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过程很顺利，程一诺普及了很多法律知识，也提出了可行的解决方案。

段齐晞适时将公关部同事的联系方式交给程一诺，双方就此搭上了线。

这场困扰多时的谣言风波，终于看到一点希望了。

谈话结束之际，莫杳心头仍萦绕着忐忑不安，迟疑了会儿，还是开口问出：“我们今天见面……周怡然知道吗？”

程一诺听到周怡然的名字，愣了几秒，随即道：“她现在有孕在身，容易胡思乱想，就没讲，没关系的，公事嘛。”

一旁的段齐晞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明白了为什么莫杳非要拉他一起来，只是没想到，她口中提到过的那个闺蜜，竟然还怀孕了？

那事情确实变得比他想象中更复杂了。

“莫杳，你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没必要闹得那么僵，是吧？”程一诺走之前还留下这么一句话，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温和。

莫杳心里挣扎万分，酸涩难耐，面前这个明明是自己最不想再见到的人，可他却帮了自己弟弟，也不能恩将仇报。

段齐晞不动声色地侧目看向身旁的她，表情十分复杂，眼神闪躲，迟迟没有应答，气氛凝固了十秒，他刚想开口帮她应一句，莫杳却只是极轻地“嗯”一声，其他什么也没说。

目送程一诺的车汇入车流，两人才一起离开。

回家之前，主要任务不能忘记，还得采买今天晚上要做的食材，还有零食饮料等等。

超市里，冷藏区的灯光映照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莫杳挑花了眼。

“段齐晞，你今晚想吃什么？”莫杳转头去问他。

离开咖啡馆后，他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点敷衍的语气回答道：“随便吧。”

“那煮火锅怎么样？”

“都可以。”

莫杳猜他或许是累了，便轻轻应了声“好，转身去冰箱挑选丸子。

结账后，两人各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走回家，段齐晞腿长，迈的步伐很大，很快将莫杳远远抛在身后，他转头见她提着袋子步履略显吃力，便停在原地等她。

她小跑着跟上，段齐晞有些话憋了一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找他？”

“啊？”莫杳一时没反应过来，段齐晞指的“他”是谁。

“你可以叫我帮忙找律师，也可以直接去找别的律师，为什么非要找程一诺？”他一脸淡漠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莫杳被问住了，思绪有些混乱，缓缓解释道：“可能是……我笨吧，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找个认识的律师，觉得会可靠一点吧。”

段齐晞倏地转过脸背对她，长叹一口气，克制着自己快要爆发的情绪，带着冷意地吐出一句：“你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说完，他又开始暴走，走了几步路后，却又折回去，默不作声地从莫杳手中接过饮料和酒，她手上顿时轻快不少。

一路上，他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此刻，莫杳满脑子都是程一诺刚提到的解决方案，根本没注意到段齐晞的情绪，以为他只是好奇地问一问罢了。

想不到做什么菜的时候，火锅无疑是最简单又美味的选择。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三个人分工合作，洗菜、切菜、准备餐具，就可以开吃了。

莫杳用开瓶器打开了两瓶啤酒，只给束伽递了一罐没什么酒精含量的菠萝啤。

小屁孩不地满努嘴抗议，吵嚷着也要喝啤酒，段齐晞伸手拦住他，自己却仰头猛灌了半瓶。

“诶？段齐晞你怎么就喝上了啊？祝酒词还没讲呢！”莫杳拿走他的酒，倒在他面前的玻璃杯里。

她也为自己斟满一杯，举杯道：“首先呢，过完今晚，祝我们束伽从今往后都顺顺利利，开开心心！”

束伽立刻举起他面前的菠萝啤，笑得咧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谢谢姐！”

半瓶酒下肚后，段齐晞有点不胜酒力，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有点模糊，举着杯，眼神迷离地望着莫杳说话。

莫杳继续讲祝酒词，“然后呢，祝段齐晞和束伽明年可以一起成功出道，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大红大紫！”

“那你自己呢？”段齐晞反问她。

“我？”莫杳笑了笑，“我没有特别的愿望，反正你们好，我就好！来，干杯吧！”

三个人一起碰杯，火锅冒出热气腾腾的蒸汽，整个房子都变得暖暖的。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也因为三人的互相陪伴，人心也变得暖暖的。

段齐晞前前后后灌下了四瓶啤酒，意犹未尽，又去开了一瓶红酒，最终不胜酒力，直接喝趴在饭桌上。

莫杳没想到段齐晞喝酒那么容易上脸，此刻他眼周和脖子都是通红的，仿佛打了腮红一样。

束伽兴致不减，非要叫醒他，拉着段齐晞去楼顶天台放烟花，莫杳便由他们去，留下来收拾厨房和饭桌。

段齐晞迷迷蒙蒙中感觉到莫名的心烦，悄悄潜去莫杳的房间，拿回了自己之前交给她的那包烟。

天台上，寒风凛冽,远处的别人家已经放起了烟花，他慵懒地倚着冰冷的栏杆，修长的指间夹了根香烟，眯眼看向不远处的星星点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哥！你有火吗？”束伽的喊声传来。

他循声转头，丝丝缕缕的烟雾从薄唇里滚出来,飘向了空中，笼罩了他隐忍且忧郁的神色。

他向束伽走了过去，就着自己手中香烟的火星子，点燃了一支烟花。

束伽拿过点燃的烟花，欢快地在半空中画字。

段齐晞也被他清脆的笑声感染了，迷蒙中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踩在脚下熄灭，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更多的烟花。

束伽仰头望着飞向天空，又转瞬即逝的烟花，忽然问起：“哥，你为什么对我姐姐那么好啊？”

这句话飘进风里时，楼下的莫杳刚好收拾完上楼，拿着给段齐晞解酒的酸奶，行到拐角处，恰好听到这个问题，她的心骤然提起，涌起强烈的好奇心，渐渐又化作一丝期待。

段齐晞沉默了片刻，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他和莫杳第一次见面那天的画面。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句话：“因为……她救过我吧，以前她只是你的姐姐，现在她是我的好朋友。”

莫杳的心猛地一沉，仿佛什么东西摔落下来，无声地碎掉了。

好朋友……原来是这样。

她不该期待的，期待什么呢？一丝苦涩悄然覆盖之前的期待情绪。

“那你今晚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开心？”束伽锲而不舍地问。

“没有啊，就是今天跑太多地方，有点累了，”酒精逐渐上头，他眼前画面越来越模糊清，束伽的脸都出现了重影，可他还是想继续喝酒，“束伽，你下楼帮哥再拿几瓶酒上来吧。”

束伽很乐意帮他跑腿，蹦蹦跳跳走了，在拐角处碰见了莫杳，她做出嘘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他便乖巧地下楼了。

莫杳拧开酸奶瓶盖，递到段齐晞眼前，他没有拒绝，顺从地仰头喝完了整瓶酸奶。

束伽很快又拿了半提易拉罐的啤酒上来。

段齐晞直接坐在栏杆围墙上，又开始喝酒，根本停不下来，冷风吹乱了他额前细碎的刘海，他索性戴上了连帽衫的帽子。

她根本拦不住他，就在一旁和束伽点烟花，烧完几支后，余光瞥到段齐晞摇摇欲坠的样子，心下一惊，赶紧冲过去扶住他。

看了眼手机时间，23:42。

“家里冰箱没有酸奶了，束伽你去便利店买些吧，”莫杳一脸担忧看着段齐晞通红的眼周和脖子，对束伽说，“记得快点回来啊！应该能赶得上倒数。”

束伽又听话的下楼了，莫杳用力将段齐晞从危险的栏杆上搀扶下来，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

“段齐晞你不要再喝了，要醉了。”

她转身想下楼拿毛巾给他擦脸，手腕却猝不及防地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莫杳脚步瞬间顿住。

低头看去，段齐晞紧闭着双眼，侧脸伏在桌子上，冷白的肤色被酒意染成酡红，褪去了平日的疏离清冷，显得安静又乖巧。

莫杳坐到他旁边的位子上，也学着他的样子侧趴在桌子上，缓缓靠近，目光静静地描摹着段齐晞的睡颜。

他的鼻翼呼吸均匀而有节奏，看上去就像熟睡中的孩童一般纯真，他的皮肤很好，近看基本都看不见明显的毛孔，睫毛浓密而卷翘，鼻梁高挺，微张着的红润的嘴唇，微微泛着酒渍，五官精致得犹如艺术品。

平日里，她都不敢紧盯着他的脸太长时间，只敢在目光交汇的瞬间仓促挪移开，望向别处，她害怕自己真的会沦陷。

但是段齐晞的这张脸，本身就很难不让人沦陷吧？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指尖情不自禁地缓缓抬起，想触摸一下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却又怕惊醒他，转去揪帽杉上的抽绳，将那顶帽子又拉紧了一点。

看着他如今醉成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莫杳憋不住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就在这时，段齐晞突然半睁开眼睛，那双迷离的眼睛像是蒙上了层水雾，刚好对上她的视线。

周围传来邻居们兴奋的倒数声，“10，9，8，7，6……”

他的脸毫无征兆地凑近，带着浓郁的酒味，还有一股清新的薄荷烟草味，温热的双唇轻轻地印在她的唇上，

那一刹那，莫杳的瞳孔骤然放大，全身似乎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段齐晞近在咫尺的脸，他已再次闭上了双眼。

如果说前两次是因为意外，那现在这……这还算是意外吗？

她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炸裂了，心脏骤然狂乱地跳动，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甚至听不到周围的倒数声。

段齐晞的嘴唇很软，很温柔，带着温度，他们的唇瓣轻轻相贴，彼此的气息交融着。

“5，4，3，2，1……”

此刻，莫杳的心跳跟随着倒数声，砰砰地猛烈撞击着胸腔，一声烟花轰鸣声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璀璨夺目的花火轰然绽放开。

莫杳已经分不清那是真的烟花，还是她心里的烟花。

“姐！哥！新年快乐！”

束伽正好抱着一排酸奶回来了，欢快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下一秒，莫杳如梦初醒，猛地从段齐晞的唇上挪开，仓皇起身，这才发现他还紧紧握着她的左手，她慌忙用右手，使尽全力将他一根根手指掰下来。

“噢！新年快乐！”莫杳迅速转身，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是她紧张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却出卖了她。

“姐！你的脸好红啊！”束伽并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指着她的脸惊奇道。

莫杳连忙用双手捂住脸颊，烫得像烧熟的鸡蛋似的，语无伦次地掩饰，“我……我刚才陪他喝酒了，有点上头。”

束伽低头看见满地狼藉的空易拉罐，惊呼道：“怎么喝了那么多？”向前拍了拍段齐晞的背，想叫醒他，“哥，醒醒！都倒计时完了！”

可是，段齐晞已经醉到不省人事，根本没有反应。

“不能让他在这儿睡，太冷了，我们先扶他回房间吧。”莫杳提出建议，将他的一边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

束伽也来搭把手扶起他，失去意识的段齐晞，头耷拉着靠在莫杳的颈窝里，他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肌肤上，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麻掉。

莫杳心头一慌，下意识地将他的头推向束伽那一边，两人合力将段齐晞扶回了房间。

“你去弄条湿毛巾来，帮哥哥擦擦脸吧。”

“好。”

束伽离开房间去了浴室，莫杳细心地帮段齐晞盖上被子，坐在床沿，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注视着熟睡中的他，视线从他的脸滑下，落在了嘴唇上。

跨年夜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吻是真的。

莫杳也从这个吻，确定了一件她逃避了很久，又试图压抑的事实：她喜欢段齐晞。

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克制自己，告诫自己不要对他动心，他们是不可能的，尽她小心翼翼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和他避嫌，减少肢体接触。

然而，喜欢原来是，就算捂住双眼，心脏也会出卖她。

她清晰地感觉到，对段齐晞的这份喜欢，与当年喜欢程一诺时截然不同。

段齐晞……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人很好，对她也很好，好到没理由不喜欢他。

那么，他为什么吻她呢？

为什么今晚变得那么反常？喝得这样酩酊大醉？

他刚不是还说，把她当作好朋友的吗？

一切，变成了谜团。

“新年快乐，段齐晞。”莫杳望着他沉睡的侧脸，轻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