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贺氏共事,诚为遥香铺一大幸事。”唐玉遥含笑答应。
“唐姑娘过奖”,贺青归上前走动两小步,近看她的脸色,“唐姑娘好生休息,天色不早了,在下先行告辞,明日再与唐姑娘商讨香材一事。”
说罢,他将手中折扇转了个方向,扇头指向门缝微敞的房门,身后家仆见状,便上前轻轻推开房门,而后立在一边躬身等候。
唐玉遥微笑道:“有劳贺公子,明日再会,碧春,让阿七送……”
贺青归温和道:“唐姑娘,不必客气,你我已是相识好友,日后常有来往,一些繁杂缛节,我们省去便是。”
贺青归笑意吟吟,点头致意以示告别,抬步往门外走去,他腰间佩戴的香囊跟随步伐摇摆晃动,一丝似蘼芜似白芷的香气悄然拂过,浅淡的清新辛香飘散于空。
贺青归走出了房门,那立于门边的随从家仆也跟着出去,他朝唐玉遥弯腰行礼,随即双手将房门合上关紧。
房间里,变得安静无声针落可闻,碧春扶着唐玉遥坐回藤椅。
唐玉遥轻叹一口气,紧绷的双肩宛若卸下两担沉石般松懈下来。怎知肩膀垂下后拉动了脖颈筋脉,被瘸子一掌砍中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碧春见她蓦然颦眉,忙道:“小姐,可要叫郎中上门?”
“不必,再休息一夜,或许有所好转。”唐玉遥抬手揉按肩颈处的筋穴,顺便扫视了一圈房间。
这房间曾是陈设简陋的客房,如今作杂房使用。废弃的原木香材堆放在角落,几盏覆上一层薄薄落灰的质朴香炉零散立在八仙桌上,八仙桌边各有一条红木长凳,其中一条长凳似乎缺了角,凳面稍稍倾斜。
唐玉遥一想到贺青归身为贺氏深香的长公子,不仅在酒楼帮了她,还在这样狭小杂乱的房间里等她醒来,且面上不露一点嫌弃之色,心里便对贺青归有几分刮目相看,看来富户商贾家里也不尽是出些纨绔子弟。
唐玉遥休息片刻,待脖颈处的疼痛消散了点,她便缓缓站起身,“碧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碧春答道:“回小姐,现在是酉时。”
唐玉遥又问:“我睡了多久,那贺公子是何时来的,可有久等?”
碧春道:“小姐,贺公子昨日送你回铺,今日你便醒了,贺公子今日也是刚来不久。”
“你和阿七在这守了我一夜?”
“是的小姐,昨夜本想拜托贺公子直接送小姐回府,可小姐当时似乎伤痛发作,时不时喊疼,便只好将就着让小姐来后院的空房里躺下了。”
唐玉遥听碧春越说越小声,不由得笑道:“无妨,我不介意在哪休息,只是这两天辛苦你们了。”
碧春低下头,言语间透出些微感恩之意,“多谢小姐体谅。”
唐玉遥离开后院回到前店,只见方才在杂房里垂头认错的阿七,此刻却正大光明地趴在桌上打瞌睡。
“西域商人的事情,都整理好了吗?”唐玉遥曲指敲了敲桌,一本正经地望向阿七,那清秀俏丽的脸上毫无笑意。
“小姐”,阿七立马回过神来,抬手抹了一把困意未散的脸,指着柜台上的纸笔,“我都整理好了。”
唐玉遥道:“阿七,你是店里拾香材香料的伙计,若成天昏昏欲睡,店外的客人见来遥香铺买东西,还得把店里的伙计叫醒,恐怕顿时便失了兴趣。”
阿七连忙认错:“小姐,下次不会了,我夜里难以入眠,所以平日里总会发困,我听小姐的,今日开始,用点助眠香入睡,以后不再犯错。”
唐玉遥欣慰应好,问起多福酒楼的事情,“那多福酒楼的瘸子,最后是如何跑了的呢?”
阿七神色紧张支支吾吾,嗫嚅半晌,最后又是一阵认错:“小姐,都是我不好,下次见到他,我一定将他擒住。”
唐玉遥语气舒缓:“阿七,我问这件事,并不是要怪罪于你,你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完整道来便好。那瘸子是个坡脚,跑不快才对,我想知道他是如何在你与贺公子眼前消失的。”
阿七眼珠滴溜溜地转动,似乎是在回想昨夜之事。他生得人高马大,面上却是一副孩童思考时才会出现的神情,整个人看上去便颇显笨拙滑稽。
他缓缓道:“昨夜,贺公子抱住小姐后,那瘸子便匆匆下了楼,我赶紧去追,怎知到了一楼,那瘸子却消失于于人海之中……找不到身影。也是这时,贺公子抱着小姐下来了,我们便一同回了遥香铺。”
唐玉遥闻言略作思忖,那瘸子身有残疾,跑是跑不过常人了,看样子倒是善于躲避藏匿。以后他若不再去多福酒楼吃饭饮酒,自己恐怕再难打听到他的下落。
唐玉遥点头道:“我知道了,以后有那瘸子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阿七连连点头称是。
唐玉遥让碧春捎上那记着西域商人消息的记事簿,接着重返后院,在香室里备好香水所制用品。打理好这一切,日暮已至,两人便提灯回府。
次日,鸡鸣犬吠晓雾轻笼,街上人声市声渐渐响起。
唐玉遥也早早坐在遥香铺后院的香室里,开始制作香水。昨夜休息得当,肩颈处不再如最初一般疼痛,可以照常活动。
她将昨日整理收集好的植物精油放在桌上,又命负责蒸馏白酒的伙计阿旺送上酒精,精油与酒精已备好,碧春适时去打来一桶水。
唐玉遥将三者液体混合搅拌,瓷碗中便逐渐有香精杂质出现,静静沉淀落在碗底。她将待陈化的香水放一旁,将已陈华好的香水端了出来,接着过滤杂质,将香水滤液装入瓶中。
碧春在一旁有样学样,不多时,两人便做好了十来瓶香水。
室内晨光越发明亮,方桌案几木架柜台,都被暖阳照得熠熠生辉,唐玉遥透过纸窗望向天际,原来不知不觉,时间便快到了晌午。
“小姐,我们今日卖香水吗?”碧春从桌上的一排香水前慢慢走过,每经过一瓶香水便用力吸上一口气,猛嗅其中芬芳。
唐玉遥道:“当然卖,以后都卖,只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做香水,数量终究不够,日后会慢慢让大家都学会。”
碧春笑道:“我看阿旺就很想学,每回他来送酒,都赖在香室门口不肯走呢。”
“是啊是啊,小姐,我想学做香水。”阿旺的声音忽地响起。
碧春循声望去,见他两手空空,奇道:“蒸过的酒都已经送来了,你怎么还在这?”
“我是来找小姐的”,阿旺站在门口看向唐玉遥,“小姐,上次那位买香水的公子来了,说是与遥香铺有约。”
唐玉遥邀贺青归在后院一处小凉亭落座,凉亭梁柱些许地方都出现了浅浅裂痕,许是历经风吹日晒又经久未修而造成,凉亭木卓木椅倒尚好无损。
木桌上摆有一盏清茶两小茶杯,杯中茶水热气飘渺,茶香四溢,两位喝茶的人都没动手,静候茶水变凉。
唐玉遥出声道:“遥香铺招待不周……”
贺青归却是抢话道:“唐姑娘不必多礼,有这茶水便足矣。”
唐玉遥回想贺青归昨日所言,不由得轻轻摇头,感慨自己太过客套谨慎,笑道:“贺公子大度。”
贺青归道:“若称呼唐姑娘的名字,不知唐姑娘是否介意?”
唐玉遥莞尔一笑:“无妨。”
贺青归微微一笑,默了半晌,待那桌上的茶水升起的丝丝雾气都少了些,他才语带笑意地叫了声:“玉遥。”
唐玉遥微笑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已被这温润动听的呼唤叫得不知所措,原本简单的一声称呼,不知为何被贺青归叫得如此意味深长。
贺青归接着道:“玉遥若是不介意,也可以直呼我名字,或许这样能让我们彼此熟悉些,从而免去一些客套生疏的繁杂礼节,你觉得呢?”
唐玉遥却道:“贺公子有心了,我虽不介意直呼贺公子名字,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毕竟各不相同,选择自己认为自在的叫法便好。”
贺青归点点头:“玉遥说得也是。”
两人身后的随从闻言神色各异。
唐玉遥身后的碧春面显疑虑之色,不明白这贺氏深香的长公子为何如此上赶着靠近自家小姐。贺青归身后的招财却是抿嘴偷笑,看见自家公子的小心思被唐姑娘拒之门外,不免好笑。
碧春和招财互看一眼,都看出对方心思有异,又立马正色起来,以免有沾多嘴的闲言碎语之嫌。
贺青归单手展开手中竹扇,轻轻摆动,青翠的扇面与墨色的扇沿相得益彰,扇坠流苏轻晃摇摆,更衬得执扇之人风度翩翩,洒脱俊逸。
贺青归见唐玉遥气色红润,水润明亮的双眼炯炯有神,想来休息得当,便道:“唐姑娘的伤势可还好?”
唐玉遥抬手轻轻按了按脖子,不用力按肩颈筋脉,便不会再有疼痛袭来,“多谢关心,今日起已无大碍,许是这两日休息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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