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堂是徐悠奶奶张慧珠的祖产,也是北城有名的老字号中药企业。奶奶和爷爷徐镇远共同打理。
二叔徐成斌一直想当主事人,奈何能力不行业务不精,几次三番尝试亏了不少钱。
爷爷徐镇远几次想把董事长和股权交给他,都被奶奶张慧珠以能力和实力为借口挡住了。
徐悠估计这次窟窿太大,补不上了要出事,厉盛能出面解决,条件就是她嫁过去。
厉峥确实有个同父异母的大哥,不过早就断了参与集团事务的可能,所以徐悠的话处处踩在徐成斌的痛点上。
徐悠不在意徐成斌是否生气。从被接回来那天起就没人在意过她是否高兴。
再温柔的猫用也有炸毛的时候,何况是有脾气的人。
第二天趁着阳光正好时,爷爷徐镇远又来了。
徐悠垂眸坐在窗边,脚丫踩在毛拖鞋上左右晃荡,真应了那个“悠”字。
如果不是徐悠的外公王明仁已逝,徐镇远真想问问那老家伙怎么把他孙女养得如此刁蛮。
开口闭口就是滚,说话也不看人,句句带刺。
当然,这都是徐成斌转述的。
徐镇远生气归生气,不能用捕风捉影的事质问徐悠。
他扔了份实质性的材料在徐悠面前。
股权转让协议,永安堂百分之十的股份落在徐悠名下并担任副总经理。
副总,还不是要落在二叔徐成斌手里。
“我还没毕业呢。”她胡撸着怀里的毛绒兔子头也不抬,目光扫过协议没有停留。
“收下吧,都是一家人,以后多为我们想想。”
“爷爷,您当年把我和妈妈赶出家门时,有为我们想过吗?”徐悠仰起脸,面上含笑,眼里是冰霜。
“离婚是你妈妈自愿的。”徐镇远不觉有错。
徐悠知道爷爷那套根深蒂固的观念,男孩才能继承家业,女孩迟早嫁为人妇,最多像徐悠这样,嫁个有实力的能帮帮家里。
这之前徐镇远已经有六个孙女,徐悠是最可有可无的一个。
所以从出生起爷爷就没喜欢过她。
但是一边厌弃着一边又要抓着她,这是最令徐悠恶心的。所以才有第一次出逃。
父母离婚后,父亲徐文斌不同意再婚,也离家出走至今未归。现在想想,自己和父亲还真是一脉相承。
“为什么是我。还债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要我嫁过去。厉盛还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女孩子家家,早晚要嫁,你们两个也相处过,没什么矛盾,怎么就不行。”
见徐镇远顾左右而言他,徐悠冷了脸“我要见奶奶。”
昨天回家到现在,没看见奶奶张慧珠的影子。
“她去疗养一段时间,你结婚前她会回来。”这是断了她最后的依靠。徐悠摆弄着指甲又不说话了,心情不好,说多了又扣上个不敬长辈的骂名。
见徐悠摆弄着指甲心不在焉,徐镇远头疼地又补了一句。
“永安堂那边有兴趣就去看看,没时间也无所谓的,副总经理不过挂个虚职,会有人去做。”这是让徐悠别自视太高。
顿了顿又道“后天药企行业论坛你去吧,好久没出门了,去散散心。还有几日就出嫁了……”想想也没什么好嘱咐的,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脚步声消失,徐悠头都没抬。
永安堂亏成这样,怕是不好意思见人,推她出去做挡箭牌。
婚礼请柬已经发出去了,正好让大家都看看厉盛集团的未婚妻,省得她再跑。
这主意,一看就是徐镇远和厉峥合谋的,赶鸭子上架。
徐悠目光瞥过那份协议,既然给了没有不要的道理,签好字扔在桌子上。
不需要任何人吩咐,佣人已经默认徐悠是不能走出大门的。
她的活动范围被划定在圆拱形铁门到床之间的地面空间。
这几日夜晚总有雨水落,植物得了滋润一天一个样,迎春花都谢了。
凌月公馆的碧桃树有些却已骨出黄豆大的花苞,耐心等着绽放。
这几株碧桃还是徐悠外公移过来的,算是母亲的陪嫁。
幼时外公常说,女儿家是花,要像这碧桃般,喜阳、耐寒、无论栽在哪里都要美美的开放,不负韶华才好。
她喜欢外公形容的女孩,不喜欢爷爷徐镇远口中的女孩子家家。
原来性别无错,她也无错。
院子里徐悠迎着阳光,轻敲裹着枯瓣儿的花苞,再有一场春雨就能开了,真好。
“裁缝来了,去试衣服吧。婚礼没几日了,抓紧时间才行。”爷爷徐镇远不知何时已站在院中。
徐悠定定地望着爷爷徐镇远,眼里没有任何波澜。
前一日的不欢而散,让她没办法笑对这里的任何人。
手遮在脸上抬头看看天,提着裙摆上楼去了。
她是个专门为婚礼定制的摆设,凡事照做便是。
徐镇远寒心徐悠的态度,好吃好喝供着也不见露个笑脸。
挥挥手,便有人带着裁缝去房间。
中式、西式礼服再加上珠宝首饰和鞋子,本就不大的屋子塞得满满的。
徐悠尽力扮演好准新娘,认真地试穿礼服。。
露背长拖尾婚纱十分合心意,她试了好久都不舍得脱下来。妈妈和外婆看见该夸她漂亮吧。
只是这一屋子人也在夸,徐悠烦得很,脱了让人都拿走。
裁缝拿不准主意,去问徐镇远。
徐镇远让裁缝只管留徐悠试过的改好即可,至于其他的看着搭配。只一天时间,穿成什么样谁会在意。
试过礼服后,徐悠像是接受现实,很少再出房间。
佣人送进来看着她吃完,再打扫干净,出去告诉徐镇远人活着,便是有惊无险的一天。
毕竟她上次逃跑,太出人意料,这次有教训了,没人敢放松。
几日的囚犯生活,让徐悠生生怕了几斤。
早上穿旗袍时都感觉紧绷起来。
成日里躺着,下楼的脚步有些虚浮,搭着扶手,定定心神才迈步。
淡粉色旗袍,绣暗粉色桃花,只娇不妖。
手拢着御寒披肩缓步走下楼梯。
出门就有厉峥的司机迎接,另有两人跟随。
她微微垂眸轻笑颔首一点儿都不诧异,仿佛早就习惯如此。
当真诠释了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徐镇远冷眼瞧着暗叹,难怪厉峥指定要最小的一个。
待嫁三个孙女里,徐悠在气度和样貌上都更胜一筹,只可惜不是自小养在身边的,信不过。不犯倔,不顶嘴时还能看,只盼着能赶快嫁过去,好解了燃眉之急。
“爸,能行吗。这要是再跑了怎么办。”徐成斌依旧不放心。
“再跑了就让小六顶上。”徐镇远睨了儿子一眼,总在关键时刻添堵,他血压刚降下来。
徐成斌不说话了。
厉峥虽是老二,心狠手辣最像老爸,亲大哥都敢下手,别说一个女人了。他的心肝宝贝可不能跳火坑。
“怕了就闭嘴。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还怕人家看不上小六呢。”徐镇远捏捏眉心,看儿子不成器的样子就心烦。
“这次是他的人护送,出了事跟咱们没关系。抓紧时间,让你手底下的人把账面做一做,到底需要多少一次性说清,徐悠就这一个,没有再嫁的机会。”
半年报再没法见人,股东大会上说不过去了。
徐成斌才意识到事情的轻重缓急,收了东西匆匆赶去永安堂。
凌月公馆地处近郊,远离市区,车子一个小时后到达会场。
下车后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见她老老实实落座就退回门口守着。
会场内人不少,大部分药企都派代表参加,相熟的聚在一起聊天。
徐悠从没参与过药厂经营,不认识这些人。
在这样热闹氛围中,被排除在外,冷静旁观,这感觉既冷漠又凄惨。
所有人都知道她凭什么走到这里,却没人问她愿不愿意。
徐悠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好好呆着,像回到大学阶梯教室。
人们都知道她,自觉地远离她,并议论她。
无非是说她装腔作势,故意拿捏高姿态,耍得男孩们团团转。还有说她早就被人包养,身不由己,所以谁告白都没用。
她习惯了背后受人非议,只是垂头,脊背不弯。流言蜚语不需回应,等风过,那尘埃便都落了。
徐悠只默默端本子写着,想起火车上的陈至诚,回忆他的动作该是在画画才对,写字不需那么大幅度。
她歪着头在本子上也画起来,剑眉星目,下巴有一点点棱角,嘴唇微厚,看人时总是专注,不看人时……实在描不出来,徐悠就闭上眼睛,脑海中那个浅浅的印象逐渐清晰。
接着仿佛进入另一个时空,有人用他的声音喊她“徐悠。”
嘴角扬起,只当刚才出现幻听,她继续画,眉眼越描越清晰,只用黑笔便画出神采。
身后有个声音“这么巧?”
一道黑影遮住光线,徐悠的手就那样顿在本子上,一个粗粗的墨点洇透纸背。
她想收起,但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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