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色湛蓝,晴方正好。清冷的日光落在竹叶之上,竹影错落,摇曳生姿。
柳稚鱼一出卧门便发现,在外室歇了一夜的遥惊祝,今早一起便不见了踪影。
独独留下她一人惴惴不安,生怕他未敛本性给天禄宗惹下什么乱子。
不过好在,他肯言道自己着实有正事要办,并非来寻仙门的霉头。
事已至此,柳稚鱼虽左右为难,却终究不敢出言与之辩驳,还是一咬牙应了下来。
如今也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他真要数话算数才好。
闲来无事,独自一人坐于桌前翻看目袋送来的妖族禁术,正看得眉头紧锁、头晕脑花之际,木门再次被人扣响。
“柳姑娘,吴师尊有请。”
……
天禄宗坐落于三峰之间,竹屋落于后峰,妖刑台落于侧峰,而万钟阁则落于主峰之上。
三峰环绕,过眼葱绿,目不暇接。
再次踏进万钟阁前的庭院,只觉空冷一片,不闻人语,仅有执着扫帚清扫的弟子垂头敛目,安安静静地恪守本分,对于柳稚鱼这个骤然踏进的外人,甚至未扫一个眼风。
抬眼,阁前的牌匾上被龙飞凤舞地写上“万钟阁”三个大字,镶着金边,好不气派。
柳稚鱼深吸一口气,敛定心神,踏入阁内。
阁内同屋外一样,冷清空寂,唯有一人身着白袍,神情肃然,高坐于主座之上。
他的左手下方预备有一环圈座椅,椅旁的桌几上,摆有精致夺目的小食,以及一盏散着清香的浓茶。
匆匆过一遍眼,柳稚鱼上前,规规矩矩地向那精神矍铄的老者揖礼问安。
“坐。”
少女被引至那方环圈座椅前,虽面不改色,心下却兀自猜测对方的用意。
昨日一别,她着实不想看见这张脸,可奈何,人家是仙门之首。
微叹了一口气,柳稚鱼端坐其上,敛着双目,主打一个敌不动我也不动。
可还未安坐多久,耳旁便落下茶盏轻叩于桌的脆响,随后便听得那道威严低沉的嗓音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柳稚鱼捏了捏指尖,略一侧身,朝着高座之上那人的方向低首称是。
“你不用紧张,老夫今日来,不过是想问你一些,有关妖族的事由。”
闻言,柳稚鱼的心不由得一跳。
毕竟昨夜她刚收留了一个妖族的**oss,虽实非她本意,也实在是身不由己,可无论怎么说,心下不免的还是有些心虚。
难道仙门察觉到了遥惊祝的踪迹?少女眸光微转,却又很快否决。
若是察觉到了,必定不会像眼下这般悄无声息,毕竟那可是仙门公敌,再怎么冷静也不可能像这般毫无波澜。
且况遥惊祝实力高强,区区隐个身份罢了,她不信他办不到。
心下盘转千回,弯弯绕绕之后,还是将思绪落在与妖王成亲一事的身上。
电光火石间,柳稚鱼已然有了几分把握:“不知师尊有何吩咐?”
那老者并未立刻回言,柳稚鱼眸光微顿,随后抬起眼来,悄然看向上方。
却见那人自顾自地沏茶,身前白雾腾绕,好不自在。
“此乃弦淞小茶,世间三茶之首,恣意曼妙,舌尖回绝。”
他沏完茶,示意少女看向自己的手边。
柳稚鱼不懂茶道,也从未听过“弦淞小茶”一名,更没有什么心思在这里同吴师尊细细品味,不过是两者间地位悬殊,她不好驳了对方的面子,便也依言朝着自己的手边一看。
不知是否是他的那番“天下第一”之言起了效用,如今再看那盏浓茶,只觉着香气愈加扑鼻,茶面愈加清荡。
“你不必心急,也不用客气,老夫此番唤你前来,不过是想问问,此去回门过后,你有何打算。”
闻言,柳稚鱼的视线从那盏浓茶之上转而投向上方的老者。
他一脸淡然,甚至还在轻吁着茶上腾起的热气,好似方才一言不过是随口一问。
可柳稚鱼才不相信他别无二心。
定了定神,将回答在心下舌尖过了一圈,才答道:“弟子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打算,不过是时刻谨记自己仙家弟子的身份,安分守己,绝不生乱。”
她这话答得巧妙,好似什么都说了,又好似什么都没说,虽说表了忠心,却也不过是句空口。
吴师尊何其精明,闻言自当冷哼一声。
“安分守己?到了妖域那等地方,谈何安分守己?只怕原先白净的心肠,去了那地,也会慢慢地被染上黑色。”
这话说得不客气,柳稚鱼的心下不禁也被激起了几分火气,却还是闭了闭双目,压下心底丝丝缕缕并不畅意的烦躁,回道:
“弟子还未前去,师尊又怎可断言弟子的心肠究竟是黑是白?那依师尊所言,只怕弟子要当场在此发下毒誓,亦或是一入妖域便来个自我了断,才能安师尊的心,才能证自己清白。”
柳稚鱼说得口干舌燥,再加上心头腾起的火气,便不由得执起手旁的茶盏,轻轻地抿上一口。
茶香润唇,清凉中透着一丝苦味。
茶确实是好茶,即便是柳稚鱼这般不懂茶道不懂茶品之人,也能抿出个一二来。
那厢,吴师尊盯着柳稚鱼的动作,眸底划过一丝流光。
一语终了,屋内陷入寂静,柳稚鱼默了片刻,垂眸道:“方才弟子所言多有不逊,实乃是因昨日一战耗了大半的心力,这才——”
出乎她意料之外,本想着此番阴阳怪气之言定会引来一阵斥责,熟知那人却只是摆了摆手道了句“无妨”,似乎毫不在意。
如此反常,柳稚鱼微皱眉头,心下却多了几分留意。
“仙门同妖族,自古以来便互视对方为死敌,争战斗乱数不胜数,近乎不死不休。”
“千年来,无一妖敢踏足仙家之地,同样的,也无一人敢入妖域之中。”
闻言,柳稚鱼撇了撇嘴。
无一妖敢入仙家,可昨夜却又个大魔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进来,甚至此时此刻,还不知逗留在天禄宗的某个角落,干这些不为人知的“正事”。
“但是如今,你,柳稚鱼,打破了这般现状,并非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还冠着个妖王妃的名头。”
不知为何,听得吴师尊这般朗朗声言,她的心下愈加多了几分烦闷,火气上涌,便二度举起那盏茶来,将余下的部分喝了个一干二净。
茶水下肚,一瞬间便神清气爽。
察觉到吴师尊的话语一顿,柳稚鱼不明所以,朝上望去。
却见那人面色微沉,嘴角拉直,眼底情绪晦暗,闪烁令人无法辨明。
柳稚鱼:“???”
这茶真有那么金贵么,她不过才喝了小小一杯,至于这么盯着她看么?
不过好在对方并未停顿太久,而是话锋一转,倏地将对话拉向柳稚鱼意想不到的地方。
“因此,依仙门之意,我等决意派你,潜伏于妖域之中,探听妖王动静,以不灭你仙家子弟的名头。”
柳稚鱼:“???”
此话说得义庸愤慨,掷地有声,说好听点像是在为她着想,可实际上,不过是派她成为妖域的卧底,充当个情报中枢的作用罢了。
她抽了抽嘴角,回得婉转:“能为仙家献力,弟子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只是师尊以及众仙门的厚意,弟子实在难当,且不说妖域何等危机重重,单说妖王那人,便心狠手辣……若是被其发现弟子二心,自己身死是小,可若累及仙门,那弟子的过错可就大了。”
言下之意,老娘不干。
这工作简直九死一生命悬一线,虽说目前来讲遥惊祝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并非如传言所料那般丧心病狂,可保不齐哪天他便暴露本性,到那时候,她只怕是小命不保。
她只想安安静静完成天书的任务,以求个活命,并不想多沾惹是非,也不想被拖进仙门妖族两者之间的“爱恨情仇”之中。柳稚鱼对于自己的定位尤为清晰,自己只不过是个小人物,苟且偷安,平淡一生,便是她重活这辈子后最大的追求。
所以,她不干。
可柳稚鱼的意愿是一方面,仙门的意愿又是另一方面。
在她看似婉言实则果断的拒绝之后,吴师尊便彻底沉了脸色。
“你的意思是——你不愿么?”
柳稚鱼反应极快:“不是弟子不愿,而是不愿为仙门节外生枝。仙门前不久才同妖域打过一仗,正是调养生息、养精蓄锐之期,如此变动,对于仙门而言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
此言铿锵震耳,句句吐自心腑,言语之诚恳,就连柳稚鱼自己也要信了几分。
可那高坐于主位之上的白衣老者却依旧不为所动:“柳稚鱼,此番决意,乃是众仙家共同定下,并非老夫一人之言。”
闻言,少女心下冷笑。
所以呢?仙家众言,便要罔顾她本人之意,强迫她犯此丧命之险?
这般不讲道理,她更不可能答应。
可下一瞬,却听得那人道:
“也就是说,你去也得去,不去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抱歉大家 今晚长辈过生日 晚了两小时(orz)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