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私会

春月如蒙大赦地领人走了。

天光初亮,姜府小厮从回春堂门前转了一圈,扣了一刻的门也没有回音,这才走了。

门内暗处几人悄无声息地退下,余下的人呼吸格外深沉。

绾意挥手让人退下,将手中带血的布条递给池雨眠:“姜家做的未免太过分了!”

她一拍桌子,满面怒意:“我就说这几日姜府不对劲,待我将此事告诉主上……”

池雨眠接过布条,越看脸色越沉,今日戌时一刻,在画舫相见,不是那封信……

绾意看她脸色不好,道:“别太担心,我马上派人去姜府送药。”

池雨眠拦住她:“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距京百余里外,一辆疾行马车猝然绕过山间弯路,巨石随之滚落崖间,惊起一山飞雀。

马车被碎石撞得东倒西歪,阴暗之间,数名黑衣男子倾巢而出,死死围住马车之时才惊觉车上竟没有车夫。

“是陷阱!快撤!”

车内一柄长枪猛然挑破车帘,几乎是瞬间便贯穿两人腹部。

黑衣人顿时如鸟兽般一窝散,却在重又隐匿于黑暗中时,被长枪钉死在地上,与此同时,数道钩索自崖上划下,如天降神兵,不过须臾便尸横遍野。

为首两人被袁邵长枪压下,动弹不得。

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斜眉看了一眼袁邵,声音嘶哑难听,像被烈火烧过:“袁大人,别来无恙。”

“啧!怎么是熟人啊?”崖上一道带着戏笑的声音响起,那人抬头,便看见杨绪将玉扇在手心一敲,发出清脆声响,杨绪身侧,逆着微熹的晨光,崖上草木空荡,一道如厉神的高大身影孑然独立。

“不过是个早死的人,也能劳烦诸位大人跑一趟。”他哼笑一声,目光转向那辆空荡荡挂在悬崖上的马车。

“太师让你来拿人,还是灭口。”谢砚视线下移,那是一张满是烧伤疤痕的脸,几乎只有眼睛可以依稀辨认,吓人可怖。

李录,是最英勇的北疆旧将,桓王死后,曾独自一人闯过威远侯的数千兵士,冒着熊熊烈火抢出桓王妃和清平郡主的尸首。

此后,便销声匿迹。

鲜少人知,他与太师独女有过旧情,自此投身太师门下。

谢砚与他们在京郊交过手,那时一双藏于面具下的眼睛就让他认出此人身份。

拿人与灭口区别很大,灭口,是因为太子属下出了虐杀的惨案,要斩草除根,拿人,是常泽身上,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要冒着与谢砚撕破脸的风险,与他交手。

另外一个年轻的人,骤然开口,语气含着深意:“自然是灭口,谢大人第一次心慈手软,这个恶人当然就只能我们来当了。”

谢砚锐利的视线扫过李录,袁邵手起刀落,鲜血四溅,一颗圆滚滚的头就在片刻之间滑落深崖,连声音都没有,就带着挑衅的笑意彻底消失。

只剩余下血腥的身体停顿一下,向前倒在地上,惊起一地尘灰。

袁邵从怀中掏出布,擦掉枪上鲜血。

李录被人松开桎梏,看着满地横尸:“谢大人就不怕太师怪罪吗?”

谢砚顿住脚步,目光粗粝:“他插手不该管的事,你该问问他,怎么向我请罪。”

杨绪看谢砚和袁邵都转身离开,无奈解释:“常大人进京遇到山匪身亡,殿前司奉命剿灭,就请李将军回去向太师禀告一声。”

说完,他转身上马,追上俩人。

“本来想着拿常泽钓出他背后的人,此次打草惊蛇,线索竟然就这么断了,真不知道太师他这个老糊涂在想什么!”

袁邵瞥他一眼,冷冰冰道:“除了沂王,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想扳倒太子?

杨绪默默补上后半句,觉得不错,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转头去问谢砚:“常泽真是沂王的人?”

“谢砚……”

“谢砚。”杨绪喊了几声,见谢砚没回应,一夹马腹,追上他。

刚要开口,谢砚黑沉的目光扫过来,不客气地秋后算账:“这件事能瞒过我,你出了不少力。”

也没瞒过……

杨绪感觉脖子一凉,话憋了一半又吞回去,只得道:“我之前是不知道,但事已至此,只能先下手为强,不能让把柄落到别人手中吧!”

他也属实没想到远在汴州,太子竟然命人在破庙里关了这么一群人,已经被人发现端倪,只能杀人灭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圣上痴迷道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沂王虎视眈眈,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子绝不能出一丝差错。

谢砚和他都知道这点,也正因如此,太子才会毫不在意地把这事交给杨绪解决。

他头疼不已,屏退众人,追上谢砚:“顾家那个案子,江神医验过尸了,确实是服用了与他常服的药相冲的药材导致病发。”

“要查查顾家吗?”

他话音刚落,一只浑身是血的白鸽像是飞尽了力气,在看见他们的那一刻,狠狠砸到地上。

酉时三刻,门锁“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姜扶楹猛然从榻前惊醒,她下意识摸了摸云奚的额头。

还好,已经退烧了,她舒出一口气,这才抬眼去看,窗外火烧一般的余晖透进来,终于驱散了终日昏暗的沉闷气息。

来得太早,却不是什么好事。

王嬷嬷捂着鼻子,走进来,这屋子久无人住,又靠着荷塘,湿气重又闷热。

借着点光,她看见靠坐在床阶上的人,抬了抬下巴:“大小姐,我是来给您送东西的。”

她说完,一个小厮捧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泛着冷光的白绫。

姜扶楹声音也像浸湿一般泛着潮湿的冷气:“王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大小姐不知道吗?”王嬷嬷的视线转向白绫,“随意攀污朝廷命官,这样的罪,姜家担待不起,还是请大小姐自我了断吧!”

“谁说我攀污?”姜扶楹扶着床沿,站起身。

“大小姐确实不知道。”王嬷嬷嗤笑一声 。

“今日威远侯夫人来访,威远侯夫人与老夫人说了一桩旧闻恐怕大小姐不知道,谢指挥使早有婚约,又有家训在身,绝不可能与你私相授受。”

谢砚的婚约?姜扶楹忽然想起前世听在东宫偶然听说的秘闻,谢砚儿时曾与一勋贵人家独女定下婚约,只是后来好像出了什么意外,婚约便不了了之。

姜扶楹眉头紧蹙,她怎么忘了这回事?谢家祖训,婚约既成,落定无悔,谢家人又是京中人人皆知的一个个的死心眼,纵然契定之人身逝,在谢家人看来,也是要就此终此一生的!

“大小姐,早早自裁吧,别逼我等动手。”王嬷嬷抬抬手,小厮又走近俩步。

姜扶楹瞥眼去看,白色的绫缎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格外扎眼,她迈下台阶。

王嬷嬷看她手抚上白绫,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若不是今日知道这桩旧年秘闻,她们还真要被她耍的花招骗过去!上了画舫,见了情郎,难道想要就此私奔?真是天真!

她转过身,只等人咽了气,就去复命,忽然,她喉间一窒,白绫柔软又锋利的触感在她喉间紧紧裹绕,她想把手伸进去以换得喘息,却被人死死勒住,一张脸都涨得青紫。

紧接着,一道冷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浸满毒药的利刃听得人头皮发麻:“威远侯夫人来了,威远侯来了吗?是来商议与姜棠的婚事吗?”

“我与谢砚有没有私情,看看不就知道了?王嬷嬷,劝你现在带我出府,不然,这件事闹出来,可就不好看了!”

王嬷嬷被迫举着手,不敢在外人在府时闹大。

姜扶楹一路挟持人出了府,才让王嬷嬷叫人去向姜氏复命,坐上之前姜家准备的马车,一路朝淮河而去。

入了夜幕,才抵淮河河畔,姜扶楹戴上帷帽,换了外衣,这才放开人,走进系着红绸的画舫。

船外,姜府人隐匿于人群之中,姜扶楹不消去看,便能猜到是姜业提前安排的人手,计划有变,她出来得匆忙,云奚还在姜府,不能与姜家撕破脸,只能等谢砚来。

戌时一刻,淮河河畔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叫卖声不绝于耳,大多数画舫也开始渐渐顺着河流行进,不时传来靡靡之音。

姜扶楹靠在窗前,耳边是丝竹乐声,另一头便是云京城最有名的平康坊,画舫多是由京中富家子弟延请宴饮,常常会请舞姬乐娘助兴,到了戌时一刻,淮河之上便尽是繁华。

等到戌时二刻,姜家人已经有些按耐不住,立即着人回了姜府回信。

画舫便顺着河流行进,两岸花灯连结,灯火辉煌。

有人疑惑去看,淮河之上画舫内皆热闹非凡,唯有一个,冷冷清清,清风徐来,吹起纱幔,却仍有帷帽遮挡,不见其人真容。

岸边二楼窗子半开,池雨眠递出一盏芙蓉花灯,姜扶楹顺着视线看向画舫前挂着的形状相似的花灯,却仍是没动。

她不能拿云奚的性命去赌。

姜府内,姜氏听完来报,姜业与她对视一眼,姜氏佯怒道:“那还不快去请大夫?”

威远侯夫人放下筷子,问:“怎么了这是?”

姜氏道:“没事,只是我家这大孙女身子弱,旧疾复发,又染了风寒,她这病啊,常年难愈,只能请大夫开些续命的方子罢了。”

“等不了了!主上吩咐过,事急从权。”绾意拍桌而起,“你在这照应小姐,我着人去姜府把人劫出来!”

她并不算是姜扶楹的属下,必要时她只知道,一切以姜扶楹周全为主。

池雨眠拧紧眉头,如今这样,也只能擅自行动了。

她刚一点头,忽然檐下一阵铃响,手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她一把抓住绾意。

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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