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又沉默了,安婧知道那件事是徐悠的心病,也不知何时能解开。
“其实你可以尝试一下,万一呢,万一不一样呢。”
“万一都一样呢。再说,左右都是我自己难堪,算了吧。”
“暴殄天物。你想要馋死谁啊。”
徐悠没出声,门又开了,她下意识地把脚缩回床底下。
陈至诚在包里翻找一番,返身又出去了。
徐悠才又松下来。
“今天晚上不用我陪你了?”
“应该不用了,他看着严肃,不怎么说话,但是人不错。”
“哟,一碗面就把你迷住了。”
徐悠仿佛看见安婧翘着脚丫,乐颠颠看笑话的样子,连忙澄清“外公说一个人心思正不正,看眼睛和眉毛。”
陈至诚眉粗,印堂宽,目若朗星,看着严肃但一顿饭下来,徐悠就觉出这是个心胸开阔不计较的人。
“他很宽厚。”徐悠不好多说,给出中肯评价。
能容忍,不计较,算得上宽以待人。
“这……评价太高了。不行,我要去接你,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一碗泡面就把你骗了。”
“回去找你,安心睡觉吧,都十点了。”
“我等人……”
“那就祝你今晚愉快。”徐悠心领神会,安婧和未婚夫一定是小别胜新婚了。
“希望你也能体会到这种愉快。爱你。”
“爱你,mua”
挂了电话,徐悠转身才看见陈至诚早已站在在门口。毛巾搭在肩头,发际线和下颌有未干的水渍,麦色皮肤上的水珠光亮油润。
他好像听见了,微微皱眉,徐悠摇摇手机,“我闺蜜,他男朋友今天回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一番,陈至诚像是松口气,点头回到床边。
弯腰整理床上的衣服,背包和笔记本。
那本子该是用了很久,纸张边缘翘起,有些不听话的还弯折过去,陈至诚一一摆弄好,收进背包里。
“那个本子对你很重要。”徐悠试探着,总没有话题还是感觉怪怪的。
陈至诚嗯了一声,“去吧,洗漱间没人。”他刚从那边回来,整理好了就偏头坐着,像是有意支开徐悠一般。
好不容易拉近距离,又被推开,徐悠心里不舒服。
其实本来也没多亲近,怕是自己想多了,以为分了桶泡面,就能多说几句。
徐悠暗笑自己冒失。
拿了毛巾和牙刷去洗漱。
火车上的水量不像家里,自然只能简单洗洗。徐悠把润肤霜忘在车厢,只能边擦脸边往回走。
列车中途停站,有人上车下车,过道狭窄,有人走过徐悠都要侧身避让。
数着号码,拉开车门,她却愣在门口。
“对不起,我走错了。”徐悠退出来,再看一眼门上的床铺号。
没错,但是多了两个陌生男人。
临时上下课是正常的,可徐悠就是别扭,包厢里那温馨的味道没有了,她突然失落。
“美女。”两个男人放好东西朝她打招呼,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两人见她立在门口,便知道徐悠是下铺的,床上的书包一看就知道是个小姑娘,没想到这么漂亮。
牛仔裤,白衬衫。朴素的蓝和简单的白,勾勒出年轻女孩独有的清新之美。
虽然随身物品都在里面,可徐悠踟蹰在门口不敢进。
安安在报社工作,跟踪报道过女孩乘坐软卧发生意外的新闻,那女孩受伤的样子到现在她都记得。
更要命的是陈至诚不见了,两个人还笑着看她。凭女孩的直觉,那笑里有东西。
“怎么不……”陈至诚见徐悠不动,知道包厢有事,快走几步到了近前。
徐悠见了他松口气,可眉头依旧皱着,小声道“多两个人。”听上去像是被打扰约会的小姑娘,陈至诚不免失笑。
两个男人没想到徐悠还有同伴,目光冷冷地扫了陈至诚一圈。
陈至诚立刻明白过来,先一步踏进包厢,坐下。
徐悠望了眼陈至诚,抿抿嘴唇,诺了句什么听不清,回床上,垂头丧气地倚着墙壁。
包厢里四个铺位,多两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就因为有个男人的衣服是暗红色T恤和黑裤子,徐悠的心总是缩着放不开,连手都冰凉。
摊开被子,徐悠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闭眼当做自己睡着了。
陈至诚见她躺下了,斜躺着和衣而卧,鞋子没换,脚跟搭在地上。
另外两个人无声交换下眼色,也躺下。
火车晃晃悠悠开着,出了城区没了灯火,包厢里关了灯,更暗了。
本是安稳睡觉的气氛,可徐悠怎么也不踏实。
闭着眼睛,脑海里都是初二清晨那一幕。
也是这样的初春时节,北城天亮得晚。
早自习七点开始,徐悠通常不到六点半出发。
那天本该外公的勤务兵送她,可前一天小战士过生日,外公放他出去很晚才回来,徐悠懂事没让送,所以走得更早些。
学校附近有一片拆迁区,迟迟拆不掉,后果就是有人借着废屋做起无本生意。
那条小路同学经常走,能节省十分钟。
徐悠总怪自己,那天不走或许就没事了。
她始终记得舌头野蛮抵进的粗鲁,鼻子被堵住的窒息感,还有那股刺鼻的机油味儿。
如果不是安婧和哥哥认出她,大喊一声,那人跑了,徐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那天。
她只记得慌忙逃窜的背影,上身暗红下身黑色,还有那年春天来得早,雪早早就化了,可她的心却入了冬。
此时渗透骨髓的寒意蔓延到四肢,瑟瑟发抖。
不知是错觉还是心里暗示,她总觉得被子外面有人在动,那人在一点点靠近,甚至听见细碎的声响,可被铁轨摩擦声压着又辨不清。
索性掀开被子,只见陈至诚正抵上暗红色T恤男人后背,狠狠地将他压在门上,那人脸在黑暗中扭曲,不像那个早春的背影,头也不回。
听他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陈至诚见她起来,吩咐“检查东西。”说完薅起趴在墙上的一个,又勒起地上一个,说道“开门。”
刚被拎起的男人脖子吃痛,听话地拉开门。
车厢昏暗,徐悠开了小夜灯检查书包,拉链被拉开,应该是还没来得及下手。这些人手法可真老道,她根本没睡,居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陈至诚再回来时,鹅黄色的小夜灯,照映着徐悠苍白的脸,泪珠噙在眼窝里,还没哭完。
“东西丢了?”
她摇头。
陈至诚走近,靠着桌子,尽量弯腰又不敢太近,“吓到了?”
这个角度的陈至诚像一堵墙,遮风挡雨的墙。
徐悠点头。
她翻过书包,查看手机时才知道原来已经睡了一个多小时,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如果没有陈至诚,这一夜她整个人都丢了。
陈至诚叹口气“惯犯。”
言外之意不是她的错,可徐悠哭得更狠。
“万一......万一你受伤了,或者......”徐悠不知该如何形容,她想说会难过,被一个嗝噎回去了。
她本可以说谢谢就算了,陈至诚这样的人是不会计较的,可是她不敢说。
太虚无了,从上车到现在,不知说了多少谢谢。
陈至诚笑着递上几颗话梅,徐悠抽抽搭搭地撕开包装,含了一颗。
鼓着腮帮子,像只偷藏冬粮的花栗鼠,“谢谢。”到现在还是只能说谢谢。
“困吗?”
徐悠摇头,一番折腾,不可能再睡着了。
“还有六小时才到站,睡会儿,我守着。”
她在床边挪出一个位置够他坐下,徐悠侧躺好,胳膊在被子外,脸也朝外,微微团着。
陈至诚心领神会,坐了个边缘。
他守着她,她也守着,时不时抽搭一下。
“我不走,睡吧。”许久,徐悠也不闭眼睛,陈至诚以为她不放心,又提醒一句。
徐悠努努嘴,陈至诚自然地伸手在她腮边,一颗话梅核落入掌心。用纸巾包好放在桌上,他看着徐悠又认真地说一遍,“睡觉。”
徐悠定定望着他漆黑的眼眸,缓缓闭上眼睛。
好久没有被一个人守着入睡了,这是独属于童年的幸福。
妈妈去世前都会在睡前陪她一会儿,后来是外婆陪着。再后来搬回爷爷家,他们都说成年了,睡前陪伴是小孩子的专利。
她没再抗辩,换了副大人模样陪着自己。
陪伴不分年纪,有人守着徐悠总是睡得快些,踏实些。
直到徐悠呼吸均匀,团着的身体稍微舒展,陈至诚才悄悄起身,拿出旧旧笔记本,在最后补了两笔,彻底收好,放在背包最底层。
这一夜,火车向南,可北极星不落。
徐悠背着书包,混在人群中向站台出口走。
陈至诚在身后紧跟着,“你去哪儿。”刚要说送她,徐悠凑过来。
许是怕人多听不清,声音高了几度“吃早饭,我饿了。”
陈至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徐悠又退回点儿距离,身后过了个扛大包的,她踉跄一下,离陈至诚更近。
近到她能清他的胡渣好像冒了头,他能看见她白皙脸蛋上一层光晕。
徐悠眨眨眼,低头继续往前走,陈至诚依旧跟着走。
“你饿吗?”说出来不太好意思,她好像除了吃就惦记吃,没别的。目视前方,耳朵仔细辨别他的回答,人声嘈杂,可她捕捉到想要的答案。
徐悠背着双肩包,陈至诚只挎一个肩带,单手护着她身后,随着人群一点一点向出口挤。
出了阴冷的候车大厅,阳光直射,徐悠抬手做遮挡,“你爱吃什么?我请你。”
“都行。”陈至诚似乎晒惯了,只皱皱眉。
徐悠带着他绕过站前广场,到出租车排队区,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后座。出租车往老城区方向驶去。
一辆黑色商务车紧随其后跟上,开车的瘦高个边跟边纳闷“这么近的距离,诚哥怎么没看见咱们,说好在这儿等他。”
副驾驶娃娃脸看他像看外星人,“他不是没看见,是不想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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