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冲上前将徐阿母抱住,死死不放,紧接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没想到上天竟然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她一动不动抱着徐阿母痛哭许久。
“姑娘今日是怎的了?”
她摇摇头,看向地上的一筐桃花,将其提上,“我只是梦魇了,阿母莫要担忧。”
见她这般说,徐阿母便不再过多纠结,拉着她一同回到白道驿。
此处乃是榆林郡的驿舍,而榆林郡位于大邺北部与突厥相交的边陲之地,以燕然山为界。而如今正值春光作序,万物和鸣之际。
微雨浅浅淋湿她的发梢,两人正回到驿站中时,一吃着瓜子的妇人一瞥,不悦的声音入耳,“哟,这位小祖宗,这驿中的事儿还没弄完呢,就跑哪儿躲懒去了?咱这全家人心善,收了你,结果没想到是个光会享福的小贱蹄子。”
“这太子殿下,明日便来这榆林抚边犒军了,大伙儿都忙得紧,就你会躲懒。”
云夭本还沉浸在重活一世的喜悦中,听到此话后顿时一盆凉水从头淋下。
开元三十八年,太子……
想起来了。
当年太子来到此地犒军,却恰巧遇到突厥大军侵袭。在这苦寒之地,外敌骚扰本是常事,可那一次却是十万大军,太子参战,却不料死在战场。而后才有了五皇子萧临继位之事。
萧临手段阴狠,暴政酷刑,穷兵黩武,后来又是灾荒,各地起义大大小小不断。
可让她如今更为慌张的并非后来的萧临称帝,也非死前的灭国之祸,而是此次突厥的侵袭。这是她后来命运多舛的源头。
当年榆林郡被突厥攻破血洗屠城,而她因着这张脸,直接被突厥人掳走,说是送给大可汗作礼。后来中途又被大邺军队追击而救下,都尉看中她,却将他送给秦王,随后她被带去大兴城。
当她到达大兴城后,秦王还未来得及寻欢作乐,便被萧临杀了。那都尉为讨好新君,又重新将她送给了刚刚夺位的萧临,之后便跟在他身边五年之久。
曾经辗转男人之间,在萧临身边的日子虽提心吊胆,却也算安定,锦衣玉食,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得个从城楼上脚滑摔死的惨剧。
云夭脑子转得飞快,她看了一眼还在骂骂咧咧的舅母,并不搭理,倒是舅父刚好出现,见她身上潮湿,便随意问候几句。
云夭道:“舅父舅母放心,就刚才雨下得有些突然,奴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就好。”
舅父点头,“嗯,那便好,需要什么,和舅父舅母说。”
“是,舅父。”
舅父舅母向来不管自己,可他既这般一通客气,她便点头乖巧应下。
徐阿母去为她烧水,她只一人迅速回到自己平日居住的小平房中。
眼看着突厥战役临近,或许最好的方式,便是直接警告边境戍军,让其提防。
抽出纸笔,给戍军写下一封突厥十万大军即将来袭的匿名信,云夭跑去后房给徐阿母说了一声,徐阿母还未来得及回应,她便又再次出了门,往戍军军营而去。
虽不知能否得到戍军将领重视,至少得先尝试过后才晓得。
她身为白道驿女奴,平日与戍军打交道并不多,好在认识一两个时常来驿舍传信的小士卒。
北疆之地,可见远处燕然山巍峨雄壮,当今皇帝修建的长城绵延不绝,有草原,亦有黄沙,风大,平日都比大兴城要冷上些许。
戍军驻扎黄沙之上,因着下过雨的原因,风沙并不如往日那般弥漫了眼。
很快,她所认识的小士卒听闻白道驿人来寻,便急忙跑了出来,看到云夭来了此地后,不由脸色发红,“不知云姑娘今日怎突然来了戍军?”
云夭捋了捋鬓间青丝,将手中匿名信递上,道:“今日,忽然有一匿名信送至白道驿中,上面只写着事关突厥。我未曾拆看,阿母却猜到或许是向让我们转交戍军,于是我便拿了来。”
小士卒接过信后只是翻转着看了一圈封壳,道:“不知是何人写的么?”
“不知,但我猜到,定是极为重要的。”云夭摇摇头。
“此信我会交给都尉一览,不知内容,可若是有什么,都尉定会有所动作。”小士卒对云夭印象一直很好,将这信收好,还想与她闲聊一番。
云夭却直接告辞道:“白道驿中还有要事忙碌,奴这便回去了。”
说完,她欠身行礼,便直接转身离去。
那小士卒看着她背影,还依旧脸上发红,许久未能回神。
她脚步不停,走了半个时辰,又回到白道驿。见她平安归来,徐阿母松了口气,将渐渐凉了的水又加热一道。
她回到房间后,又拿出另一张空纸,将前世发生过的事件一一整理书写下来,慢慢思索着破局之道。
虽然已将突厥十万大军来袭的情报送至戍军,可她还是丝毫不得松懈。一来,她并不知戍军都尉是否会重视此信。二来,重活一世,她要学会给自己做两手准备,做好退路。
她在纸上写下从这一年开始的重大事件,从突厥来袭,到秦王,到萧临杀兄弑父,宫变夺权,到民间流言不止,民怨沸腾,各路起义军,以及诸多影响了大邺与自己命运的名单。
既然萧临登帝后,将大邺给玩儿没了,那这一世,或许只能避免其上位,才得一改自己与大邺的命运。
在这纸上,她最终慢慢写下太子的名字。
虽她前世没接触过太子,可其名声却在民间享有美誉。后来也是听宫人所言,太子乃是皇后嫡子,皇帝第四子。因着皇后嫡出皇长子幼年夭折,皇帝与皇后对这个孩子极其宠爱,在他们庇护下小心翼翼长大,无人不喜。
便是连宫人都对其赞不绝口,称其仁善又单纯。
曾经秋狝围猎之时,皇帝射中一母狼后退,正要将其击杀之时,太子见母狼身后被其护住的四只小狼,陡然间心生怜悯。
他上前请求,道:“父皇,为母则刚,为母不易。儿臣见这母狼拼命护她幼崽,便想到母后养育护佑儿臣的不易。若母狼死,小狼必不能活,儿臣恳请父皇,对这母狼网开一面。”
皇帝不怒反笑,大肆称赞其贤德有孝,并令人救治母狼。
而如今离突厥破城不剩多久,若想要改变未来的命运,此次太子的到来便是关键!
不似那条没心肝的疯狗,太子此人如此温和仁慈,又身份尊贵,若在榆林与突厥战役活下去,便是未来君主。若是太子能在此浩劫中活下来,而她成为太子的人,未来所有的一切都将扭转。
太子还有三日便会到来,可即便知晓此人,却毫无头绪该如何下手。
前世的她整日在白道驿被拉扯着做活,忙碌到根本没能见到太子此人。可如今不同,她必须抓住所有的机会。
徐阿母很快烧好热水,带云夭入浴。
泡到一半时,徐阿母突然轻喊一声:“啊,忘了给姑娘加香蜜了!”
说着,她便退出净室去寻云夭平日最爱用的桃花香蜜。
云夭虽身为女奴,可并非天生为奴,她曾也是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保留了曾经多年的喜好。爱干净,勤洗澡,喜香蜜。
当初她因家中谋反之罪受其牵连,被贬至北境。徐阿母虽是半母,可却是有机会在获罪前发卖出府避祸,可她却一心忠于云家,主动与云夭一道来了这边境苦寒之地。
而云夭生母,则在流放途中逝世,自那之后,她便将徐阿母当成了自己母亲一般的亲人。
徐阿母很快拿来一瓶淡雅的桃花香蜜,滴入浴中,并为其浸染发丝。
她看着云夭生得一张娇美脸蛋,皮肤白皙柔嫩,头发乌黑顺滑,随着年龄增长,身体愈发曼妙起来,只是心底总是不由为她可惜。
“若是姑娘没遇到六年前云家的事儿,如今也到了出嫁的年龄,定是嫁得一好夫婿,得幸福富贵生活。”
云夭朝她笑笑,并未多言。
她将放在一旁的香蜜拿过来,放至鼻尖下嗅嗅,感叹道:“以前这般会制香蜜,没想到这过去这么许久,竟已经忘了如何制作。”
徐阿母自然不知她所说的这么许久,是加上前世入宫的那五年,只以为她因着前些日子的挫败失落,便立刻安慰道:“姑娘怎的这样说?就算前几日姑娘做了一瓶失败的香蜜,也不用这般贬责自己吧。”
“失败的香蜜?”云夭转头看向徐阿母,似乎脑海中有些印象,却不太记得清楚。
“是啊,姑娘说那香蜜味道太过浓稠,便随意放着,说不会用它。当时姑娘可是挫败了许久。”徐阿母一想到此事,便不由发笑。
听徐阿母这样一说,云夭似乎慢慢想起来那瓶味道很重的香蜜,心底一喜,请求阿母将其拿过。徐阿母不懂她为何又要使用,却还是拿了来。
她接过后打开一闻,便想到了勾引太子的方式。
勾引太子一事,必不可太明显,得让太子主动接近。
于是这日剩下的时间里,云夭便一人待在房中,翻出一套父亲曾赠予自己的画具,在颜料中加入那桃花香蜜。
许久不做画,她抽出无需做活的时间,在房中慢慢找回手中记忆。
所画却无奈让她一直不甚满意,画了一张又一张,扔了一张又一张,在仅有的时间里,不断练习笔触。
好在她对此本就天赋极高,父亲曾是权势滔天的司徒,而她曾经作为云家嫡女,师从大儒,琴棋书画皆不在话下。不需几日,便寻回了以前作画的感觉和手法。
在太子到来的前一日,终于以那加了浓烈香蜜的颜料作下一幅《鹤居图》半成品,挂到太子即将入住的房间门口。
那香蜜若是用在人身上,显得太过庸俗,可当用在画上后,不远不近的距离便能闻到,反倒是变得清淡雅致许多。
做完这一切后,她揉了揉这些时日发酸的手腕,而屋外淅沥的小雨也停了下来。
她一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前世的画面,坠楼的恐惧,恍恍惚惚中,一直到黎明后才入睡。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临近晌午,她突然间想起今日太子到来的重要之事,便立刻翻身起来,简单洗漱一番。
她知晓舅母不愿得见到自己,听到驿舍外传来的马蹄动静,便立刻躲进太子房门边的转角耐心等着。
春季雨水有些多,外面细雨又下了起来。
她看不到驿舍的门廊,却能听到舅母舅父皆在恭迎,一番奉承。并未等待许久,太子在舅母的带领下来了他所在厢房。
云夭缩着身子眯起眼,此人却是长得还算俊俏,眼睛有些细长,唇角微微上扬,头戴玉冠,身着月白锦衣,从面相上看来,确是一温和仁慈之人。
若是此人能顺利继承宝座,或许将来根本不会有那些所谓的义军。
太子正准备进门之前,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朝着一旁的画作看去。
云夭捏着拳头,低头暗笑,知晓他已上钩,她画技自然出色。
可那幅《鹤居图》之所以能吸引到太子的目光,并非那流畅柔顺的笔触,也非那栩栩如生的白鹤,而是画中所有的白鹤,皆缺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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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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