,仿佛手中把玩的不是金橘,而是在拿捏着牧沿舟一般。
“我信你大爷!”牧沿舟恼怒道,“说吧,你绑我来究竟想干什么!”
“你看吧,我说了你也不信我。”姬无契低声笑了笑,指尖轻掐橘心,缓缓剥开浅黄的橘衣,霎时橘香四溢,“至于我想干什么?”
他蓦地身影一动,迅如疾风般闪至床畔,低沉而又暧昧道:
“我方才还真没想好,不过……我现在倒是想好了”
他作势要脱下外袍。
牧沿舟大叫:“你大爷的!你要干什么!”
姬无契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手中撕下一瓣金橘,道:“我有点热,脱个外套而已,小公子这般紧张干什么,莫非……小公子以为我想干什么?”
“我,我……你真是够了!”牧沿舟声音有些沙哑,隐约带着一丝哽咽,“这般戏弄于我,难道很好玩吗?”
他忽然感到一阵委屈,悲从中来。好不容易在红叶村洪涝之际立了功,解了禁足,欢喜着出来买果脯,谁知竟又这般莫名其妙被绑了过来,还要受这厮调戏几句。
见他神色不对,姬无契伸手想将那瓣金橘轻轻推入牧沿舟口中,但嘴上并未收敛:“小公子怎得好像要哭了呢?说出去可别让人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牧沿舟偏过头不让他喂,那橘瓣怼在了他的脸上。听姬无契一言,只觉顿时火气十足,那一丝委屈也只化为怒气喷涌而出:“谁要哭了!你他娘的快给老子松绑!”
“好好好,给你松绑,”姬无契指尖暧昧地抚去牧沿舟脸颊边残留的橘子汁水,缓缓起身道:“但是吧,依你现在的心情,给你松了绑岂不是要拆了我这岁春楼。”
牧沿舟心里还真是那么想的。
他道:“本公子给你三个选择,第一,给我松绑,然后让我揍你一顿!”
“第二,给我松绑,我让我哥来揍你一顿!”
“那第三呢,让你爹娘来揍我吗?”
姬无契说完才意识道牧沿舟爹娘早就不在人世了。
牧沿舟稍愣,梗着脖子继续道:“第三,让我和我哥一起来揍你一顿!”
姬无契擦净了手,偏过头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道:“小公子莫不是忘了,你现在可是在我的地盘上,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权利。”
“你!”
“不过放了你也不是不行,”只见他又忽地向前,极快的往牧沿舟额上一点,
“先将你灵脉封住一会,两个时辰之后会自动解开。”
说罢,他拂袖一挥,那古藤链便断了开。
牧沿舟迅速起身,不待片刻犹豫,恶虎般朝姬无契扑了过去。灵力虽然暂时没有了,但经年累月的身手还在。
姬无契稍往后退一步,抓住他手腕,将他往怀中一带,双臂自牧沿舟身后环住他,“小公子这般热情,还真是让我招架不住。”
“你还敢羞辱我!”牧沿舟尝试挣脱,奈何对方用了十成十的劲。
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牧沿舟带着他一起疾速往后退,二人直接仰着窗户而出。他不信姬无契在这般情况下还能做到不松开他。
姬无契神色自若,唇角微微勾起,愣是不松手,二人一齐沿着岁春楼檐角滚了几圈。
此刻外边已风歇雨停,半盏雾浓,三两秋凉。
“你怎么还不放手啊!想一起摔成肉饼吗?”牧沿舟呐喊道。
二人自檐角疾速坠下,发丝轻舞,瞬息间姬无契一手环住他腰腹,一手往下一捞,恰似揽云入怀,自空中将牧沿舟横抱于胸前,青玉长衫飘飘,凌空而下,轻盈落地。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趁牧沿舟愣神间,姬无契蜻蜓点水般于其额间一亲。
牧沿舟登时双颊泛红,心绪纷乱间给了姬无契一掌,立即挣脱而出。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浑身炸毛,怒不可遏,“你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
姬无契轻拂衣襟,瞧着牧沿舟红透了的耳根,似笑非笑道:“可我看小公子倒受用得很啊。”
牧沿舟只觉此人轻浮浪荡,最可恨的是自己居然因此心绪不稳,随即毫不留情朝他讽刺道:“你还真不愧是青楼头牌,轻车熟路,这把戏不知对多少人用过吧?”
姬无契脸色骤沉,眉宇间腾升几分愠意,冷哼一声,“没想到,小公子竟这般看我。”
许是他认为犯不着和一个少年人置气,又或是认为眼前之人左不过是条牙尖嘴利的猫儿,只一瞬,姬无契便再次换上那副笑吟吟的假面。
“可我只对小公子这样,”他逼近牧沿舟,一双狐狸眼微微弯起,声音带上了几分蛊惑,“旁人想要我伺候,我还不肯呢,不过如果是小公子,我不介意主动一些。”
言罢,他已移至牧沿舟身前,微微俯下身,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嫣红的嘴角在如玉般洁白的脸上显得有些血淋淋。
不知为何,牧沿舟只觉得姬无契这张脸有一瞬变得很陌生,脸倒还是那张脸,只是眉眼间多了些妖冶邪肆。
牧沿舟有些被吓到,稍往后退了一步,虚张声势:“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一派胡言乱语,不要老是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唯有在岁春楼楼阁上偷偷透过窗缝看楼下动静的花容,才知道牧沿舟方才的错觉并非虚幻。
姬无契嗤笑:“我的小公子啊,你为何总以为我在开玩笑呢?”
他捏起牧沿舟的下巴,作势要亲上去。
“滚开!”
牧沿舟方才消减下来的羞恼又立刻涌了上来,这次直接整个脖子都红透了。
雨后的夜晚夹杂着新鲜的泥土气息,乌云散去,几分月光撂了下来。
姬无契妖异地笑着,余光往后一瞥,不知是哪几个倒霉的吃酒客将马匹暂时拴在了岁春楼门口。
他往后退了几步,五指朝牧沿舟勾了勾,用着极其鬼魅的嗓音蛊惑道:“来抓我啊。”
说完,不做犹豫,飞身上马。
牧沿舟顾不得其他,亦上马紧随其后,身后传来从楼里冲出来的吃酒客叫骂声。他不好意思偏头道:“暂借你们的马儿,一定会还你们的!”
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姬无契在前边道:“小公子这般对我穷追不舍,莫不是想亲回来不成?”
牧沿舟气急败坏地大叫了一声:“啊!我真是受不了你了!”
“别让我抓到你!”他扬起马鞭,朝姬无契甩去。
牧沿舟力度控制的刚刚好,那马鞭只堪堪掠过了姬无契头顶,不至真伤到他。
姬无契微一偏头,笑道:“小公子准头不行呀。”
牧沿舟再次扬起鞭子,这一鞭真切打在姬无契了姬无契背上。
姬无契轻哼一声,佯装起委屈的模样:“小公子打得人家好生疼。”
牧沿舟惊道:“你胡说!我明明……”
明明没用力。
马蹄阵阵,风声不绝。大雨洗刷过后,天地无尘。
策马之际,巷子里忽地闪出两个少年,一大一小。姬无契反应较快,轻松地控制着马匹避开了他们。然而,紧跟其后的牧沿舟因前一刻被姬无契的身影所阻挡,视线受阻,未能及时调转方向,只得紧紧勒住缰绳。随着一声急促的嘶鸣,马蹄猛地停下。身量较小的那名少年被这马着实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粉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惊愕与茫然。
牧沿舟立刻下马,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可有伤着哪里吗?”
那身量较大的少年正欲发作,却在瞧见他模样时顿了一下,加之牧沿舟彬彬有礼,心火霎时消去一半,只委婉道:“就算现在是晚上,根据规定也是不得在街道上疾驰的!”
“哥我没事啦,那马没撞到我,是我自己刚刚被吓一跳没站稳,这才摔了一跤。”那名小少年在牧沿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那名大少年将他的披肩拢了拢,“得亏你没事,不然阿娘又得心疼了。”说罢,嗔怪地看了牧沿舟一眼。
牧沿舟心中愧疚,神色没了往日的傲气,“是我的错,当真是对不住。”
“大哥哥,我没事啦,你朋友还在前面等着你,快过去吧。”
经他一说,牧沿舟朝前望去,见姬无契正站街头木栾树下,双手抱胸,多情的狐狸眼笑意盈盈地望着这边。
明月作衣,透过树影丝丝点点洒在他的青衫上,这人要是不张嘴说话,倒真像话本子里的山间精灵那般,蛊惑又清冷。
牧沿舟一时瞧得出了神。
“大哥哥?”那名小少年礼貌地拽了拽牧沿舟的衣袖。
牧沿舟回过神,对那小少年道:“什么我的朋友,他不是。”接着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玉牌,“这个你拿着,要是之后有什么不舒服,尽管来牧云山庄找我。”
那小少年偏头瞧了瞧那大少年的眼色,伸出去的手又颤巍巍地缩了回去。
牧沿舟见他不收,直接将玉牌塞到他怀里,“收好了。”
于是起身牵马就走,生怕他又还回来。
姬无契见他朝自己走来,眉眼笑意更深,“原来摔一跤就能拿到小公子的玉牌,那早知道我也摔一跤了。”
说罢,便娇叹一声,故作弱柳扶风姿态往牧沿舟肩头倒去。
姬无契身量要比牧沿舟高上几分,维持这个姿势实在是有几分别扭。
牧沿舟嫌弃地‘咦’了一声,把他拨开,“你个大男人,别来这种把戏。”
“可小公子不就吃我这套吗?”
“我没有!”牧沿舟急忙反驳道,双颊再次染上一层绯红。
姬无契轻笑一声,手指点上牧沿舟鼻尖,认真地瞧向他,
“口是心非。”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