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此话虽是问句,然慕忠满脸的贪欲已经揭示内心。他兴许是没有想到慕浅浅会如此干脆,即使慕浅浅不同意借钱,慕忠也做好了道德绑架的准备。
慕浅浅懒得把话说第二遍,她向远处的桑絮抛了个眼色。桑絮心领神会地走来,带着慕忠离开醉食楼,前去张府取钱。
打发二人后,慕浅浅转入后厨继续研究药膳糕。
注意力不再像方才那般专注,慕忠的影子如同无法摆脱的鬼魅,萦绕在脑畔,他时隐时现,时近时远……
“呼!”慕浅浅做了个深呼吸,她抬起头四顾起来。
曾微捏着药膳糕的手法愈发熟稔,她的右小臂处,贴着一块膏药。
朱福来守在锅前熬着药膳,豆大的汗珠不停从他额上滚下。
而丁嘉在后厨和餐桌前进进出出,跑得满脸通红。
……
慕浅浅知道大家平日工作很努力,很辛苦,只是往常从未如此静下心来详细观察过。
慕浅浅深知,醉食楼如今的红火,从来不止是她一个人的成就,是大家共同的奋斗堆积的。
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愁,慕浅浅心中一阵五味杂陈。
一日忙活到深夜打烊,众人没有从早到晚不曾歇息一下。
慕浅浅分完工钱,吴悦顿察不对劲:“诶!慕掌柜,今日这银子怎么多了几个?”
众人大惊,低头细数自己的。
“我的也多了!”朱福来喊。
“我的也是!”
“我也!”
……
“咳!各位稍安勿躁!”慕浅浅嗓音清澈,一时间四下顿时安静。
“是这样的。自松花蛋推出以来,咱们已经连续一周不辞劳苦工作,所以呢,我打算给歇业三日,让大伙们好好休息几日,毕竟身体健康也很重要。”慕浅浅不慌不忙道。
慕浅浅:“至于收成这方面,大家不必担心。这三日,我会潜心研究新药膳,你们只需好好养精蓄锐,为下一次经营**做准备!”
周围静了一瞬,下一秒,欢呼乍响!
“多谢慕掌柜!”
“我会继续精进厨艺!”
“多谢掌柜!”
……
众人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四下散去。
慕浅浅和桑絮没有走,两人站在铺外等待。
慕浅浅纵目,没看见张清序的身影,这才转向桑絮:“他拿走了多少?”
“60两。”桑絮悄声报数。
慕浅浅眉心一蹙,心中腹诽:“这慕忠当真是狮子大开口,这简直是平民百姓一个石砖房的价了。”接着,慕浅浅止不住思索:“他寻这些钱意欲何在?”
慕浅浅问桑絮:“他走之前说了些什么?”
桑絮摇摇头:“他不停地说‘太好了’,他还想逛逛张府,幸好张公子不允许。”
“张清序发现了?”慕浅浅吃了一惊。
桑絮点头:“这应该是巧合。”
慕浅浅心中咯噔一声,心唤大事不妙。
张清序这直头直脑的性子,不会观其表面,私认为这是出自于亲情吧。
“小姐为何要出手相助?您不是一直恨着慕家吗?”桑絮在一旁咕哝。
慕浅浅一启唇,余光里便看见一道熟悉的白影。她瞬间止住话音,看向对面缓缓而来的人——张清序来了。
慕浅浅莞尔一笑,默契地跑到他身边。不知从何启,张清序每晚都会前来相接,这已经是夫妻两人不用言说的心有灵犀了。
行至半路,张清序挑眉:“你怎么了?今天难得这么安静。”
平时,慕浅浅已经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把整日轶事倾诉了个遍。
“……”慕浅浅盯了他几秒,“你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张清序稍作沉思,终问:“你今日为何要帮慕忠?”
终于问到这个了!
此前,慕浅浅早已在心底起草了无数遍腹稿。
张清序是个恪守道德的人,重视家族传承。但慕浅浅就不一样了,什么道德家规对她而言都是浮云,她要摧毁这个慕忠掌控的慕家!彻底摧毁!
如此想法,慕浅浅不敢想象张清序态度。慕浅浅担心,张清序若是知道我有这种野心,会不会厌恶我?
因而在掩盖初心上,还需表明自己与慕忠水火不容的关系。慕浅浅于是如此解释道:“我不是帮慕忠,是在帮慕家。”
张清序挑眉不语。
慕浅浅继续说着,忽而伤感起来:“我娘走得早,出嫁后鲜少和娘家人有联系,不知发生了什么,慕家竟沦落到这种地步。我此次出手相助,是为了扶住慕家传承下来的医术!”
“倘若慕家的根当真断在了这里,那慕家老祖几十代人传承下来的医术该如何是好?”说到这里,慕浅浅喉头一哽,这从头到尾瞎扯的胡话,她快被自己的圣光感动了。
甚至连一直紧随身后的桑絮,眼底闪烁出钦佩的光。
张清序堪称是面不改色,他只是默了几秒,别有深意道:“你如何看现在的慕家?”
当然是厌恶至极!
脑海中蹦出的这句话,从慕浅浅口中说出来变成了:“成也好,败也罢,与我无关。”
张清序“嗯”了一下,别过头不再过问此事。
回到张府,张清序按例先去书房看书。丫鬟们早已备好了热水,慕浅浅被伺候着脱去衣裳,舒舒服服地沐浴。
室内一片潮气,花瓣和香料随波浮动。慕浅浅留下桑絮,让其他丫鬟退了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后,桑絮撸起袖子给慕浅浅按摩双肩,她兴奋道:“小姐,您真伟大!”
“嗯?”慕浅浅睁开一只眼,药汤水暖得她意识迷糊。
桑絮道:“原来您是看重了慕家的祖传针灸术,才选择帮慕家主的啊。”
“针灸术?”慕浅浅脑中清醒了一点。
桑絮用力点头:“慕家之所以是医学世家,便得益于针灸术。大少爷不学无术先不论,二少爷曾被老爷强迫学过一点,奈何他一心向佛,奴婢听说他几日前削发出家了。所以,针灸术确实断根于此。”
“……”慕浅浅趴在浴桶边,陷入长久的沉默。
不经桑絮提点,慕浅浅已经将自己的两位兄长忘在脑后了。虽然传承慕家医术这点纯粹是慕浅浅为了糊弄张清序,胡扯出来的。但此刻详听慕家的处境,慕浅浅又止不住唏嘘起来。
“好吧,桑絮,我实话告诉你!”慕浅浅在浴桶中翻了个身,直视桑絮,她板着脸重重地说,“我那些话全部都是假的!”
桑絮面露迷茫。
慕浅浅接话:“我借钱才不是为了传承什么慕家医术,我没有如此高大上的志向。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慕忠坚持他那荒谬的美梦。此话说来也长,嫁入这里这么久了,我总算是想通了一些事。”
慕浅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浴桶,桑絮在旁聆听。慕浅浅道:“当年张慕两家联姻,慕忠是想借着张旭这股东风青云直上,坐收渔翁之利,一来是卖我抵债二来让羞辱过他的人惭愧;而张旭呢,单纯是想让张清序再经历一次‘克妻’,弄坏他的名声。”
慕浅浅:“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得天子同意,可以去治公主。此乃翻身的绝佳机会,即使没了张旭,没了太医院,慕忠也不会轻易放弃的。他借钱估计是去贿赂众太医了,所以,这钱我必须借!”
“慕忠就算贿赂再多人,然自己肚无点墨,医术不精,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应该尝尝孤立无援的滋味!”慕浅浅说完,掬起一抔水,水又从指缝间流走。
桑絮安静几秒,不知怎的笑了几声,道:“小姐,您变了好多。”
水温还未降下,慕浅浅打了个哈欠:“那当然!”
少顷,慕浅浅把屋外的丫鬟们唤了进来,丫鬟们又是按摩,又是涂香膏。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慕浅浅终于躺上了榻。
做了整日的药膳,慕浅浅着实是累了,沾床便开始犯困。张清序还未归,慕浅浅留上一豆烛火搁在床头,自己倒头陷入了梦乡。
睡意朦胧间,慕浅浅感觉有人在玩她的发丝,揉搓缠绕,小心翼翼。慕浅浅眉心一蹙,扬手一挥形如赶苍蝇。身旁的人顿时没了动静,慕浅浅也不再理会,再次堕入深深的睡眠,整夜无梦。
睡醒时,外头已经亮了。慕浅浅在被褥里舒展了下身体,看向身侧,空无一人。想来也是,这个时候,张清序不是奔赴在看病的路上,便是在书屋读书。
慕浅浅翻身下榻,双脚蹬入绣鞋中。
慕浅浅一番洗漱更衣后,便问:“张清序在哪?”
丫鬟回道:“在前厅会见友人。”
慕浅浅微微惊讶,她第一次听说张清序的朋友。连忙喊上桑絮,来到落梅院里,张清序专门打造给慕浅浅的灶房。
慕浅浅把新鲜木瓜放入锅中,加水沸煮。
桑絮好奇心澎湃:“小姐,这又是什么新药膳?”
慕浅浅拍拍胸脯,朗声道:“此药膳名为‘乳扇’,具有强身健体、改善肠胃、调节情绪的作用。我瞧张清序好友来访,我作为夫人当然不能闲着,所以拿他们两个人练练手,哈哈哈!”
桑絮低低地笑起来。
须臾,木瓜煮得差不多了,慕浅浅取其酸液作为酸水。接着,把酸水倒入锅中,加热煮到一定温度,随后将鲜牛奶倒入其中,和酸水混合,慕浅浅拿着木箸快速搅拌,防止牛奶和酸水凝固。
搅拌片刻,锅中的牛奶和酸水变成了丝状凝块。
慕浅浅随即把凝块夹出,双手并用揉成饼状。而后将凝块两部卷上筷子,就这样握着一段木筷,向外一拉,饼状凝块突地变成扇状。
挂在一边晾晒,慕浅浅按照这个方法把锅中剩余的酸水重复利用,一口气又做了四五个。
乳扇晾晒已成。慕浅浅取下乳扇,此时丝滑柔顺的乳扇变得干脆,手指一用力便会碎掉。
慕浅浅拿出两个小碗,把乳扇揉切成碎块,加入白糖,撒入花生碎和葡萄干,随后倒入温牛奶。如此,乳扇甜茶大功告成!
慕浅浅端着两碗乳扇甜茶走向前厅。越发靠近,两道男声便传入耳中,一道熟悉一道陌生,一道来自张清序,另一道声音想必是他的友人。
慕浅浅通过木格窗缝隙往里瞅了一眼,张清序的那位有人,面目斯文,生得一副书生貌。气质和张清序相差不大,不过这位友人看起来比张清序,活泼很多。
慕浅浅刚收回目光,便听见里面人惊讶一声:
“你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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