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在惊雷劈下的那一瞬间,柳稚鱼看见林青念手腕一翻,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所过之处,掀起一片疾风,折了野草的腰。
【警告!警告!危险系数过大,开启极限防护,极限防护剩余使用次数:2。】
下一瞬,她的胸前,绽开一道刺眼的白光。
……
意识回笼,再睁眼时,柳稚鱼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铜眼。
那一刹那,仿佛被一种无名的恐惧紧紧地锁住心神,令人不寒而栗。
柳稚鱼猛地坐起身来,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恍若溺水之人终于得救上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是哪儿?
冷静下来过后,柳稚鱼擦去额角的冷汗,手脚发软地站起身来。
环视四周,残破的泥墙,落灰的佛台,漏风的屋顶……再往下,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
那人书生模样,身侧放有一箱笼,身前是一张用杂草和木板堆起来的极为简易的案桌,他正提着笔,落笔在纸上写着点什么。
不知是否是他太过专注,以至于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身侧多了一个人。
“这位……公子?”
那人并未回应,柳稚鱼又大着声凑了近再喊了一遍。
如一滴水融入大海,波澜未起。
她的眉间蹙起一道痕,犹豫片刻,略弯腰,伸出手来试着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谁曾想,自己的指尖直接穿身而过。
柳稚鱼的神情茫然了片刻。
那人搁下笔,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拾起那张宣纸,轻轻的吹干纸上的墨。
借着微弱的光,她看清了一瞬纸上写的字。
吾妻亲启——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那人便将纸折了几痕,收入箱笼之中。
屋外雨声淅沥,隐有雷声,柳稚鱼顺着他的目光向高台望去。
佛台之上,一铜铸的笑面佛半身破败,半身被窗外的雷光震亮。
不知为何,对上那笑面佛的铜眼,柳稚鱼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黑暗中像是有无数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两人,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前来,将其拆解入腹。
“小生沈钰之,寒窗苦读数年,正当进京赶考,因途中忽降暴雨,无可奈何之下,特来借宿一晚。”
“若佛祖不嫌弃,小生可供几张笔墨,供佛祖赏玩。”
柳稚鱼的视线跟随着他,看着他揖手礼拜,又从箱笼中掏出几叠书卷,恭恭敬敬地被摆在笑面佛的身前。
那佛像依旧笑眯眯的,一双铜眼不知落在何人的身上。
那自称为沈钰之的书生朝着佛像拜了几拜,随后又安安静静地坐下身来,捧起书,细细品读。
柳稚鱼在屋内自顾自地转了几圈,却恍然发觉,自己无法从这个地方离开。
也就是说,她被困住了。
多次尝试呼叫天书无果,柳稚鱼无可奈何地在沈钰之的身旁坐下,百无聊赖地捧着脸,看着他一页一页地翻过书籍。
“轰隆——”
一道惊雷落下,修仙之人独有的敏锐感让她在顷刻间便发觉有什么不对。
丝丝缕缕细微的妖气,顺着雨声,从门缝中飘进屋内。
柳稚鱼“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快走——”
手依旧穿身而过,那人依旧在读他的书。
柳稚鱼心头染上些许焦急,寻了寻四周,随后定下心来,闭上眼,口中念诀,却发现,自己连那把长剑也看不见了。
当真是被逼入绝境。
她被困于此处,不知道自己是否身死,又在疑惑倘若身死为何没有牛头马面来勾自己投胎转世。
窗外大雨倾盆而下,即便雨雾遮蒙视线,但在隐约中依旧能够辨清此屋地处山林之中。
荒无人烟之际,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是款待妖怪最好的盛宴。
妖气愈发浓烈,可令柳稚鱼感到疑惑的,是那妖气虽然厚重,却一直徘徊在门外。
它为何不进来?
是不愿,还是——进不来?
“有人吗?”
恰逢此时,她听见门外传来一老太颤颤巍巍的声音,还伴有几声咳嗽。
沈钰之连忙合上了书。
柳稚鱼跺了跺脚,心下焦急,拦在他身前想阻止他,却连他的衣角也没碰到一片。
“别去——哎?”
出乎意料之外,沈钰之停在了门前。
“敢问门外何人?”
那老太又咳两声:“咳、咳咳,老身,老身乃林中村妇,今日大雨,咳,咳咳,不慎迷失了方向,特来,特来借宿——”
语至最后,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断了气。
柳稚鱼以为秉着读书人“惟愿苍生俱保暖”的心性,他怎么着也要放人进来,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可对方却立在原地、一动未动:“门没锁,进来吧。”
哎——?
柳稚鱼前来阻拦的手一顿,疑惑地看向那人。
他抿着唇,一手负在身后,眼底情绪复杂。
难道,他有什么法子,能让妖怪进不来么?
门外没了声响,柳稚鱼看见他的肩膀一塌,像是松了一口气。
“那位仙人说得果然不错,青铜山有大妖出没。”
沈钰之重新回到箱笼旁坐下,可这回,却如何也静不下心。
她看着沈钰之起身,在笑面佛前拜了又拜。
柳稚鱼凑近了些许,却也只能听见几道碎语。
“天下太平”、“家宅安康”。
都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所渴望的幸福。
雨下了一整夜,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直至日头升起,窗外逐渐亮堂,柳稚鱼看着屋内一坐一站互相交谈的两人,边摩挲着裙摆,边打了声哈欠。
“此处明白了吗?”
沈钰之一手执笔,一手捧书,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神色柔和。
柳稚鱼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那眉头紧锁的少年,想起了昨夜。
那老太走后,又来了个人,对方直接推门而入。
这便证明他是人,而非妖。
沈钰之见他浑身湿透,担心他受寒,便取出自己的衣物,让他换上。
而后又生了一堆火,以供二人取暖。
悉心照料,柳稚鱼不得不叹一句他还真是个好人。
“快干了。不用着急。”
沈钰之的声音打断少女的思绪,她下意识地望去,却见火光映照在他的侧脸,模糊了五官。他伸手摸了摸那堆架在火上的衣物,朝少年笑了笑。
“公、公子——”一声掺杂着惧意的声音落尽柳稚鱼的耳中,她循声望去,却见少年面色煞白,身躯微微发颤:“昨夜那——是什么啊?”
沈钰之一怔:“你见着了?”
少年犹豫着,还是点了点头。
“那是——害人的东西。”
柳稚鱼看见少年抖得愈加厉害:“害、害人?可我就住在青铜山下,那东西会不会——”
话至最后,他的尾音已然染上哭腔:“会不会吃了我和我家里人啊。”
“你家几口人?”
柳稚鱼看着沈钰之伸出手,轻抚着少年的背,手腕上的袖袍自然而然地垂落,露出一截劲瘦的骨腕。
“我、我阿娘、我阿妹、还有,还有我的姥姥。”
“昨日我上山砍柴,不小心迷了路,我阿娘她们,会不会,会不会已经被吃了呜呜呜——”
少年说着,眼眶中便涌出泪来。他微张着嘴,好像真的看见了那个可怕的结局。
“不会的。”
正当柳稚鱼的心上涌入几分对那少年的同情,耳畔便忽而落下一道温和却掷地有声的话语。
“你看,此乃避妖丸。”
她定睛一望,却见沈钰之从怀中取出一玉白瓷罐,小小的一个,还没柳稚鱼小拇指长。
他将瓶口打开,往手心一道,一颗黑漆漆的小丸便赫然出现在三人的眼前。
“这是一位云游仙人赠予我的仙丹,只要拿着这个,任何妖怪都近不了你的身。”
“我们一道下山,随后我便把此丸赠予你。”
“真、真的吗?”少年揉了揉眼,泪眼婆娑。
“自然,”沈钰之将避妖丹重新倒入瓶中,妥帖放好:“那位仙人说了,我命中必有一劫,此劫落于青铜山上,过了青铜山,此劫也就破了。”
“公、公子你既已提前知道劫数,为何不避在家中,还要上这青铜山上。”
柳稚鱼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便随着那少年一起,看向沈钰之。
他指尖一顿,笑道:“若我来了,便是我一人的劫数。若我避了,这劫说不准便会落在家中。”
“吾妻有孕在身,受不得半点波折。”
他的唇角擒着淡淡的笑意,眉眼间满是对妻儿的憧憬。
柳稚鱼双手环胸,赞同地点了点头。
此时,屋外风雨初歇。
沈钰之起身,打开门。
门外的春光淌进室内。
柳稚鱼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看着他出了门,本想歇在屋内,不料身后却忽而推来一股大力,让她猝不及防猛地向前一倒。
柳稚鱼:“???”
她向后看去,身后除了那尊佛像,一片空荡。
她疑惑起身,还未有下一步动作,那股大力却又将她狠狠往后一推——
将她推出了门外。
柳稚鱼看见沈钰之已然离这座破败不堪的木屋数尺之远。
难道——
她的心里忽而涌起一道猜想。
难道自己并非是被困在屋内,而是,被困在沈钰之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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