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时虚久违的做了个梦。

梦中雨雪初霁，青砖黛瓦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

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十岁的小孩在拼命奔跑。

妖魔在他身后狞笑，猫捉耗子般逗着时虚。

唰啦一声，时虚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摔了一跤。

“桀桀桀……继续跑啊？”妖魔居高临下的盯着地上那摔倒的小孩，嗤笑，“怎么不跑了？”

“……”

时虚低着头，没有答话。

就像是已经放弃抵抗。

妖魔哼笑一声，猛地凑近，如同阴冷的蛇吐着信子，将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乖乖化作我的力量吧！”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噗嗤一声，心间一痛。

妖魔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只见利刃深深刺入他的胸膛。

时虚红着眼眶，双手死死抓住匕首，一下又一下的刺入妖魔的心脏。

“呵。”妖魔反应过来，尖利的手指唰地一下伸出，掐住时虚脆弱的脖子。

它的手指渐渐收紧，眼中尽是讥讽与恼怒：“真是不自量力，想凭借普通的刀剑杀我？”

“呵！”

被抓的时虚被迫仰着脖子，眼球开始布满血丝，脸色也逐渐发青。

他在慢慢窒息。

一点一点，失去生命。

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时虚用力掰着妖魔的手臂，十指深深掐入其中，他的双手滴血，浓烈的魔气不断灼烧着他的身躯。

“啊啊啊啊！”

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从时虚的指尖迸发，金色的光芒自妖魔的手臂开始往上延伸，在妖魔惊恐的目光中，逐渐将它吞噬。

“师兄，前面好像有动静！”“走，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就是那只通缉榜上的魔。”

三四个身着绣金纹白色门服的弟子，一齐奔了过来。

待他们赶来时，只见那妖魔凄厉惨叫，一大半的身躯老化，甚至开始消散。

在妖魔的旁边，还有一个凄惨的小孩，身上散发着金色的力量。

所有人都怔住了——这是怎样的一股力量？

强大！神秘！

贪婪从这些人的眼中燃起，他们不再将目光放在那个将死的妖魔身上，而是紧紧盯着那喘着粗气，刚刚死里逃生的小孩身上。

“小娃儿，”领头师兄先一步跨出，朝时虚道，“我等乃修行之人，你与那妖魔接触，请你随我等走一趟。”

“……不要。”

时虚警惕地盯着这群人。

好奇怪的眼神……令人不适。

“我们是为了你好！你刚与这妖魔缠斗，我们可替你疗伤！”又一人上前劝说。

随着两人上前，其余人再也按耐不住，纷纷出手。

“缚仙索！”“定身术！”“……”

仙家术法对散发着金色力量的小孩没用，他们索性放弃术法，直接伸手去抓。

“滚开！滚开！”

时虚的胳膊被人钳制住，连着头皮的头发被人使劲扯着。

他拼命挣扎，惊恐的眼睛里倒映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绳索。

为什么要抓我？

妖魔要吃我，人族要抓我。

为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吗？

被粗糙绳子束缚住的时虚，不解的寻问自己。

“嘭！”

一声巨大的声响，将即将陷入心魔的时虚的注意力拉出，他茫然了一瞬，而后迅速清醒过来。

只见那群绑他的仙门弟子，内讧了。

所有人都想独占时虚这个宝贝。

“哈哈哈……这天材地宝是我的！”为首的大师兄杀死了自己的同门，他笑着朝时虚走去，准备找个地方好好研究一番。

噗——嗤！

可是他还没走两步，就被倒在一旁装死的小师弟偷袭了。

“潘……！”

大师兄捂着心口，震惊地看着这个素日唯唯诺诺的小师弟。

“对不住了，大师兄。”

温和懦弱的小师弟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阴冷的神色，他一边说着对不住，一边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师兄的神魂捏碎。

这样宗门就不能追查到是谁干的了。

小师弟嘴角上扬。

他处理完师兄，转过头朝时虚走来。

他的手里还拿着那把杀死同门的剑，剑刃上还滴着艳艳的血。

不、不！

我还没有完成阿婆的心愿，我还没有杀死祂！

轰！

比之前更强盛的力量突然爆发，小师弟连忙举剑朝时虚砍去。

嚓——

时虚只觉得右手小指一痛，可还未等他察看伤势，便因力量过分使用而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洁白的雪花再次纷纷扬扬地飘落。

时虚睁开眼，只看到地上这狼藉的一片都被白雪掩盖。

连他也是如此。

他打了个哆嗦，从雪堆里爬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小拇指缺了一节。

他少了一节指骨。

伤口的鲜血已经凝固发紫，他低下头扒拉雪堆，想要寻找自己的骨头。

可是雪太厚。

待时虚还要找时，他忽然感觉到一群人正在逼近，一群散发着与刚才抓他的人一样灵力波动的人。

时虚咬咬牙，放弃了自己的指骨，连忙爬起逃走。

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走，身上的伤口越来越触目惊心。

终于，只听得扑通一声，他仰倒于地。

就这样死去好了……

时虚的意识逐渐涣散。

没有妖魔人族的追杀，没有那烦人的“杀死祂”心声……

只是，没法完成阿婆的心愿了……

一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喂——”

一把红伞忽然遮住了他头上的雪，一道脆生生的女孩声音自他上方传来，“你还好吗？活着吗？”

他挣扎着睁开眼，入目便是一个身着绣了迎春花衣裙，外披墨绿色厚袄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蛋圆圆的，眼睛亮亮的，眉心还有一朱砂痣，好似那凡间供着的仙人画像中的座下童子。

她蹲下身子，朝时虚伸出手。

时虚以为她是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要抓他，不禁瑟缩了一下。

“不要怕，”十岁的小女孩轻轻握住他伤痕累累的手，一股暖白色灵力涌出，将之温柔包裹，“我替你疗伤。”

好温暖。

想要逃跑的时虚眨了眨眼，紧张的身躯逐渐放松下来。

“……谢谢。”

“不用谢。”女孩眉眼弯弯。

“明柚——你去哪儿啦——”

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呼唤，女孩一惊，连忙将伞放下，转身欲走：“伞送你啦！挡雪用！”

“谢谢，不用——”

时虚张开口，话还没说出去，就见这笑容明媚的女孩朝她的家人奔去。

“不要乱跑，小柚子你的身体什么样还不知道吗？”“柚儿，下次你再这样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絮絮叨叨的话语传来，满含着家人对女孩的关心。

小女孩吐了吐舌，临走前忽然又回过头朝时虚挥了挥手。

她裙摆处的迎春花招摇，仿佛春天已已经来临。

时虚缓缓睁开眼，捏着眉心。

右手看起来是完好的，但是他知道，这只是踏入仙门后用石头修补的假象。

他的指骨，一直没有找到。

那蕴含着他力量的一截指骨。

丢了。

原本这会是个噩梦，时虚忽然想到了明柚，紧皱的眉头疏朗起来。

幸好让我遇到了你。

虽然你……似乎不记得幼时的我了。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转头望向窗外。

窗外金黄色的迎春花随着风轻轻摇晃，几只蝴蝶在其间翩翩飞舞。

一派春和景明的景象。

*

上官子忠哼着小曲儿，抱着一堆东西往外走。

他最近真是走运，先是如愿成为药长老的弟子，再是打赌赢了钱。

“早啊，上官师兄。”明柚朝清邺的住所走去，路上遇到了正在搬行李的上官子忠，“去药长老那儿？”

“嗯嗯！”

上官随口应道，他抱着小山一样高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挪着。

他的行李太多，储物袋都装不下了。

走着走着，他忽然扭过头去，看着明柚的背影。

奇怪，她怎么知道我要去药长老那边？

我还没和大家说呢！

算了，也许是猜到了呢。

上官摇摇头，转身继续搬行李。

另一边的明柚已经来到清邺的木屋前。

师父忽然叫我过来干什么？

明柚莫名有些紧张，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轻叩门扉。

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