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黎烟有一事相求。”她白净的脸上依旧是温柔模样，言语间多了些恳切。

“黎烟姑娘，我苏衡既已承诺了护你周全，你有何事提便是了，不必顾忌。”

闻言，黎烟有些动容，面色感激地朝他微微颔首，起身走向了床侧的黄花梨凤穿牡丹雕空镜台，苏衡只看见她身形微屈，似乎在找着什么。不一会儿，黎烟便转过了身子。

一个半旧红木匣，刻了些简单古朴的花纹。

黎烟将手中的木匣子轻轻放在苏衡面前，坐回了原位。

“公子，黎烟这些年也攒了些体己，只是倚仗那些银两来赎身怕是不够。这里面是以前的客人们送的一些珠钗玉镯，黎烟也看不出能值当多少，”说着，她有些羞赧地低了低头，“想着公子在京都识人无数，能否帮黎烟寻一家信得过的典当铺子，兴许左右凑凑这赎身银两便补齐了。”

苏衡这才注意到她今日打扮地格外素雅，只简单地用一支珍珠步摇绾了发，连平日常戴在腕间的那个青玉镯子都褪了。

“你不等他了？”

“他让我等他三日，已过了三月，我想，我与他注定是萍水之缘罢，不必等了。”

苏衡盯着她面上那个破碎的笑出神，注定，注定，他的一生，也会成为注定吗？注定一世都做那个在泥沼里挣扎的苏小公子，在哀其不争的，恶意揣度的，刻薄嘲讽的种种眼色里沉浮？

这厢苏衡思绪翻涌，黎烟不察，方才提到了那人，她平静的心绪早被搅起阵阵波澜。

世人皆爱看戏，戏中人不觉是戏，旁人却真真切切地将他们当作话本中的人儿。喜怒嗔骂，深爱反目，你方演罢我方登场。黎烟爱读话本，她自觉那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不属于她，纵使她只是个擅琴爱乐的清高艺伎那又如何？只要在这奢靡暧昧的花月楼一日，她都仅仅是一个风尘女子。

姜妈妈对她说，风尘女子只会有露水情缘，不会有天作之合。

黎烟不想要露水情缘，她只愿循规蹈矩地做一个艺伎。

奈何，连艺伎的身份，也因为那个人不纯粹了。

“姑娘的琴弹的极好。”

“未曾指教姑娘名讳？”

“庭前木兰花，皦皦扶春阳。这支步摇很是衬你。”

“不过三日，思卿成疾。”

“黎烟，我定给你个交代。”

“近日家中有些事，我先走了，黎烟，明日，明日我再来看你。”

“黎烟，你等我，三日，只要三日，我定说服我父母接纳你。”

……

那个人啊，初见时便是个呆愣刻板的书生模样，被同僚哄骗来花月楼时脸涨的通红，也不喝楼里姐妹们递到嘴边的酒，束手束脚地坐在那里，活像个清心寡欲的和尚。

只是第二日，他又来了。还是那个位置，那副拘谨姿态。

第三次来，黎烟抱着琴经过他身旁时，听到他轻声赞了句，黎烟没什么回应，只略带谢意地点了点头。

往后他日日都来，坐一盏茶的功夫，等黎烟抱琴上了二楼他便走。

黎烟知道，他是为她来的。

“公子，可否愿意上来喝盏茶？”

那人极是欣喜。

他话不多，很懂得礼数。黎烟与他相处时，心是柔的。他们好似相识了许久，黎烟抚琴时抬眸间便能迎上他脉脉的明眸，他给黎烟送了步摇并把它簪在她的发间，他们的一切都那么自然，自然得有些虚幻。

黎烟成了他的人，他说要给她交代，要迎她入门娶她为妻。黎烟听着他坚定郑重的许诺，想的是他的父母怎么可能会接纳她，她在花月楼看了太多场戏，没有哪一场照着话本演下去的。

但她还是说了声好。

她的心已经被一道光渗透出裂痕，又怎能不心存幻想？

她开始了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